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脸蛋儿绝对是数得着的上等脸蛋儿,谁见了都恨不得亲两口,亲完一抬嘴,脸蛋还会自动回弹到人的嘴巴上——“当……”余味悠长、回味无穷,那口感,谁说不是天堂呢?
只可惜奉九好意思得很,除了自己和少数几个经她仔细甄别,相当有分寸的亲朋好友,根本就不给亲。
芽芽算是胖出了名——宁司令家的千金是个胖闺女,那在全国政军两界都是出了名的。
北平人常说,住四合院的人的最大享受,就是:天棚鱼缸石榴树,老爷小姐胖丫头。
奉九虽不居于此,但总免不了带着芽芽过来。
虽与这句描写北平人惬意四合院生活的意思两拧,但她深觉“胖丫头”三个字,倒是挺应景,恰如其分。
此时奉九正坐在栽在花盆里的石榴树下看书,胖丫头正靠在她身边聚精会神地玩儿一个小拨浪鼓,一对墨色双耳弹丸“扑棱扑棱”地轮流敲打到绘着《五子夺莲》主题杨柳青风格的羊皮鼓面上,倒是不烦心;龙生在一旁全神贯注地摆弄着一个鲁班凳:这个两千多年前祖师爷鲁班流传下来的铁楸木凳子极其神奇,周身不见一个榫卯和铁钉,却能开合自如——用一整块木板连刨再凿,就能得到这么一个神奇的物件儿,算得上是中国传统木匠必习的技艺。这个接近黑色的凳子是从府里库房拿出来的,平日里人坐着也好,很舒适。
忽然听不到拨浪鼓的动静了,奉九转头一看,芽芽已经把拨浪鼓的黑色髹漆鼓柄塞进嘴里,正摇头晃脑地使劲儿咬着;龙生赶紧把鼓柄解救出来,但上面的漆皮已经被啃掉了一小片儿了。
奉九无奈地伸手指抠她小舌,芽芽的大眼睛与妈妈对视了一会儿,不情不愿地吐出一片漆皮,奉九好笑地掐掐她的胖脸蛋;龙生把芽芽拉过来,给她展示如何玩儿鲁班凳,刚开合了两次,芽芽“啊呜”一声又咬了上去,龙生都看傻了。
芽芽正在出牙,倒是没像有的小孩儿到了发烧的地步,但牙根儿总是痒痒的,想咬点什么解解痒;奉九当然经常给她做专门磨牙用的硬硬的手指饼干,但小孩子就是小孩子,不是让她咬什么,她就会乖乖听话的。
忽然天空中传来一阵阵清越的“滴溜溜”的哨声,还夹杂着“叮铃铃”的响动,丰富悦耳得很。她们仰头望去,一大群鸽子正绕着王府上空轻快地飞行;当鸽群向左向右大幅度回旋时,它们尾羽上绑着的鸽哨迎着风,发出一高一低的和声,混在一起,何等美妙动听。
龙生看呆了眼,芽芽松开了嘴。奉九不知道王府里什么时候添了这么一大群鸽子;一旁的听差识相地上前告诉太太:新来了一个看门人,姓秦,是他养的鸽子。
奉九见龙生和芽芽还仰着小脖儿,眼睛跟着鸽群转来转去的,一看就是纳闷儿鸽群怎么这么听话,还能发出这么优美的声音。
奉九心里一动,就让听差的把门房请来。
一个五十多岁的老看门人急匆匆地走进了后院,手里握着一杆红旗,恭谨地给主人们问安。
奉九笑着点头,请老人给俩孩子讲讲鸽群美妙的声音从何而来。
老秦头笑了,他生平最得意的就是他的鸽群了——他是本地人,很善谈,说话简洁明了,这训鸽子的本事是他爹传给他的,做鸽哨则是自己琢磨的,在北平养鸽界也算个中翘楚,总有人向他请教。
从此以后,奉九她们回王府明显变勤,两个小娃娃一下了车就找跟秦老伯,进了院儿就蹲在一处,不是细致板牙地学做鸽哨,就是手舞红旗学着训练控制鸽群。
奉九回想到上次辽西赈灾,她曾请梅兰芳梅先生吃饭,先生说过,他在表演的闲暇时间里,总要回家逗逗他养的一群鸽子,连沐浴带收拾鸽房,不嫌脏不嫌累的。
因为他刚开始唱戏时,曾被师傅嫌弃眼神锈滞,不够妩媚惑人,毕竟唱戏讲究“一身之戏在于眼”;有次他无意中仰望天空中翱翔的鸽群,眼睛追着它们飞,一会儿的功夫下来,眼睛莫名地舒畅。他受了启发,从此后经常盯着飞翔的鸽子看,很快,眼神变得灵活生动起来,师傅也对他放心了。
奉九想着,孩子们以后的视力保护也是个问题,所以让他们没事儿看看鸽子,应该是个好主意。
宁铮出院后没隔几天,奉九去了趟协和,要了份宁铮的病例副本回来,顺便又找宁铮的主治主治徐采医生聊了聊,并送上一盒她亲手窨了鲜茉莉花儿的半掺绿茶,也就是半六安瓜片、半西湖龙井以表示感谢:几年前她曾有一次就这么随意配出茶来,给到她院里的女眷们品尝,府里的老夫人、大嫂二嫂和姨太太们都说好喝——馥郁与苦清互相中和,又多了茉莉的无上素馨,真真清味。
刚走到二进门回廊处,就听到两个本地的仆妇在笑嘻嘻地议论,说前天芽芽小姐把吴妈给咬了,今天又把秋声给咬了;奉九待要细听,已经被人家发现。
