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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任当丞相了 (桑狸)


  连宫中物册都不曾登记的东西,那岂不是完全归文旌私有,就算将来被免官抄家了也尽可以转移出去,没有人会知道。
  这可是一条由黄金铺满的金灿灿的退路啊……
  呸呸呸!什么免官抄家,尽想些不吉利的!
  任遥摇晃着自己的脑袋,企图把这些晦气的想法摇出脑外。
  却见文旌敛眉沉吟:“倒是给我提了个醒,江怜,扶风,你们明天出去探探路,找一处僻静安稳的宅子,把这些东西移出去,找可靠人严加看管,万一将来……”他看了一眼任遥,把后面的话截住,只道:“让金明池跟你们一起,此事万分重要,断不可怠慢。”
  江怜和扶风忙应下。
  任遥歪着头,若有所思地看着文旌,心想,难道他跟自己想一块儿去了?觉得时局与自己的官位都不太稳当,将来恐有动荡,所以要提前给自己备好了后招退路。
  檀木箱子被一一合上,那些陈年斑驳身价不菲的物件在惊鸿一现之后,重新没入黑暗中。
  任遥瞧着江怜和扶风小心翼翼地把它们搁回去,心里莫名复杂起来。
  倒是任瑾,也不知是没有往深处想,还是故意要岔开话题,缓和一下这略有些凝重的氛围,缓缓笑道:“从前只觉陛下对你器重,现如今才知道,岂止是器重,简直是掏心掏肺,连皇室家私、宫中奇珍都给你偷运出来了,这最好的兄弟也不过如此了……”
  文旌面不改色地点头附和,却不由得腹诽,从前每攻下一个山头,赵煦就是这么副德行,大咧咧地拍着他的肩膀:“南弦啊,你辛苦了,你放心本王绝不会亏待你,所有战利品除了军需供给,咱两一人一半,你要再接再厉争取多攻几个山头。”
  呵!他极度怀疑,当初赵煦在宣室殿的库房里翻箱倒柜,分了他十二箱子,本意就是跟分赃差不多。
  你跟着朕打进长安不容易,朕亏待不了你,先分你点古玩珍藏,将来你要多加努力帮朕坐稳江山。
  从某个角度来说,这位皇帝陛下才是最有经商头脑的天才。
  ……
  这不过是段插曲,让任遥和任瑾知道了一直看似两袖清风的文旌其实是多么富有。
  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改变。
  文旌依照计划带着任遥去了城中最大的珠宝铺买了整套的首饰头面,任遥也不是刁钻挑剔的人,没费多少功夫便都妥了,事毕让冷香带着首饰先坐马车回去,两人手牵手顺着长安的街衢走到尾,说了些悄悄话,辰光流逝得飞快,不一会儿便到家了。
  任府大门洞开,曾曦迎出来,略有些焦色:“刑部的人等二公子许久了,说是……哦,说是延龄太子一案有些眉目了。”
  任遥的手还被文旌攥着,闻言,她明显感觉文旌那略微有些凉意的手颤了颤,她略有些奇怪,不禁仰头看过去,却见他神色并无波澜,只道:“好了,我知道了,把他们请到静斋,我这就去见他们。”
  任府待客向来是在前堂,只有是极私密的贵客才会被请到文旌的静斋。
  任遥跟着曾曦回了自己的闺房,拂开幔帐进内室的时候才想起,还有一种可能,或许是文旌不想让她跟去,所以才安排在静斋见他们。
  她摇了摇头,心道,这些日子是怎么了,总是胡思乱想,且冒出来的一些念头总是那般匪夷所思。
  大约是要成婚了,眼见婚期在即,有些紧张。
  她长舒了一口气,从冷香手里接过浸了热水的暖帕敷面,又换了一身新衣衫,仰躺在床榻上,闭上眼小憩。
  再醒来时已是深夜,大约是觉得她累了,曾曦也没来叫她用晚饭。
  任遥侧耳细听,轩窗外有微风拂过,吹动枝桠碰撞,发出极轻的窸窣声响,偶有鸟雀啼啭,除此之外再无余音。
  整个宅院都静悄悄的,风平浪静。
  她唤进值夜的侍女,问:“静斋里的客人走了吗?”
