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吴妈是起不来了,她一向都有早睡的习惯,龙生也是真睡了。
奉九忽然想起一事,让龙生带着芽芽去找秋姨,把宁铮的护目镜找出来。
宁铮纳闷地问她要干什么,奉九说哄他们玩呗。
她也抓紧去厨房取了一堆家伙什儿出来,有捣药用的大钵儿、杵子,有从冰窖买回来的冰块儿、夏季的各种河鲜儿和核桃仁什么的。
宁铮不忘抓紧时机偷了个香,真亲下去,不可避免地发现一个哪儿够,又把她粉白的脸从上到下亲了个透,直到把听到咕咚咕咚匆忙的小脚步正冲着这儿而来的奉九急得出了一脸汗,他也毫不嫌弃地继续吻,奉九不得不使出撒手锏——下死手狠掐他的腰肉,才把这块牛皮糖扯开。
奉九戴上护目镜,让两个小家伙离得远些,接着就用石杵在石罐儿里“笃笃”地捣冰块,做了几下示范,摘下护目镜给宁铮戴上,示意他接着干完自己的活儿。
贵为“中华民国陆海空副总司令”的宁铮一点儿没脾气地接了过去,没一会儿就弄了一大钵。
奉九已经趁这个时间,给一人弄了一个冰碗,当然每个人都有任务:龙生和芽芽也没闲着,把大荷叶撕成小块,铺在两大两小的水晶玻璃碗底,又舀进去一些刚刚砸出来的碎冰渣子。
冰碴儿有点化了,上面漂着已经蒸熟的白花藕片儿、菱角儿、鸡头米、去芯儿莲子、水蜜桃片和鲜核桃仁儿;奉九不喜欢白砂糖,又浇了两勺儿椴树蜂蜜。
香、脆、鲜、冰,这些特色一个也不少,再加上颜色上有红有绿,又养眼又沁凉,正是北平人最喜欢的夏日消暑佳品,奉九尝了一次就爱上了,但又怕孩子们贪凉,所以只是偶尔才弄来吃一次。
一家人一人捧着一碗,舒心地用着,宁铮吃东西速度快,碗第一个见了底儿;芽芽和龙生也很快吃完了自己袖珍小碗里的河鲜儿,眼巴巴地瞅着奉九碗里的。
奉九特意凑到他俩跟前,拿银汤匙舀起一勺,两个没吃够冰的小家伙不错眼珠地盯着她碗里剩余的河鲜儿。
奉九手里的汤匙在他俩面前,就那么缓缓地一过,四颗乌亮的瞳仁儿跟粘在上面了一样,目送着勺子里的美味……“啊呜”一声,全进了眼前这个明目张胆欺负小孩的女人的嘴巴里。
芽芽大脑袋一垂,叹了口气;龙生见怪不怪——干娘一点没正形儿,他早料到了。
宁铮笑了起来,眼前三个娃娃都这么可爱;不过孩儿她娘打着“犹太人挫折教育”的旗号,行逗弄孩子之实,还真是上瘾了。
日子静幽幽地流逝着,这是奉九的感受;对于宁铮而言,当然不大一样——很多来自东北老家的密电,没几样让他舒心的,但他也只是尽量地把工作在前院或怀仁堂完成,而且不会把情绪带到王府后院来。
日子很快进入了阴历七月,没几日就到了七夕,奉九和宁铮都是受西式教育的,本来对传统节日不那么当回事,但有了孩子却不一样了。
七夕也就是乞巧节,“乞巧乞巧”,其主旨就是向上天乞求家里的女孩子心灵手巧。
在女工上向来差劲得出人意料的奉九别看自己不咋样,但到了女儿身上,却是上心得很。
大姐曾说过,乞巧的关键在于女孩子小时候那几年,大约从两岁到八岁之间;如果拜织女牛郎双星时态度恭敬诚恳,长大了,没有不灵巧的。
奉九虽深深怀疑大姐这是故作神秘、摆大姐款儿,但自打记事起,母亲领着她们姐妹俩连同族里其他的堂姐妹一起过乞巧节时,的确只有她,从来都是要么躲在供桌底下偷吃,要么跟着虎头蔫不唧儿地偷摸去园子里爬树摘花、无事生非,总之态度非常不端正,所以纵观整个族里,长大后也只有自己一个闺女家横针拈不了、竖线拿不动的。
奉九低头看了看自己勉强分瓣儿的纤白的手,乱舞了舞,下了决心。
去年芽芽还不到一周岁,今年她已经是快两岁的“大”姑娘了。
甭管灵不灵,做母亲的得尽到心不是?
奉九一早就吩咐下人很是应景地在垂花门里的葡萄架下摆好了供桌,到了天一煞黑,带着府里不多的几位女眷,第一个虔诚地拜了双星,心里默默祝祷:芽芽,你也不小了,可要争点儿气,以后好歹能出个像样的绣活儿来,再不济打个毛衣,实在不行就围巾,也凑和。
奉九喃喃自语后,心安了不少。
一回头,正好看到自家胖丫头不大乐意地勉强跪在案桌前,下意识地揉了揉小鼻子,整个人儿小小一坨,垂着胖出来的双下颌,一双大眼正偷偷盯着供桌上的各色精致巧果,垂涎三尺的。
刚刚还雄心万丈,妄想借着闺女一雪前耻的奉九一下子泄了气——瞅着真不是那块料,这个得认。难得有时间早点回家在一旁观礼的宁铮不禁笑了起来,上前搂了搂她的身子,低声说:“瞎操什么心?看看她娘,就那——水平,不也没耽误找了一个好丈夫么?”
