朱宁桌又摆摆手,“不妨事,妹妹们也不是故意的,若我揪着不放,那倒是小家子气得很。”
他嘴上说这话,眼中还在不断的打量着冉至。原来这就是这两年在朝上如鱼得水的冉至,是那个年纪轻轻就加封三孤的状元郎,是大明唯一一个破格没有从翰林院熬起便直接入阁的大学士。
符家攀上的亲果然是不同凡响。
被扶起来的符燕燕又急又气,望着冉至轻轻瞥她的眼神,满腔的话到嘴边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了。她目中的冉至明明是笑着的,笑容挂在他脸上那么和谐,可偏偏只用一眼,符燕燕就觉得自己冷汗直冒。
她在害怕。
怕的竟然是这个原本会成为她夫君的男人。
朱宁桌和冉至正有一句没一句地搭着话,英国公符堇千也到了。
符念念的小屋顿时局促起来,没想到今天一下能招来这么多人。符堇千显然也觉得如此行径不合待客之道,连忙给冉至做出个“请”的姿势,“还请世子和冉少傅到正厅喝茶叙话,若不嫌弃,稍后便可以在府中用午饭。”
符堇千说着给符燕燕的婢女使了个眼色,小婢子连忙带着符燕燕回屋,另一边的下人们也将朱宁桌迎走。
国公府的女儿错嫁,这事说小不小,说大不大,符堇千只怕亲家变冤家,那就未免得不偿失了些。日前派去冉家传话的人都被冉至打发了回来,符堇千摸不准冉至究竟是什么态度,故而一听说冉至和符念念回门,这就上赶着来找人。
符念念总不会凭空出现在符燕燕的花轿里,这事国公府脱不了干系,故而符堇千这几日将事情压着细细盘查了好几遍,偏生就是找不出任何破绽来。
符堇千心里觉得这事情背后一定有个详密的计划,凭符念念一个人,不可能完成。
若说是冉家做的,那费事费力只为了和英国公府交恶,那未免也太得不偿失。眼下符燕燕被替婚,谁也怀疑不到她头上,但符老夫人却未必不会想出这种点子,一方面可以让他这个英国公颜面扫地,一方面又能让符念念嫁个下辈子都求不到的好夫婿,把符念念拉拢到他们身边去。
符堇千怀疑过,但他有些不确定。毕竟符老夫人怎么舍得让自己的幼女符燕燕被人指指点点?除非她们早就已经给符燕燕盘算好了下一门婚事,这样一来,如果冉至看不上符念念是个庶女,符燕燕便可以抬进冉家,若是冉至不愿意,那符燕燕转头就可以嫁给别人,反正对她们来说百利而无一害,善后都是他这个英国公的事。
而后,符堇千就看到在符念念屋里拉拉扯扯的符燕燕和朱宁桌。
一切都顺理成章了,符堇千有一瞬间失神,发觉自己好像暗戳戳叫人摆了一道。
“少傅和念念回门,未能出门相迎,是我招待不周。”他苦笑起来。
“原来国公爷还知道今日是我和念念回门的日子?”冉至笑容未减,“冉至还以为国公爷日理万机,浑把这事忘得一干二净。”
“少傅说笑了,如此重要的事情,我怎么会不记得?”符堇千连忙赔笑,“少傅是我们府上的座上宾,念念又是我的幼妹,于情于理,也不能怠慢你们。”
“可我却瞧着已经怠慢了。”冉至神色依旧,语气不咸不淡,“国公爷原是说好将三小姐嫁予冉至,可偏偏将四小姐送过来,看眼下场景,难不成国公是把冉至当成了轻浮孟浪之徒随便打发?”
符堇千一愣,心想着主场已到,冉至果然提起了这茬。
符念念就站在边上,冷眼看着。
符堇千拱手行了个礼,“少傅玩笑话,念念乃是家父最疼的幼妹,少傅何许人也?英国公府怎敢糊弄少傅?只是错嫁这事,实在是我疏忽,不知哪里出了错,误将念念抬到冉府。如今国公府只愿能弥补过失,若是少傅不嫌,我们再赔八抬大轿,将燕燕也送去。”
“送来?拿什么名分送来?”冉至问得谦恭有礼,符堇千却只觉得为难。
“这……”
“你们想让我纳念念做小,再娶一个符三小姐当正妻?那你们把念念当什么?别人又该怎么看我冉至?”冉至的语速不疾不徐,声调也极为温吞,“这究竟是在弥补过失?还是想让人看我们冉家的笑话?国公爷犯了错反倒要为难我?”
