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嘴角一弯,冷冷地陡然色变,“冤枉?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你何以自证清白?”
正说着,只听外面传事太监回禀平贵人觐见,平贵人是赫舍里皇后的妹妹,均是领侍卫内大臣赫舍里噶布喇所出,平贵人幼年便早已随着姐姐嫁入宫中,而今蒋蒋及笄,姐妹俩在宫中朝夕相伴,亲密之情无以加复。
平贵人上殿蹲福向帝后打了双安,皇帝见了她上来,眉痕一舒,“平贵人匆匆来至昭仁殿,有何要事?”
平贵人相貌稚嫩,面皮油光水滑,一双桃花眼水汪汪的清蔚无尘,眼尾处略有吊眼梢子,其行止流转之间瑰姿艳逸,一袭绯色缂丝丛兰纹锦氅衣又是夺目光华,她雍容有持向上福了福,“皇上,嫔妾向来不爱往这些腌臜事里钻,可嫔妾在自个儿宫里思来想去的便坐不安稳,索性冒着胆儿上殿前来回禀帝后,也该着嫔妾的本份了。”
皇帝一脸宠溺惠泽,“朕面前还有什么不可说的?瞧你这样难,直说便是。”
平贵人躬身一福,眼风所到之处便斜斜的睨了雪梅,陡然踅身冲着殿外高着手腕儿连连击掌,随着击掌之声起此彼伏的回荡在殿中,只见毓秀着一身青衫氅袍,缓缓地进入殿中,她跪下来向帝后道了万福礼。
平贵人向上深深一福,“嫔妾引一人证,请帝后详查。”
皇帝见了毓秀,神色一凛,“毓秀,你服侍朕有多年,有些话合该知道,什么当说什么不当说。你若无事寻隙,自找没趣儿,可就怨不得天与地了。”
毓秀默着头伏在青砖地上,踌躇道:“皇上,奴才又不敢说了。”
皇后眉痕一怫:“有什么不敢说,你都上至御前来了,还饥荒什么?”
她见皇后不大高兴了,一股无名威势强压于身上,“奴才心里慌,怕说不好惹主子生气,没得着恼生烦。”
皇帝闲适地坐进宝座里,“既然不想说,那就别说,朕也懒得听你嚼咕。”
“这可不成——皇上,您不知道,这丫头先前在嫔妾那里哭得了泪人似的,说自己知道些密辛之事,自己若昧良心按下不提,总是觉着对不住皇上,可若说出来难免得罪人。这不,她巴巴的来央告嫔妾。”平贵人倏地转身,指着毓秀说:“你还不紧着把你知道一五一十的说清楚。你成了我的情,甭想把我撂旱地儿,这算怎么回事儿。”
毓秀带着哭腔哀楚楚的说:“不是奴才反悔叫小主难看。奴才也是偏着心不想那人一错再错,可如今后宫禁苑竟闹出这样的大事,奴才心里不把握,索性再不能这样遮掩了。”她簌簌落下泪来看向雪梅,“对不住,那日不是我故意跟着你过去的,因我手头上有差事,挑了条近路上四执库,哪成想竟撞见侍卫查昆正往雪梅手心儿递东西,两人耳鬓厮磨甚是亲密。”
锦葵向她一摊掌,托着并蒂同心玉拿给她瞧,“你瞧见的,是这件物什吗?”
毓秀颔首说是,“可不就是这个,当时雪梅还把它提在半空喜滋滋地对着日头照呢。”
皇后嘴角盈盈扬起,“事到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你还强嘴狡辩么?”
清风不断吹入殿中,周遭的气息亦是绝望如死水一般。雪梅累息难捱早就瘫软在地,她怔怔看向毓秀,抽冷子一刀剜心的疼,眼前不由蒙起一层漪沦,“毓秀,你我之间并无冤仇芥蒂,你为什么凭空花掰①这样的话来害我?”
毓秀扭着大身板子,低着头怼她,“你这话我可生受不起,咱们同为御前宫女,算来你曾帮衬过我,也是半个金兰之契,是你自己狐媚魇道葬送了自己,还有什么可说呢?”
“是啊,皇上。如今她已无从抵赖,皇家清誉决不可有半丝秽匿之事,一朝不思善,则邪恶入之啊,皇上——”平贵人依依娇媚,近至宝座旁撼动着皇帝的衣袖。
皇帝被她闹得头疼,上手拧了拧太阳穴,“好了,别晃朕!朕的脑仁疼得厉害。”
“皇上头疼病又发作了?”皇后叹声叹气道:“都是臣妾不好,没打理好后宫竟叫皇上跟着操心。”
皇后说着,一冲儿跪在地上,掩着帕子拭泪,“臣妾德行有缺,不足以立威中宫,辜负了皇上。”
“皇后不要这样难为自己,朕深知你辛苦,偌大后宫要你一人操持实属繁重,朕心亦难安。”皇帝上前缓缓地将皇后扶起,紧紧握着她的手,“不如,叫淑妃协理六宫如何?她性子精细,是个四角俱全,事无巨细无一时不面面周到的人,阖宫上下交给她帮衬你,朕也很是放心。”
皇后听此话稍稍怅了神,花盆底子一旋没站稳绊歪了脚,皇上忙一把搂住了,柔声道:“皇后要不要紧?你饶是这般不经心,朕虽在前朝又怎么放下你?”