说完抬抬下巴,一副“快夸我快夸我”的样儿。
嚯,真是剜窟窿盗洞地找机会夸自己,奉九免不了一脸鄙夷。
不过奉九想想自己绣得疙瘩溜秋的绣品,织得大窟窿小眼子的围巾,穿不上脚的婴儿袜,和不收口的帽子,想想人家的确没有流露出过丝毫嫌弃之意,可能还时不时地娱乐了他。
接着,吴妈笑着发给小丫头们一人一根针、一根搓得细细的五彩丝线,让大家在明亮如昼的月光下穿针引线,如果在月下穿成了,就算是乞到了“灵巧”和“智慧”。
速度就别比了,整个府里年纪小的小丫头,勉勉强强算起来,也只有宝瓶和芽芽两个,秋声看了一下,不感兴趣地倨傲地走了——她简直就是织女本仙下凡,一双手简直被织女开过光,别提多心灵手巧了。
芽芽的小胖手也拿着针费力地穿着线,一双大眼睛都快瞪成斗鸡眼儿了也没穿上,旁边跟着凑热闹非要玩儿的龙生倒是早就穿完了。
宁铮心疼闺女,上来接过芽芽手里的针递给奉九,又亲了一口她莹白的大脑门,这才发现,已经一脑门子汗了,宁铮不免怪奉九心急。芽芽被父亲赦免了苦工,高兴至极,马上捅咕着她的来来哥,龙生心领神会,到底和奉九说了声,奉九还能说什么,只能答应,两人就跑到后面院子捉蛐蛐儿去了,龙生的保姆紧跟着他们。
临走前,芽芽还谄媚地抱着娘亲的胳膊,左摇右晃着小胖身儿,那意思是相信她肯定能把叫得最动听的蛐蛐儿给她捉回来。
奉九一副随她吧的样儿,望着他们的小小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
过了八天就是阴历七月十五,道教的中元节,也是俗称的鬼节——前几日龙生的姥姥姥爷移居到了天津租界,媚兰这才赶来接走了儿子,给父母献宝去了。
这一日,宁铮特意安排了很少的公务,因为奉九说,要带着芽芽去放河灯。
用罢晚饭,趁着夜色,两人带着芽芽,从后门溜了出来。
一出门就看到不远处,府里的几个听差正聚拢在一起,给家里逝去的亲人烧纸钱。
很多人管中元节叫“七月半”,佛教的和尚们,也选在今天给信徒们已然离世的亲人们,举行一年一度盛大的超度仪式。
夜色渐深。原本即使到了晚上也熙来攘往的大大小小的店铺都打了烊,闭了店门,把道路让给在今日回家的鬼魂。
京城各个大小路口、胡同口,已经设了施孤台和法师座:不少人蹲在地上,用捡来的树枝、木棍儿捅着泥火盆,里面黄黄白白的纸都做成圆形方孔的铜钱形状,分别印着“泉台上宝”和“冥游亚宝”。
纸铜钱被点着了,不时地冒起尺把高的一道道火光,映照出一张张或悲伤、或平静、或麻木的面庞,黑色蝴蝶般的纸灰丝丝连连地飘飘洒洒,顺着夜晚的夏风,四散飞扬。
宁铮开着车,带着奉九和芽芽先沿着什刹海兜了一圈儿;前海有一处火德真君庙,此时设了道场,正在普渡十方孤魂。
车行至后海,广化寺有住持在此做口诵《盂兰盆经》,善男信女随行诵经,济度六道苦难;聚集的信众各个口中念念有词,虔诚祭拜,祈祷着过世的亲人在九泉也别闲着,帮着在世的活人实现求而不得的那些个心愿。
后海清波摇曳,岸边已站了许多人,都是来此地放河灯的。
没有几家选用特地用蜡光纸做的荷花造型的灯:因着是夏季,瓜果蔬菜正当时,价钱也便宜,所以很多人的河灯,就是把紫莹莹的长条茄子、金红色的南瓜、翠绿的西瓜掏个半空,用莲花状的纸瓣围拢一圈儿,当中间儿插了蜡烛,也就是那个意思了。
芽芽的眼睛简直不够看了,东张西望,奉九从后面看她短到几乎没有的小脖颈跟旋转木马的中轴似的,可见眼前这情景让她觉得多新奇。
此时后海边上的人已称得上是密密麻麻,宁铮一直抱着芽芽,奉九手里擎着几只荷花灯,生怕刚才人挤人的再撞坏了。
宁铮把芽芽放到地上,歪头看了看自家这几盏河灯:有的是给老帅的,有的是给芽芽奶奶、姥姥、大伯的……然后从后面抱牢蹲在岸边的芽芽的小粗腰,看着奉九细心地指导芽芽倾着身子,亲手把小船放到河里,再轻轻一推,又从后面撩一撩水,这河灯走出去几步远,就晃悠悠地汇入了其他人放的河灯阵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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