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他缓缓点头,转身回府,路过院子时看见两匣子还带着露水的鲜花,从中抽了一支最红的,放在鼻下闻了闻,问道;“这是新采下的吧?昨日送去的花,她收下了?”
那侍从喜道:“收下了!最近这两日的都收了呢!”
沈言休手指搓着花茎,忽然皱眉打了个喷嚏,随后快步走回屋内。
自从这天太子沉默离去后,沈言休便再也不曾在他面前提起过造反一事,这个夜晚就仿佛从两人的记忆中蒸发了一般,不复存在。
若能一直这般风平浪静反倒好,可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接二连三发生了几件大事。
首先是从前线接二连三地传来捷报,一次两次太子都还认得住,可三番五次之后,他便愈发紧张焦虑,再加上他母妃从后宫中听到风声,说是梁成帝有意赏赐五殿下,还有封王的意思,就连德妃常年清冷的寝宫近日都开始热闹起来了。
贵妃一辈子争强好胜,长年累月积攒出了一肚子优越感,梁成帝年纪大了,后宫里多年不见新人,她原以为自己可以一直维持的这种高高在上的地上,骤然间被一个不声不响即便生了两个皇子可依旧没什么存在感的女人打破,她不甘心,嫉妒呼之欲出,可偏偏梁成帝那边还没有任何明确的表示,她不便发作,烦闷之下只能寻太子倒苦水。
于是这小心眼的母子两个每次相见都是眼尾通红,大有全天下都亏欠他们一般,不安和怨恨的苗头逐渐发酵。
而太子就是在这样焦灼的情绪下,闯祸了。
毕竟像太子这般地位,有什么苦闷自然不能同外人道,于是便热衷于借酒消愁,无奈酒劲太大,不知何时断了片,等他一觉醒来,揉着疼痛得快要裂开的额头,眼睛朝着旁边一偏,忽然发现身边躺着个不着寸缕的女子。
太子没当回事,以往这种事也时常发生,宠幸了哪个宫人给些赏赐打发了便是,他哑着嗓子喊了一声下人,却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脊背莫名发凉。
他僵硬着脖子朝旁边细看,越看越觉得这女子分外眼熟,忽然他怪叫一声,脸色惨白,冒了满身满脸的冷汗,差点跌下床去。
那女子哪里是普通的宫人,她分明是父皇五年前收进宫来的那一批秀女,且还是其中出落得最好的一个,若没记错的话,此时应当是个贵人。
电光火石间,太子脑海里涌出无数个念头,他甚至觉得这是谁的阴谋,他在自己的东宫里喝酒,喝酒得好端端的,纵使醉了之后做些混账事,却也不可能去宫外抓人吧?怎地平白无故一觉醒来枕边竟多了个父皇后宫的人!
这可不是要了命了吗!
还未待他想出什么名堂,下人们敲门,端着盆盆罐罐进来伺候太子洗漱来了。
太子眼疾手快地将床上的人盖住,大声将下人们呵斥下去,那小贵人终于醒过来,睡眼惺忪地要朝着太子身上靠。
太子急忙下了床,一边胡乱穿衣裳,一边简明扼要地说:“起来,我叫人把你送回去,想活命的话就千万把嘴巴关严了……”
小贵人仿佛受了多大委屈,泫然欲泣,被太子一个眼神瞪过来,顿时不敢发作,开始翻找衣裳。
这桩丑事原本发生在东宫,太子若是花些时间好好遮掩,倒也能瞒得过去,可那天怪就怪在太子醒的太晚。
后宫有位贵人夜不归宿,这是何等大事,管事太监查了一清早,顺藤摸瓜摸到了东宫来,又碍于太子不敢贸然进去询问,正在门口犹豫着,忽有人传信说从东宫侧门抓住了从里面蒙了脸偷跑出来的小贵人 。
于是这丑事就被捅了出去。
梁成帝勃然大怒,一把年纪被扣了绿帽子不说,还是被亲生儿子亲手给扣上的,换谁恐怕都要吐血三升。
他气得奏折扔了满地,闻风而来求情的贵妃还未开哭,先被劈头盖脸骂了一顿,推搡间额头还撞到了桌角。
太子连个当面认错的机会都没有,直接被禁足东宫,闭门反省,日后发落。
而那小贵人,据说当天便被乱棍打死,席子裹着扔出宫去,其家人也不得善终。
太子日夜困在东宫里有气没出发,他感到自己就像是一条任人宰割的鱼,此时被开膛破肚扔进了滚烫的油锅里,还被盖上了锅盖,他心里焦灼却毫无办法,只能等着油温一点点地上来,将他由内到外煎得通透。
他没日没夜地想,到底是谁安排了这一出闹剧,是他自己的敌人?还是那不知道姓甚名谁的小贵人的对头?
