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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有根芽,不是人间富贵花 完结+番外 (歆舒)


作者有话要说:  ①钌铞:门窗上的搭扣
②屈戌:门上的搭扣,用来锁门闭户的金属件,铜或铁制成的带两个小脚的环,钉在门窗的边上。
③髚袖哇汗:马蹄箭袖
④二等虾:在清朝有一等侍卫二等侍卫三等侍卫等称号,故有“几等虾”的戏称

  第48章 隐隐沉浮

  题记:花间有词,桃花染扇, 不是寂寞更似寂寞, 旋拂笔墨,沾得一身香尘,纵使浅笑深颦, 却又空唱雨淋铃。
  她心里沉沉的, 颤着声抽咽起来, “我早就不怨你了, 怨你有用么?前尘往事过去便过去了,还有什么可回头的?若非如你这般谏诤,或许他就得遭殃,若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悔断肠子也是白搭。你对他是真心诚意的好,所以我不怨你。种其因必其果,今儿受的这些罪,只当是为他受的, 亦是为着我当初的偏失妄念赎罪了。”曹寅心里有说不清的难过, 彼此说开了便有了难得真情流露,也算是拉进了距离。
  御前办差须得利落, 有很多派了上差的私密工夫,首当其冲便不能随意逾越,他是旗兵,听命于朝,效忠于皇是他的本分。
  “你的心事我知道, 现在不该你当哭的时候。”透着火纸焾的光,他上手将小笺举在亮处,但其脸色愈发严峻了起来,“这小笺弢迹匿光,藏于吃食之中故意叫我发现,其中必有隐情。据目前看,你的处境实属艰难。至于,先前纳兰给你的书信,你可都尽数销毁了?”
  雪梅眼底沁着泪,连忙点头,“有的烧了,有的叫我给吃了,这个你放心。”
  曹寅闻之愕然,“吃了?捩不捩心?多咔巴喉咙,你也真吃得下啊。”
  雪梅不禁摸摸自己的喉咙,吞吞口水,“我还能有什么折?先前用火烧太点眼,宫里不让见明火,最末后实在没折只能撕碎了生咽。”
  曹寅默下头掂量手里的书笺,眉心如山重石磊,忡忡如捣,“我履职所在,实是力不从心。这书笺仍要呈给皇上,此事势所难免,你不要怨怪才好。”
  雪梅心里有些发慌,但仍旧点头说是,“你是奉旨办差,要听命皇上。主子吩咐抓谁自然该拿,若两相隐匿,便是矫旨欺上的重罪,千万不要为我做此事,该怎样就怎样。跳墙挂不住耳朵,我亦是无家一身轻了,自己犯事用不着连坐宗族,能活即活,当死则死,能活一天是一天。”
  他人长得高,石青底子袍服被一片毛月亮照着,泛蓝泛蓝的发着波光鲜泽,那颜色靛青正趁他的风姿磊落,“姑娘,我心直嘴快,但心眼儿肠子不坏,你把心放妥喽。有我曹寅在一天,准不叫你吃暗憋,论事来说其结果如何?是生来还是赴死,就看这次能不能绝处逢生了。”
  “呦——下巴颏儿有胡茬儿,还是个爷们。”外头武侍老公尖着嗓门唬道:“这是后宫禁苑,敢情你要反?着实喽给爷打——”直打得假苏拉辫发脱散,鼻青脸肿一顿暴打。
  曹寅听外面要炸锅,赶忙蹿出去瞧,披拨即问:“老爷们,抓得什么人?”
  “别介呀内爷,您叫奴才们折寿啊。”其间首领武侍太监冲他抱抱拳,笑眯眯地猫着腰上来,“内爷,您上眼瞧瞧,是个假苏拉。这爷们儿脑壳蹦转了筋?还是怎的?竟跑至禁苑来直恁巴诌【zh抽 】吒 【zh抽 zhà】①。”
  站在旁边的武侍太监毫不客气地揪住假苏拉的头发瓣儿,迫他仰头露出脸来。首领武侍太监撇着大嘴啧啧迭声,“大黑地里,寒掺人不是?这么难看竟还男扮女装,这得怎么瞧!”
  他们提的是惯常用的红纱罩皮儿大圆灯笼,曹寅从随身武侍手里提过灯,冲假苏拉脸上一照,煞亮煞亮的光,晃得他很难睁开眼睛。
  曹寅扯开他的前襟,觑眼一瞧,里面赫赫而露,竟是石青色对襟式四爪蟒九的二等虾公服,他呦呵呵连声,“这不是......他塔拉查昆么?”又谑然一笑,“真是冤家路窄,上回万岁爷颁令,不许侍卫执事时在值庐内饮酒聚众,你非但不听劝,仍背着人嚼呱嗜酒,叫我依法申饬开革出去,你便又烦人脱壳,做了我的对班。怎么?初生牛犊不怕虎是不是?你是寻衅滋事呀!”
  查昆面嫩性子窄,又有武犊子人一贯大马金刀的犟气,自然是耿耿于怀了,他俩眼乜着曹寅,再不说什么,仄着头一概望天,连句话也懒得吭哧。
  曹寅滋儿溜一声,敢情‘臭驴拉硬屎——瞎逞能!’没什么可积粘的了,朝武侍老公们挥挥手,“带上人,走着——”
  而雪梅寒着一张脸跟在曹寅身后,队伍拉的逶迤绵长行在甬路旁边。她看向甬路尽头,这条路像是越走窄,天是黑沉沉的压在上面,窒得喘不过气来。
  说实在,她心里怕吗?时至现在她也不怕了,她咬着后槽牙,一腔豁出去的心思,贪生怕死只能是死的更快,做人要有骨气,遇上再大的事儿也不能掉金沫子叫人看不起,决不能失了皇家姑奶奶的范格。
  清耀明夕的月,尚可远望。这一次翻手作云覆手雨,皆因一个情字,多无刚骨。皇帝痴心一笑,负着手站在昭仁阁前的明瓦蠡壳窗前,他手中不禁捻动着龙眼菩提香串,沉沉的思绪,此心飘飘,将他带至一片荧光拂遥的天际,他再等一个时机,将之一点一点酝酿成熟,待花开落地时,浓淡总相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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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晌,才见着曹寅带众人上至昭仁殿交旨,“万万岁,奴才进殿复旨。”
  皇帝坐在宝座上阖上折子,“人带来了?”视线耷在雪梅的身上,见她埋头跪在下面踧cù踖 jí不安的样子,实是情隘垂怜。
  一时沉下心,冷着脸不大作兴了,“你差事上一向利落,怎这回这么久?”
  曹寅跪在地上,和声细语地说:“回皇上,人带来了。只因有个二等虾马尾巴拌豆腐,翻了北五所的墙,大黑晌儿扮上苏拉的行头给奴才捣乱,不然早就回来面圣啦。”
  “侍卫扮苏拉?朕的后宫也生奇闻啊。”皇帝脸都绿了,赫然拍案,“宫内走筹验汛怎么办得差,竟这样不安生!”
  “不是他们辜恩失职,是有心之人防不胜防吧。”听真声儿是皇后,正扶着锦葵走入殿中。
  皇帝温言道:“皇后怎么来了?近日为着后宫难免操劳,身子又这样孱弱,朕不是叫你待在坤宁宫里好生歇着吗?”
  皇后打双安行了家礼,“皇上疼臣妾,可臣妾也要为皇上分忧不是?后宫出了这样大事,自有臣妾教导无方,管束不力之责。”
  “既如此,皇后也坐下来和朕一起听听罢。”皇帝吩咐道:“来人——给皇后铺上氆pǔ 氇lu,也叫她坐得舒称些。”
  究竟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作者有话要说:  ①直恁巴诌吒:这里指‘竟然如此刚愎耍横。’