皇后扬起脸来,眸中含情凝睇,“皇上为臣妾费心了,臣妾又怎能不感念皇上这份垂爱。”
皇帝一臂揽起她的手,“今儿就留在乾清宫吧,也好让朕瞧瞧你这脚伤。”
皇后心中亦是悸动,脸上艳若春桃份外风华,一转身见着雪梅跪在脚下,看着她微微蹙眉,“皇上,这丫头该怎么处置?”
“她差事上一贯作得好,朕才适应了她。”皇帝无不怜悯地感喟,“罢了,仍打发至北五所,待查明实情连同查昆一并发落。”
“皇上一贯圣心仁厚,若轻易纵了这起小人,没得人言啧啧,不如现下发落了,省下好些麻烦。”
皇帝面有愠色,“朕,善喜慎重持敬,舜尚能好问好察,故能“明四目,达四聪”,所以朕称其大智,亦是仁者向心向学,所以朕自有分寸,皇后再不要说了。”
皇后心中微涩,外虽柔顺,内里实是不甘,“皇上的话一向不错,臣妾不会说这样的通典长论,心里亦和皇上想的一样。”
皇帝口气淡淡的,“梁九功,照皇后的意思,带殿前一干人等,跪安吧。”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作者有话要说: ①花掰:胡编瞎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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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两更50章发完,请假20天,后面还有8章完结,因后面章节上的剧情,自认为有些水,并且太拖沓,不尽如人意的地方很多,作者君自己这关都过不去,更别说拿出来给小天使们看,这样有失水准的作品,我宁肯断更也决不能为了赶连载不负责任的拿出来献丑,所以特向小天使们请假20天,已经正在陆续修改了,复更后一天两更或三更发,以此补偿,相信小天使们会谅解的,郑重的向小天使们鞠躬,感恩合十!
第50章 山雨欲来(下)
皇宫内廷过了景祺阁以北,就是前明时期的老院, 一排排的堂下周屋, 通泉绕阶似的迴肠,那是收容老病羸弱宫女的所在,而今她看着满目凄怆, 木絮已近剥落的叶萎, 荆棘草长丛生。
蔽暗不明的空院, 朱漆红门缓缓掩卷的那一刻, 蔚色的天仿佛去芜存菁,惠风和畅的微风拂过蓉蓉的流云,如此春风清霁,这样好的天气,从此便与她舒穆禄雪梅世决绝了,她回身一怅,再想逃出生天,恐怕难上加难。
“你是从哪来的?怎从未见过你?”
雪梅撤回目光, 循声低睫, 竟见着个身穿青灰色僧衣的小沙弥,年纪约莫五六岁的样子, 他那曈曚分明清澈的一双眼,正一瞬不瞬地仰头瞧她,“这位女施主,自古‘男女有别,授受不亲’请不要这样看着小僧。”
雪梅见他可爱之极, 在他白嫩的嘟嘟的脸上捏了一把,“你是哪来的小和尚,竟跑入禁苑来戏耍?你师父呢,嗯?”
“阿弥陀佛”他双手合十,向她鞠了一躬,“小僧是出家人,这样怎成体统?女施不要反诘小僧的话,请问女施主为何在此?”
雪梅哦了声,只道:“好吧。”
“哦,好吧?这就答完了?女施主性习刁钻,很不老实。”他叹一声,“女施主要好好忏悔,要做个善女子才好。”
她闲适地找块净地,在阶前的抱鼓旁猗侧而坐,“那......何为善女子,又何谓善男子?”
小沙弥负着手,一本正经地在她身前踱步,“师父在讲《观无量寿经》时说,净业三福是善男子、善女人的标准。”
她眼神失神似的看着远处,双手托着腮问道:“那何为净业三福?”
“恩...叫我想一想。”他偏着头,依稀挠着后脖颈陷入了回想,“第一福有四句话,‘孝养父母,奉事师长,慈心不杀,修十善业①。’你自己屡屡,先前所思所想有无丝毫差错?”
这回她听进心里去了,支棱起身子掰着手指头,“孝养父母尚自难说,父母都没了,我上哪孝养去?先前对父母作得也有亏心亏孝之行,奉事师长更有缺失,慈心不杀嘛,这个我倒知道‘凡杀生者,定无慈心’我连蚊虫蚂蚁都不敢伤的,怎会动杀孽?那么,广修十善...自问我得不够圆满,这样看来也算不得什么善女子了。”
“君子立德,切记怨天尤人,须诸恶莫作,众善奉行,反躬自省,忏悔改过,自然转祸为福。”他说着,便往草里钻去,临回头冲她莞尔道:“女施主,佛法并非玄虚迷信也非宗教,佛之教言教行,亦是惟以善引人,即令人人向善得福,天下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