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语山惊诧:“怎么死的?”
“不知道。关键是,沈学林最终还是把那小妾接进家门了,而当年这位不得了的小妾,第一次嫁的人便姓方,后来,坊间流言羞辱沈学林,都管他那小妾,叫方沈氏。”
宋语山听后恍然大悟,道:“宁可不要自己的原配夫人也要得到那小妾,这位沈大人还真是固执得很啊。偏偏他的心头好已经嫁了人,所以,他才对其夫君起了杀心,或者……干脆就是那位小妾也有攀附之心,亲自动手杀了自己第一个丈夫!我说呢,我爹娘的友人怎么如此可怜,死得如此凄惨,家里人却不报官,还说什么是卖爹爹一个面子,我呸!”
宋语山气急,恨不得现在飞回京城将那一对狗男女绳之以法。气愤之中惋惜的情绪加倍酝酿起来,就是因为沈家人!因为那小妾!自己的爹娘竟彼此误会十七载!
被自己最亲近之人怀疑、曲解,阿娘她该会是多么的心灰意冷;一直以为是自己妻子杀害了友人的爹爹,又是多么的愧疚煎熬……
宋语山想得鼻尖发酸,眼眶有些湿润。
“阿娘……”
她轻轻唤着,扑到坐在椅子上的冷清浊身边,将头靠在她的大腿上。被抱着的人先是身上一僵,但随即宋语山便感到一只温热的手掌落在她后脑上。
“阿娘!你放心,等我一回京城,我无论如何也要带爹爹过来,亲自给阿娘道歉!”
冷清浊却摇头,说道:“我会需要他这一句道歉吗?即便他愿说,我都不愿听!好了,事情说完了,都散了吧,该做什么做什么去,让病人好好休息。”
于是罗战带着众人十分乖巧地撤出药室,冷夫人也离开了,亦薇推着轮椅上的石大叔出门去晒太阳,屋内剩下一个躺着的傅沉和宋语山,几天来两人难得独处。
宋语山仍是不放心地给傅沉把脉,这一次他的脉搏终于正常了,此次来渝州,几间大事都得偿所愿,真是令人欣慰。
傅沉叮嘱她:“回京之后,还是照例,不要告诉任何人关于蛊毒的事情。”
宋语山帮他拽拽被子,道:“我知晓。若是让那个大坏蛋给知道了,怕是又要琢磨你别的了。”
傅沉轻笑,心里却想着,怕不是只琢磨他自己,到时候定然要连着宋语山一块琢磨的。
两人才说了几句悄悄话,便听闻外面忽然嘈杂起来,傅沉下意识地探起半个身体,却又在一阵剧痛中躺了回去,脸上好不容易恢复的一点血色瞬间消失殆尽。
宋语山瞪他:“你躺好!阿娘才说完你便忘了么,至少三个时辰你都不能动!”
“我还……嘶……真忘了……语山,外面这么吵,恐怕不是小事……”
“好啦你别动,我去找罗战问问。”
宋语山在他胸膛上轻轻拍了拍,刚一打开药室的门,罗战直接从外面扑了进来,忙乱地朝宋语山点了点头,大叫着朝里面走去:“侯爷……啊不!公子!公子!您看啊!有鸽子!”
傅沉皱着眉瞧他,道:“我看见了……”
能看不见么,罗战激动地举着一只肥硕的信鸽,慌慌张张地差点就把鸽子怼在傅沉脸上了。
“把信取下……”傅沉话音未落,忽然视线定格在了信鸽双腿的位置。
——是一双靛蓝色的爪子。
傅家有一个世代沿用的传统,以信鸽爪子的颜色区分信件急缓,像这样靛蓝色的,是急中之急、重中之重。
傅沉当即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他精神绷紧,亲自接过鸽子摘下那封信,展开后神色逐渐凝重起来。
那封信很短,但傅沉却看了很久。
半晌,他终于放下信纸,合上眼帘,低声道:“罗战,告诉外面的人,三个时辰之后,连夜回京。”
罗战有些惊慌,却没有多问,只是照办了,随后外面又是一阵兵荒马乱。
宋语山被这样的气氛感染,心跳个不停,她吞了下口水,小心地将信纸从傅沉指尖抽出,没有什么阻碍。
然后她看信的双瞳慢慢瞪大。
信上写着:百厌国卷土重来,战事突起,安庆、颍州、顺昌三城失守。
三个时辰后,浓郁夜色里 ,一队马车整装待发。傅沉已经恢复了行动,虽然身体里仍有疼痛,但尚且在可以忍受的范围之内。石大叔和亦薇没有必要跟着一块赶回京城,他们在这边也不会有危险,于是傅沉派两个人护送他们慢慢回京,一个时辰前便已经出发了。
而此时却出现了一个麻烦。
说起来,还是怪罗战这个话痨,他在知道缘由之后到处宣扬,于是很快冷夫人也听到了风声。她知道傅沉曾是位宛如战神的将军,也听说过他在战场上砍杀敌人如同砍瓜切菜一般,如今敌人再度出现,想必傅沉被派上战场的可能性极大。
他若出征,定然无法带着宋语山,但京城,虎狼之地……
冷夫人略一思量,当机立断扣下了宋语山,不允她回京。
宋语山顿时心急如焚,当年傅沉东征西战,遭遇双亲故去、恶名加身的时候,她不在他身边,这已然成为了她心里的一抹遗憾。
如今烽烟又起,她怎能再临阵脱逃,躲在后面?
