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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任当丞相了 (桑狸)


  任瑾迟迟未听到任遥接话,随口问了句:“你想什么呢?”他一忖,温和笑开:“你莫不是瞧着雨蝉定亲了,想起自己的婚事,有些心焦了?”
  任遥二话不说,拿起厚厚的账簿扣在任瑾头上,动作强悍,脸却不自觉的红了。
  任瑾笑着将账簿夺回来,道:“我前几天跟父亲商量过,他自从那天被南弦逼着松了口,对这些事也都看开了。说查查老黄历,选个良辰吉日,给你们两把婚事办了。”
  他这话说得半分真,半分假。
  任广贤对这门婚事不反对是真,但要说主动且热心张罗,却是假的。大多数时候都得任瑾哄着、催着才能把婚事的筹备稍稍往前推一推,有时他都奇了怪了,阿遥过年就十七了,老这么搁在家里,他当老父亲的就不急?
  可每当说起这个,任瑾只觉父亲那苍峻眉峰之间隐着难以言说的愁绪,似乎对南弦顾虑颇深,不足以将女儿托付之。
  初有这种感觉时,任瑾只当自己多心,但察言观色,细细品咂,又觉得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
  越笃定,任瑾的疑虑便越深。
  整个京城都知道,文丞相品性刚直,洁身自好,如清风皓月,不染世垢。勋贵世家抢着争着想把女儿嫁给他,怎么到了看着他长大的老父亲这儿,就这么受嫌弃?
  任瑾拨算盘珠儿的动作一僵,渐浮上几层心事,他依稀觉出父亲还有事情瞒着,这事儿定是和文旌有关。
  他正低头想着心事,门吱呦一声被推开了。
  冷香进来,敛衽道:“小姐,马车套好了,咱们可以走了。”
  任瑾回过神来,问:“你要去哪儿?”
  任遥站起身后,抚平袖子处累叠的褶皱,道:“我要去看看雨蝉,我要问问她,到底愿不愿意嫁那皇帝,要是不愿意我帮着她逃婚。”
  她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唬得任瑾一阵紧张,但想了想,又释然。
  哪怕阿遥闯出天大的祸来,就让南弦来给她收拾,谁的媳妇谁心疼,他跟着瞎操什么心。
  赶巧任遥刚出门,陈稷就来了。
  “年前我去城外出了趟公干,有劳阿遥和曾叔替我照顾母亲,我想着,应当亲自登门来谢过才是。”
  曾曦迎陈稷进门,带他去见任瑾,边走边想,也难为这位陈侍郎了,每次来都能找出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当谁看不出醉翁之意在何处似得。
  他心道,这会儿可不比从前了,二公子跟小姐都快定下来了,这位陈侍郎要是还三天五日地来登门,只怕哪一日被二公子撞上,醋意发作,不是好收拾的。
  前些日子那位乌勒小王子阿史那因就常常登任家的门,二公子的脸色就很不好看,好不容易那尊神回草原养伤去了,可不能再惹麻烦回来。
  想到此,曾曦轻咳了几声,仿若随意道:“陈大人真是太客气了,您和我们家二公子是同窗,本就不是一般的交情,多照应些也是应当。等我们家二公子和小姐成了亲,也少不了要多和您来往。”
  迈出去的皂靴陡然顿住,陈稷脸上温和的笑僵住:“你说什么?成亲?”
  曾曦故作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脑门:“瞧我这脑子,这事儿老爷还在思量,还没定下来呢,我怎么就说出来了。”他满脸忐忑地看向陈稷:“大人不会往外说吧?”
  陈稷勉强勾了勾唇:“自然不会。”
  曾曦长舒了口气,不再多言,直接把陈稷带去了任瑾的书房。
  两人清清淡淡地寒暄了一个时辰,陈稷起身告辞,他那文秀俊逸的脸上始终挂着温和得体的笑,在曾曦的恭送下走出任府的门。
  小厮赶来马车,任府那两扇厚重的铜漆木门在他身后缓缓合上,陈稷的脸如从暖阳融融直接坠入寒潭,迅速冷下来。
  他撩开前袂上车,冲陈螺问:“打听得怎么样?”
  陈螺弓着身子回道:“下人们说那晚任老爷和两位任公子关起门来吵了一架,吵得颇为厉害,有从门前经过的偷听了一两句,好像丞相大人都以死相逼了。”
  陈稷冷笑:“任广贤不会放心把阿遥嫁给文旌的,他心里太清楚他对文旌隐瞒了什么。”忖度片刻,蓦然攥紧了拳,陈稷道:“刑部那边不是查出当年延龄太子也插手过殷如眉的案子吗?你安排一下,给他们送些线索。”
  “大人!”陈螺骤然变色,谨慎地环顾左右,压低声音道:“您不能这么冲动,若是给了他们线索,让他们顺藤摸瓜查下去,万一查出您和延龄太子失踪有关,这……”
  陈稷道:“所以才要你去安排,让他们知道该知道的,把任广贤拖下水,把我摘出来……”
  “哪里就能摘得这么干净了!”陈螺急得直跺脚:“这些陈年旧事,除非是埋藏得严严实实,不然但凡露出一个角,就会被拔出萝卜带出泥,翻个底朝天。文旌不是您该招惹的,何必要为了一个女人去冒这份险!”