他彻夜失眠,越是调查不到什么,就越是处处心惊。
若是他的敌人,那此时他在东宫禁闭,反而是一种保护,毕竟这段时间外面发生的一切都休想牵扯到他。
——太子这般想着。
可没过多久,屋漏偏逢连夜雨,国舅爷那边又出了事。
第88章 谋反
贵妃的母家姓吕,她的父亲,也就是当朝国舅,在朝中一直都是说一不二的地位,也正因如此,贵妃在后宫才显得高人一等,就连皇后对她都客气几分。
可这位吕国舅也是个树大招风却不自知的,平日里丝毫不知收敛,许多人看他们家不顺眼,此前还顾忌着贵妃太子的权势,不敢招惹,现下趁着太子犯事被禁足,什么妖魔鬼怪都冒了出来,齐齐给吕国舅下了个绊子,纷纷为他们家倒台添砖加瓦。
若细说起来国舅爷身上犯的也不过就是以权谋私的那点事,可毕竟梁成帝对太子并未消气,于是借着多人弹劾吕国舅的东风,准备敲打发泄一下,但他也顾忌着吕国舅多年来根基深厚,骤然拔起只怕整个朝廷都不得安宁。
且梁成帝还未决定要如何发落太子,于是便只是颇为暧昧地将吕国舅“暂停职权,由尚书府代劳,待审理清楚后再做定夺”。
名义上是审理国舅,但朝中明眼人谁人不知,真正要“审理”“定夺”的,是太子之位的去留罢了。
束缚在东宫的太子听闻此消息,顿时方寸大乱,把心一横做了个仓促决定,并秘密修书一封。
当他放下毛笔时,神情残忍却又落寞,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十岁。
这封密信由他的亲信送往沈府。
又过了半月,太子依旧禁闭,梁成帝仿佛将他遗忘在了东宫,从未看望甚至从未提起。
而这一日,百无聊赖的太子收到了从外面传递进来的两个消息:其一,五殿下与傅沉失手,南晋丢了城池一座;其二,雁回山上的温泉行宫终于修建好了。
第一个消息是向融在退朝后打听到的,而第二个,则是沈言休特意送进来的。
沈言休语焉不详,可太子却从中听出了山雨欲来的意味,他在屋内来回踱步,眉头紧皱着,脸庞苍白,双颊甚至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
他不知道沈言休会为他做怎样的安排和谋划,他相信这个人办事的能力,可也正因如此,才愈发有一种无处可逃的即将被按头造反的感觉,这种感觉令他自己都觉得困惑,毕竟最终盖章落印的终究还是他自己。
那一整天,太子一口水都没有喝,站在东宫中院几近干涸的荷花塘前,任凭冷风在他身上来回肆虐,初冬寒冷的凉意渗透进他的骨头缝里,浇凉了那燃烧了数月的热血。
一整天,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他的神情一会儿柔和,一会儿狠厉,仿佛是将自己短暂的一生走马观花地回忆了一通,最后停留在此时此时。
他狠狠地一拳砸上假山石,将心里的焦灼不安都压了下去,生出几分孤注一掷的决然。
“父皇,不要怪我……”
他抬头张了张口,无声地说道,随即静默地回到殿内,再也没有出来。
*
延福殿。
今年还尚未下过雪,梁成帝却早早地住进了暖阁。
皇后娘娘到来时,暖阁中水汽氤氲,药香弥漫,宫人们七手八脚地撤去药浴的用品,草草通了会儿风,便引皇后进了内室。
“陛下。”
她欠身行礼。
梁成帝合目皱眉侧卧在榻上,闻言抬眼看了皇后一眼,道了句“免礼”,随后挥了挥手,命宫人们退下。
待内室的门重新关好,皇后娘娘将暖炉拿在手里捂了一会儿,随即坐在梁成帝榻前,帮他按捏腿部,担忧地问道:“陛下今日还是不见好么?”
她手上的力度适当,梁成帝十分受用,又歪了歪身子,说道:“不好。今年入冬来的早,未能早做准备,便加倍找上来了。”
他年幼时曾患过腿疾,后来虽被医好,却留下了后遗症,每到冬季便会腿疼不止,尤其是刚刚入冬的那一个月,最为难熬。
皇后娘娘想了想,一边按着腿一边试探着说道:“陛下,妾身这力道恐怕掌握不好,以往……都是贵妃那边最有法子,陛下每年都是在她那里住上半月后便好了……”
“不要提她,”梁成帝脸色一变,瞪视了皇后一眼,说道:“朕一听到这两个字就烦,这么长时间过去,她一见着朕除了哭诉就是哭诉,没完没了,朕宁愿疼着,也不想去找那个晦气!”
“是,”皇后顿了一下,又道:“妾身虽没有子嗣,却也能体会那种子女牵动着心弦的感受,太子殿下那边……不知陛下做何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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