“少傅思虑周祥,堇千惭愧。”如意算盘没能拨转,符堇千只好不动声色地擦了擦额上的汗珠,走一步看一步。
自苏家倒后,符家皆是依附着冉家才能好好坐着这个国公爷爵位。冉至性子虽好,可能有如今的本事,符堇千也知道他绝不是个好惹的人,这样的人他断断不敢轻易得罪。
不过也好在冉至并未刻意为难,只是符堇千心中顿时明了,话说到这个份上,想让冉家把符燕燕娶走已经是不可能的事了。
符堇千又客气了几句,最后只能没趣的离开。
软软这才跑到冉至面前,抬头打量他,像看着什么新奇的宝物,半晌终于张口问道:“哥哥,你是谁呀?”
符念念连忙蹲下身对软软说:“软软,不要没礼貌,这是少傅大人。”
软软对符念念点点头,又抬头问冉至,“哥哥,少傅是什么?”
“少傅,就是很大很大的官。”
“比咱们府上的国公还大吗?”
符念念一时被软软问得语塞,这其中关系错综复杂,符念念竟也不知该怎么对软软解释,她正有些犯愁,冉至便顺势蹲在符念念身边冲着软软笑,温声对他说:“少傅不是什么大官,姐姐只是想告诉你‘敬人者人恒敬之’,软软敬别人,别人也自会来敬你。”
软软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他仔细看着冉至,只觉得面前的大哥哥又亲切又温柔,故而也朝冉至咧着嘴笑起来。
他轻轻拉着冉至的袖角说:“少傅哥哥,你以后可不可以常常来我们府上玩?”
“软软……”符念念暗自朝软软摇头,告诫他不要失礼。在符念念的记忆中,冉至向来尊礼重法,虽然性子温和,却也没见过他和谁过分亲切。软软贸然与他亲近,搞不好会惹得冉至不快。
然而冉至却并不介意,他脸上的笑意更甚了,随即便说:“那软软想不想去我府上作客?”
此话一出,站在边上的符念念和白茶接连愣住。主仆两有些错愕的望着对方,心中皆是思绪万千。
白茶自打见到冉至就已感叹他惊为天人的相貌,眼下短短接触之后才发现,冉至的性子更是温润如玉,就连方才同符堇千对话也是不卑不亢彬彬有礼,不动声色之间就替符念念撑了一把腰。
“真的可以去少傅哥哥家玩吗?”软软一脸欣喜,但是又很快扭过头去打量符念念的神色,眼神中满含着期望。
“当然可以。”冉至伸手拖着软软将他抱起,“少傅是很大很大的官,你姐姐也要听我的。”
冉至说话间顺着软软的视线一同望向符念念,不知怎么的,符念念也觉得自己有些可笑,她便别过脸偷偷勾起嘴角笑。
冉至眼中透出一种慰然之色。
他说:“念念,把你的东西都带走吧。”
符念念转过头认真地看着冉至,只觉得他这话说得似是发自内心,没有高高在上的态度,更没有事不关己的漠然。符念念一直觉得冉至性子虽好,但打起交道来却总像是隔着一层什么,让人猜不透,摸不着。可是现下冉至说得很认真,一瞬间让符念念有了这是什么头等大事的错觉。
“国公方才说府中备了午膳,既然是回门,按着规矩,念念是不是也该见过夫人?”符念念忽然觉得自己多了些底气,便又说:“我还想……再替母亲种在后院的鸢尾话培培土。”
“那咱们一件一件来。”冉至没有反对。
符念念抿着嘴点点头,眼中带着掩不住的欢喜。
虽都是上辈子经历过的事,但不同的抉择又让一切多多少少发生了变化。符念念上辈子和冉至的接触有限,死在苏暄手中后又总是担惊受怕,故而自错嫁进冉府的这几日来,她未曾真正放下心。只是虽为错嫁,冉至依然认真待她,这几日同冉至相处下来,符念念隐隐觉得他似乎真的是个值得托付的人。
现下冉至是摆明要做她的靠山,符念念便自觉又乖巧地跟在他身后。
午膳设在正厅,除过已经离开的朱宁桌,符家人已经悉数到齐,符堇千和自己的母亲正说着什么,符鸢鸢哄着尚在襁褓的幼子顾不上其他。老夫人坐在符堇千左侧,而方才为难过符念念的符燕燕则专程重新打扮过,换了件明亮鲜艳的新衣裳,坐在屋里最是点眼。
婢女们才一替冉至打起帘子,厅里便顿时静下来。
“冉少傅来了。”符老夫人连忙笑脸相迎,请冉至落座,又很周到的叫人将软软抱去另一边的位子上,这才热络地问候起冉至来。
第8章
符鸢鸢也把孩子交给身后的奶妈子,脸上立时带了三分笑,只是这笑却不是冲着冉至,而是冲着冉至后面的符念念,她颇是亲切地问候道:“念念这几日可还舒心?没受什么委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