  第49章 山雨欲来(上)

  题记:玉楼连苑空庭,天上人间娉婷。无端名缰利锁, 风声过处, 花门重下红成阵。倦眼乍低正销凝,夜月春风雨笼晴,情尽声断, 此恨难凭休。
  皇后坐进紫檀雕螭纹罗汉床中, 身子欹侧着青片金锦的迎枕上, “曹寅, 接着你适才的话往下说,若有隐晦先纠劾了你,再拿他们!”
  皇帝瞥一眼皇后,手上暗暗地抓着蓝缂丝的迎手,“你别怕,都有朕呢,尽实了说。”
  曹寅面露遽容,向上擘面泥首, “奴才自不敢有半分隐匿之词。”于是, 便把在北五所发生的经过向帝后叙述了一遍。
  皇后神色一凛,“既有书笺为证, 还不呈上交与皇上?”
  皇帝接过书笺来看,半晌默而不语。
  皇后见皇帝不说话,在旁开了腔,“皇上,那书笺上面写了什么, 叫您这样为难?”
  皇帝骤然震怒,将书笺就地一掷抛了出去,“后宫禁地,多是朕的宫妃女眷。是谁给你的胆子做此扪壁窃行之事?你又知不知道潜踪匿影私闯禁地,是要掉脑袋的死罪?”
  查昆被捆得不能动弹,偷眼斜斜地乜了乜锦葵,便上前膝行一个劲儿磕头如捣,只听那青砖地上咚咚连声,好个锃光瓦亮的脑瓜门儿霎时磕起一片瘀紫疙瘩,“奴才冤枉啊皇上,奴才不敢做此大逆不道之事。”
  皇帝一声饬令,“给朕拿下!”
  曹寅早已耐不住心中愤懑,上脚一踢面门之上,查昆被踢得翻身滚地“咕隆隆......”一连迭声,宝铎和鸣似的泛起一阵三大殿特有的空心金砖铿锵之声。
  锦葵极是激灵,缓缓蹭至书笺旁将之捡起递给了皇后。
  皇后在一旁打开细瞧,才知是一首《国风·邶风·式微》的诗经:
  式微,式微!胡不归?
  微君之故,胡为乎中露!
  式微,式微!胡不归?
  微君之躬,胡为乎泥中!
  皇后从鼻腔里一嗤,“看来,本宫之前想得不错,这丫头就是痴了心与人暗通曲款。这等冶淫狐媚的阿物儿,难道说...还不是祸乱宫廷么?”
  不测之渊悄然临身,雪梅深知将死之际,未有不心灰意冷的念头,她把头磕伏在青砖地上寒凉之意沁溢附骨,“请皇上,皇后明察,奴才与此人并不相识,又何来私相授受之说?奴才冤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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