更何况,她再不是身无长物的宋语山,她知医术、能救人,她想和他站在一起,亲眼看看他如神兵降世的威风和守护山河的豪迈。
然而冷夫人不管这些,若是三天前也便罢了,那时她甚至难以相信面前这个高挑俊俏的小丫头是自己的女儿,但是现在,经过这几日的相处,血亲之间的羁绊已经被激发,她作为一个母亲,凡事都要将女儿的安危放在第一位。
于是母女两个僵持不下。
宋语山嘴皮子都快磨破了,但冷夫人态度丝毫不见松动,她无法,只得可怜兮兮地向傅沉求助,谁知一看才发现,傅沉竟然面露犹豫。
她连忙过去拉着傅沉的手臂,道;“傅沉,你想什么呢!快帮我劝劝阿娘呀!”
傅沉也搭上她的手,深吸一口气,道:“语山,你阿娘是对的,你留在这儿,更安全,我也会放心。”
第61章 烽烟
“我不怕危险!也不会给你添乱!”宋语山急道;“你怎么能也这么想呢?”
傅沉朝她一笑,抓着她的肩膀,认真说道:“别急,当初四年不是都等过来了吗,相信我,这一次,不会太久的。”
宋语山挣脱,眼尾泛红,大声说道:“没有第二次了!我不准有第二次!你若是执意把我留在这儿,我就不会再等你了!”
她又气又急,不过脑子的话脱口而出。
傅沉却没有恼,拉着她说道:“别生气,小脸儿都皱成一团儿了,好好听我说,我只是回京去看看,说不定皇上并不会派我去前线呢,到时我就接你回来,好么?”
“休想骗我!你说过的,现在朝廷里都是些没用的文臣,难不成会派他们上战场吗!”
“语山……”
他有些苦恼当初和这小丫头解释太多,导致竟然连张合情合理的大饼都画不出来。
“带我一起走!”
“……”傅沉沉默地坚持。
“否则你就永远都别再出现了!”
“别这样……”傅沉抱着她,宋语山在臂弯里拼命挣扎,她已经不知道现下这个情况说什么话是有用的了,也不知道现在究竟是在生谁的气,可能是生皇帝的气、文臣的气、甚至百厌全国的气,总之就是很气!
傅沉自然没有让她挣脱,低声哄了几句,但总是哄不到点子上,他转头看了看等待着他的下属,知道不能再耽搁了,于是干脆利落地对宋语山说道:“再见面时,你想怎样报复我都行,凡事都依你。语山,照顾好自己……”
说着在她额上落下无限眷恋的一吻,随后将人放开,翻身上马,大喝一声“驾”,带着随从扬长而去,再未回头。
宋语山脸颊上冰凉一片,眼泪不知什么时候淌落下来,双手因为握得太紧而有些酸胀。
忽然天光乍亮,一道闪电转瞬即逝。
快要下雨了。
宋语山拼命咬着下唇,却终于还是忍不住蹲在地上大哭起来,傅沉已经走了,她心里的那团火气已经渐渐消了,只剩下满腔的怅然和悲伤。
婶娘急匆匆地跑出来,将宋语山扶了回去。
之后的两天,宋语山一直闷在药室里,冷夫人和婶娘进来看她十次里有八次都是在走神。
婶娘心软,同冷夫人商量了一番,但冷清浊十分坚决,说由着她难受,等过几天她想通了便好了。毕竟无论战场还是京城,都不是她该去的地方。
而令她们没想到的是,这个“想通”的过程,只持续了短短两日,第三天一早,冷夫人到了用早饭时不见宋语山的踪影,这才发现这丫头不见了。
好在这个留不住的女儿还有些良心,留了封道别书在家。
冷清浊把书信揉成一团儿,随手取了佩剑和另外一些东西便追出门去,渝州到京城路途遥遥,她一个从未独自出过远门的姑娘家,又如何令人放心。
然而她出门后疾行了两步,疑惑的目光看向一个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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