一看太太来了,她们哪还能再说下去,一个个一脸的讳莫如深;奉九是大户人家长起来的,但她并不想像过去的阀阅华族主持中馈的当家主母那样,严禁仆人背后议论主人——论人长短本就是人类天性,根本无从管理,难不成你还能天天看着她们不成?只要不出格,奉九不会追究。
她自然也不会就着这个事儿追问下去,心里却是有了气,强忍着到后面找到吴妈和秋声,查看伤势,安慰她们,了解情况。
两个人都对奉九母女疼爱有加,自然笑着推托没事儿,再说了芽芽才多大,能有什么力气。
奉九看了她们手腕子的伤,各有一道浅浅的牙印儿,倒是没出血,但也有点破皮儿;正在这时,刚好龙生的保姆慌慌张张跑过来,说龙生少爷被芽芽小姐给咬了,没提防太太也在眼前,不免有点懵怔,奉九终于勃然大怒。
这小家伙倒是挺会看人下菜碟,咬这个咬那个的,倒是记得不咬娘了。
芽芽其实刚刚出牙时就在吃奶时咬过她,而且不止一次,但奉九能拿这么小的婴孩儿怎么办,只是几次下来到底脸一沉,面无表情的很是严肃,芽芽天然地知道娘亲的分量——那是大粮仓、大饭店,所以怕得一点点地缩到父亲怀里去了。
奉九也懒得理她,任由宁铮把她抱到保姆那里去。过了一会儿,奉九正在屋里拿本卢梭的法文版《爱弥儿》看着,一旁还摊着一本德文版的《卡尔威特的教育》——虽然小胖丫儿有事没事儿咬她,但作为亲妈,育子大计该研究还是得研究。
当看到“为人父母者,必谨言慎行,收起脸上的狂躁,抑制自己的兴奋,做出表率”时,奉九不禁反省了一下刚刚自己的表现,又“嘶”了一声,这才想起来,只怕又出血了。谁说孩子小就没有破坏性,芽芽发育良好钙质十足硬硬的小牙床那也是钝刀子能磨肉呢。
正在这时宁铮进来了,手里拿着外伤药,奉九对这小蓝瓷瓶已经很熟悉了,她脸一红:“我自己来。”
宁铮避过奉九的手,坚持说,还是我来。
宁铮小心翼翼解开奉九衣襟一看,原本雪地红梅一般嫩娇娇的顶端果然遭了殃,还渗出了血丝,“这个坏芽芽。”宁铮再溺爱闺女,这回也来了气。
后来还是奉九劝得他消了气——虽然过后一寻思,她怀疑宁铮是怕她更生气,干脆先把姑娘骂一顿表明立场,让她觉得自己是有人理解同情的,她的郁卒就找到了一个发泄口,芽芽就躲过去了。
不过现在可不一样了,她都是“大孩子”了。
奉九脚踩风火轮似的杀了过去,一眼看到白白净净的龙生正微微皱着眉,好生好气地劝着用牙把自己挂在人胳膊上的芽芽,说:“好啦好啦,咬会儿得了呗,再这么着,干娘回来非罚你不可。”
奉九二话不说,一把薅住正闭着眼睛嬉皮笑脸作恶的小坏蛋,照着屁股就是两巴掌。
打完奉九才感觉到,这小屁股弹性真好,震得她手都疼了。
其实芽芽哪里会不知道自己做的不对,只不过看着挨咬的这几位亲近的人都不当回事儿,这就胜脸起来了。
芽芽一呆,随后觉得在最喜欢的来来哥面前挨了打很是没面子,干脆往地上一趴,捂着脸哇哇大哭,龙生拽都拽不起来。
奉九站在一旁冷冷地俯视着她。
刚刚就知道事情不妙立马跟着过来的吴妈和秋声可不敢上来劝,姑娘的脾气,她们最知道了,劝了就是火上浇油。
这边正闹得不可开交,宁铮回来了。
一看趴在地上撅着小屁股嚎啕大哭的芽芽,和一旁两手叉腰跟个茶壶似的太太,一愣之下,差点儿笑出声来。
闺女嚎、太太闹,这才是人过的日子啊——酸甜苦辣咸,充满了人世间的烟火气。
宁铮一条胳膊搂上去,背对着二道垂花门的奉九才察觉。
奉九赶紧把自己叉腰的手撂下来,一边暗自回想着刚刚是不是有点类泼妇状。
奉九表情严肃地跟他讲述了芽芽的表现,宁铮心里说今天这又是“坏芽芽”了——芽芽只几个月时,宁铮一从外面回来抱上女儿,就会询问奉九,芽芽今天表现如何:如果很乖,他就会叫她“春芽芽”;如果很作人,就叫“坏芽芽”,可即使是坏芽、毒芽,那也是威力巨大的芽不是?做爹的还很是得意。
虽然觉得奉九这纯属是没必要的以小见大和初为人母常见的操之过急——宁铮当然跟同僚们议论过,大家都这感觉,在教育孩子上,母亲往往比父亲来得焦虑——但鉴于太太现在气头上,不是讲道理的时候,所以还是先抚了抚龙生的头,蹲下身子跟他说了几句话,接着就把地上已经趴不住,正一边偷偷张望形势,一边滚来滚去的芽芽抱了起来,跟奉九打了个眼色,就往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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