  侍女打着呵欠道:“走了吧,方才去打热水,见小门都落锁了,静斋那边黑漆漆的,连一盏灯都没掌,肯定是都睡了。”
  任遥朝她摆了摆手,躺回来,心道,照这样看,应该不会有什么要紧事吧。
  她本想第二日去问问文旌,赵延龄的案子到底有了哪些进展,可清晨刚起来,她屋里就来了四个看上去孔武有力、膘肥体壮的老姑姑。
  任瑾拢着自己的长袖,越发像内院里操不完心的老母亲,絮絮叨叨:“父亲说了,还有一个月就成亲了,这头面首饰也买了,嫁衣也妥了,往后就少出去吧,在屋里好好学学如何为新妇。还有啊,成婚之前你还是别见南弦了,一日三餐也让人给你送进屋里来吃,省得传出去让人说咱们家没规矩。”
  任遥咬着唇看着任瑾冷酷的眉眼,娇呼一声,就要往外冲,被那四个姑姑架着胳膊截了回来。
  任瑾手拿叠成小方块的锦帕捂着嘴咳嗽了几声,居高临下地睨了她一眼,故作深沉道:“懂点事吧,我出去待客了。”
  说罢,他转身出门,特意嘱咐冷香把门关严实了。
  任遥这一下算是被软禁了,足足一个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除了她父亲和那令人糟心的兄长,就守着她屋里这些侍女婆子大眼对小眼,哦,其间雨蝉来访,被放进来探了探监……
  这个时候她就觉出扶风的可爱了。
  因他总是趁人不注意溜到小院里,抬起轩窗往里扔些东西,或是文旌给她找来消磨时光的话本,或是他自己挥毫写下的倾诉衷肠的书信,给任遥这暗无天日的生活里渗进一丝丝光亮。
  这样足足苦挨了一个月,终于婚期已至。
  任遥辗转反侧了一夜,清晨天不亮就被姑姑们从榻上拖起来,七手八脚地给她上妆,敷粉、抹胭脂,理顺嫁衣绣裳,从钗环到丝履,无不细致,无不周全,这才拿来团扇给她。
  绘着并蒂莲的薄绢扇面轻轻掩住如桃夭明媚的俏脸,十几个衣着鲜亮的侍女淅淅沥沥跟在她的身后,出了闺阁,顺着廊桥出去,一路走去了前厅。
  那些人头攒动,喧沸至极,却因新妇的到来,而出现了短暂的寂静。
  任遥隔着扇面模糊看见了文旌。
  他一身喜服,黑中扬赤,宽袖曳地,金冠琯发,修身而立,待她走到自己跟前,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文旌的手是温凉的,掌心里还腻了一层薄薄的汗,看来饶是外表镇定如斯的他,心里也还是紧张的。
  但不知为何,任遥在手被文旌握住的那一刹那,忐忑的心突然平静了下来,原本紧张惶惶的情绪也瞬时随着笙乐声而消失不见。
  她只觉天地皆静,良人在侧,一切都是那么恰到好处。
  任遥蜷在文旌掌心里的手轻轻回握住他,随他一起走进礼堂。
  “一敬天地。”
  “二拜父母。”
  文旌轻轻搀扶着任遥起身,向坐在礼堂中间的任广贤行跪拜礼。
  “慢着!”
  一声厉吼穿透礼堂,犹如从天而降的巨石,砸破了靡靡交织的笙乐。
  宾客们纷纷探身向外张望,见几个身着官服的文官浩浩荡荡地进来,朝着文旌揖礼,为首的那个站出来,道:“下官乃刑部左监门,奉尚书大人之令,前来捉拿任广贤和任瑾,因其二人身涉延龄太子被害一案,吾等务必要将其带回去严加审问,请丞相大人见谅。”
  礼堂里骤然安静,紧接着便传来宾客们窃窃议论的声音。
  任遥只觉仿佛有闷雷在脑中轰然炸开,她一慌只想到父亲身边,下意识要拿开遮面的团扇往回奔,却被文旌一下捏住了手腕。
  他暗中蓄力,强逼着任遥寸步难移,那团扇仍稳当当地竖立着,将她的脸遮得严严实实。
  “刑部来拿人,本相为何不知?”文旌的声音平波无澜,却暗含冷意。
  左监门虽早有准备这一趟不会顺利,但被文旌这么冷着脸当面质问,还是没出息地哆嗦了一下,强撑着道:“尚书大人禀报了魏太后,太后道涉案之人乃丞相的义父和义兄,丞相应当避嫌。”
  呵……
  数月之前,文旌才以一句‘避嫌’迫使魏鸢不能出面保舒城,如今,她便将这二字又原封不动地还了回来,还是在他的新婚之日。
  刑部尚书直接禀报给了魏鸢,这说明连赵煦都不知道。
  也是,若是赵煦知道了,无论如何都会压住,就算压不住,至少不会任由他们来搅他的婚事。
  文旌轻挑了挑唇角,“好呀,既然是太后懿旨,本相自然不会违背。只是……今日本相成婚,天地已敬,父母未拜,还需请几位等一等,待本相行完了礼,会亲自送父兄去刑部。”
  “文相,魏太后说了……”
  左监门上前一步还要说什么,却被文旌打断。
  “江怜,扶风。”文旌只喊了这两人,却随着他们二人骤然涌入十几个身着甲胄的千牛卫,他们身着皂色铠甲,犹如阴霾压下,在礼堂排开。
  “带几位大人下去喝喜酒,小心招呼着,若是慢待了,本相唯你们是问。”
  那左监门一看形势不好,忙把手抚上袖口似乎是想要把那露出一截的太后懿旨拿出来,被扶风眼疾手快地上前摁住手腕,半是请半是押地推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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