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宫里召见,湛湛最近并没有入宫的机会,太皇太后腕间的尺度,她更是无从而知,这时魏彦从门外进来请她定夺回门礼的礼单,核定的过程中,她突然有了主意,“我家里老太太的身形跟太皇太后差不多,明儿回娘家,我量量她老人家手腕的尺寸,大致上应该不会差太多的。”
说到回门,湛湛是满怀期待的,之前是她跟着诚亲王入宫上婆家,现下是她带着姑爷回娘家,不知道会是怎样一番情景。
次日王府上下起了个大早,正待出门的时候,收到了宫里一个消息:靖南王上奏朝廷请求撤职撤藩。
虽然事先早已有这样的风声传出,这个消息还是足以教人震惊,靖南王府全权让出建/朝百年以来对福建的统治治理,朝廷削藩的过程似乎要比大邧官员臣子们预料之中的要顺利的多,至少开了个好头。
如此一来,湛湛回门后的气氛就蒙上了一层凝重的色彩,当初宫里钦点她为诚亲王福晋背后的深意,娘家人后来逐渐的,多多少少也有所察觉。皇室跟臣子终究没有不为所图的联姻,朝廷看中的还是云贵总督的门楣,湛湛的那位大伯,在南面有所异动的传闻几乎可以确定是事实了。
于是阖家上下对待诚亲王这位嫡系亲王的态度就显得愈发敬畏。
不过反观诚亲王的态度,确是出人意料的谦和,他不摆皇家人的架子,按照回门礼给各个长辈按序敬茶,之后便安静的坐着,话头递到他跟前,他才搭话,不主动左右话题的走向。
倘或不是那身亲王制服太过光彩煊赫从而引人注目,他真的就像是普通人家的好姑爷一般,给娘家人留下了沉稳可靠的深刻印象。
尽管众人都在极力回避了,还是不自觉的把话题牵引到了“削藩”这个当下朝廷内外,上到文武百官下到平头百姓热议的话题上。
用诚亲王的话来描述眼下的局面就是,“暴雨将倾之前先起雷,这第一声雷已经打响了。”
马佳志辉放下了手的茶盅,神色同家里其他人类同,显得很凝重,“依王爷高见,这之后朝廷削藩的局势会是什么样的走向。”
“说不准,”诚亲王眼神皎然,流露出思忖的神色,“万事开头难,一般来说有了好的开端,对事态后续的发展会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不过朝廷“削藩”一事性质复杂,很难定性,毕竟牵扯到各方利益,最终结果取自人心的定夺。而人心是最难测的,一朝一夕都有可能发生倾斜变动,所以即便有靖南王打头阵,削藩的过程是否顺利,还是要取决于于广东,云南那两位藩王的态度。”
无需明说,话里的深意却很明白的传递出来,平南王,平西王两人未必会跟靖南王的政见一致,选择和平归顺朝廷。
马佳志辉点头表示赞同,“卑职听说云南拒绝了万岁爷接管普洱制茶权的提议,看来平西王的态度就很棘手。”
诚亲王不置可否,“不过朝廷削藩是势在必行的态度,即便是个望山跑死马的过程,总还是要往前推进的,他不同意分割云南制茶贩茶的权力,不还是得答应朝廷增加岁贡,提升税缴?说到底朝廷的意向才是王道,人字双着写,不从也得从。况且当今圣上英明神武,大邧政治清明,国力强盛,就算逆/党之人窝藏异心,也绝非是朝廷的对手。”
话落湛湛一家人的脸上都微微变了色,联想到自己家那位云贵总督近两年来越发远离朝廷的种种做法,心中俱不惴惴不安起来。
按朝廷跟云南,广东两藩对峙,双方都如此强硬的态度来推算,保不齐将来还会出现刀戈相见的局面。再照诚亲王的话来推论,平西,平南两位藩王的胜算微乎其微,如果云贵总督仍旧坚持选择拥护平西王,那么他的处境,甚至于整个马佳氏的处境恐怕就不堪设想了。
说不怕是假的,湛湛两手紧紧交握着,金甲套扣进手心里钻心的疼,直到身旁一人的手伸了过来握住了她的,那温和绵长的触感渐渐地把她心头的仓皇抚停了下去。
话题越聊越深入,越聊越隐晦,马佳志辉不得不请诚亲王移步到他书房里私聊。不同的人听闻同一件事之后的的看法跟反应也不同,男人们热衷于讨论朝中局势,藩王与朝廷之间的斡旋。
而女人们更关心靖南王府跟皇室联姻的进展,廖氏像小时候那样怜惜的抚着湛湛的手道:“王爷待福晋还好吧?额娘怎么听说靖南王家的格格打算入宫了,靖南王还预备招三爷做乘龙快婿呢?”