  陈稷默然片刻,抬眸,神色端凝无比坚定:“为了阿遥,这个险当冒。”


第41章
  任遥从方府回来时已是迟暮时分,斜阳垂落,天阴阴入暗,就如她的心境,也像是蒙了层灰霭,密不透风,憋得慌。
  她问方雨蝉对这门婚事到底是不是情愿的,方雨蝉愣怔了许久,竟然点头了。
  可是一双美丽眸子暗淡无光,沉沉到底,像是彤云密布的阴雨天,半点光亮也透不出来。
  曾几何时,她也是明媚清澈的少女,书香门第,饱读诗书,蕙质兰心,往人群中一站,宛如春露朝雨敷养出来的娇花,可现在整个人都无精打采,十足的闺中怨女。
  任遥觉得肯定是赵煦那狗皇帝跟文旌合谋逼婚了,所以她一进家门,就气冲冲找文旌算账去了。
  “她不愿意?”文旌脸上的诧异之色极为生动,半点虚伪作饰也没有:“我跟陛下定此事之前是找雨蝉问过的,她亲口说愿意的。”
  任遥心道雨蝉跟自己也说愿意,可那个样子,映在脸上的就是口是心非四个字。但虑及此,她心里又浮上几层疑虑:“你去问的,还是陛下去问的?”
  文旌了然:“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我去问的,我避开陛下亲自去问的。”他揣摩了一下刚才任遥那复杂的神情,觉得有必要替赵煦辩解一下:“就算是陛下,也不可能做出来强娶逼婚的事。前些日子他只是不想娶跟魏太后有瓜葛的女子为后,说是要逼雨蝉嫁他也只是说说而已,真到了最后一步,他还是要再问问雨蝉的意思。”
  他神情坚定,表现出对赵煦的人品深信不疑。
  任遥默了默,突然用一种很微妙的眼神看向文旌,放轻放缓了声音,问:“南弦,你……知不知道姑娘家有可能口是心非?”
  文旌:??
  任遥继续循循善诱:“口是心非的意思就是嘴里说着不想,可心里非常想。嘴上说着想,可心里快膈应死了。”
  文旌:……
  任遥上前一步,鼻尖几乎要抵到文旌的脸颊上,轻声道:“你当时有没有注意雨蝉的表情?她脸上有没有娇羞?脸色有没有发暗?眼睛有没有神采?”
  文旌:……
  当年国子监里的佼佼者、科举中过五关斩六将、对无数晦涩难懂的文字典籍都轻易拿下的文大丞相罕见得流露出了茫然的神情。
  这种茫然无措在他脸上停留了一会儿,他抛出了一个反击似得问题:“她为什么要口是心非?”
  任遥:嗯?
  她想要收回前倾的身体,却被文旌眼疾手快地箍腰扣住,他的手抚在那柔软细腻的丝缎上,轻轻摩挲,脸上却一本正经:“她知道我的为人,也知道陛下的为人,她也不是虚荣贪恋的人,心里若是不愿意为什么答应?”
  任遥抿起唇角,流露出疑惑的神色。
  对啊,依照她对方雨蝉的了解,如果她不愿意,哪怕是九天神仙也别想勉强她做什么。
  她行过及笄之礼多年,又是国子监祭酒的独女,正儿八经的书香门第、文官清流出身,这些年登门求亲的人就没停下,可愣是被她逼着方祭酒全都回绝了。
  在崇尚宗法的长安城里,可想而知她得有多坚毅才能顶住,这样一个外表柔弱、内心强悍的女人,怎么看都不太可能会委屈求全。
  任遥歪着头思索了一阵儿,不十分肯定地心想,难道真得是自己多心了?难道雨蝉就是羞涩?
  她一抬头,却见双手环腰搂着她的文旌眉宇微皱,眸光深邃复杂,仿佛有巨大的疑团搁在面前,难以想通。
  见任遥仰了头在看他,又忙将疑色敛去,垂眸看向任遥,微微一笑:“陛下答应了我一件事。”
  任遥见文旌笑得眉眼弯弯,眼底透出潋滟春意,奇道:“有什么事是你做不成还需要陛下帮你的吗?”
  文旌一脸高深莫测地点了点头。
  任遥如坠云里雾里,想要追问,却被文旌含糊不清地岔了过去。
  任遥接连好奇、猜测了好几天,终于有了答案。
  韶关战事骤起,北狄步步紧逼,大端节节败退,败绩一天三传,几乎快要把赵煦的龙案都压翻了。
  朝会上商议,准备往北疆增兵十万,为了督导战事,要派一名有分量的朝官随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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