湛湛嗔道,“额娘这声“福晋”都叫生疏了,您快别这么叫了,王爷待我很好,您不必担心。淳格格入宫的事情我也听说了,王爷说那是靖南王随口跟他开的玩笑,不必当真的,他不会骗我的。”
见她眉眼舒展,跟出嫁前一样笑意满满的样子,行动坐卧反而沉稳成熟了许多,看来日子过得确实很足意,廖氏的心里得到了极大的安慰,眼睛不觉间红了。
这边老太太又招手叫来湛湛坐在身边,拍着她手背,语重心长的道:“即便不是淳格格,王府上往后还是要娶侧福晋,庶福晋的,你身为嫡福晋,心境一定要放开了,不可倚仗身份刻意刁难人家,也不能一味退让被别人给越了次序,你是聪明人,这当中的尺度,纵使我跟你额娘不交待,祖母相信你也能拿捏好的。”
下首她额娘眼含泪光,目光殷切的冲她点头,又听老太太这般仔细叮咛,湛湛眼前也逐渐模糊了,忙低下头擦了下眼角,“劳老太太,额娘忧心,我都记下了,我指定礼让待人,也不轻易给谁折脖子让自个儿受委屈。我一定给自己争气,尽到嫡福晋的职责。”
等老太太,额娘抒发完拳拳爱心之后,湛湛又被姑爸爸马佳芳可拉到一旁说悄悄话,这位生意人什么都不操心,满心记挂的都是钱。
听湛湛说她娘家的嫁妆还有宫中的礼金嫁奁都由她本人掌握着,姑爸爸一扣掌,对诚亲王赞不绝口,“这是什么神仙王爷?这男人绝对靠谱!”
若说这趟回门,诚亲王的到来,获益最大的非临成莫属了,只因开春宫里各门上选拔侍卫,临成死缠烂打着他阿玛要参加,马佳志辉说不成,诚亲王在一旁听着问:“怎么不让大爷去试试?如果需要帮助,我可以跟侍卫处提前打声招呼。”
临成没想到跟家里软磨硬膜大半月没成的事儿,单凭诚亲王这句话,马佳志辉就松口了。
经此一事,他背后总呛他阿玛,“您呐,就只敢在家里头抖官威,人诚亲王一句话就把你撂趴下了。”
而对湛湛来说,最大的遗憾是临玉从头到尾都未曾出现在她面前。
三月末时,临成被选上了武英门侍卫,还专程穿着一身崭新的侍卫盔甲登门答谢来了,顺道还帮湛湛打磨了几颗佛珠,到底是爱玩儿会玩儿之人,他的手艺在王府造办处得到了比湛湛更多的夸赞。
临走前,他支支吾吾的说要同她说件事事情,她追问,他却又不打算说了,湛湛只好作罢,按临成好玩儿的心性,说不定又是找她借钱买蛐蛐儿来的,因此并未过多在意。
随后湛湛跟诚亲王谈到了他跟马佳志辉在书房里的议事内容。
诚亲王微微喟了口气,“回门那日,倒不是我危言耸听,故意夸大事实恐吓,但是以马佳志辉都察院佥都的官位职务,尚且接触不到圣意的裁决,只有军机,亲贵重臣才能闻听一些风向。朝廷削藩的举措确实已经在逐步开展实施了,云南税法岁贡的变更,还有靖南王的卸甲议和,这些事件都是酝酿之中的变化,我让你二伯他仔细留意朝中的动向,至于你大伯云贵总督那边,只能依据事态以后的发展来斟酌对策了。”
湛湛听了,眼底沉积起担忧,他在四月微风温暖的夜,轻吻她的额头道:“湛湛,别怕,有我在。”
湛湛依偎在他的肩头,把这几个字一笔一划刻在了心间,他从未食言,之后经历过的风吹雨淋,都未曾让这句话中的任何一个字失色。
跨进四月,一切都是和暖的情调,湛湛在王府居住的时长已经满月,对王府的院落,甬道也都摸排清楚了,她想上哪处亭台水榭欣赏春色,已经无需旁人带领,自己就能够在王府中穿梭畅游。
由此诚亲王下值后经常面临找不到自己福晋的苦恼,不是灶上的婆子目击她去后花园了,就是衣库的太监们踫见她去望春亭了,经过他的一番强烈控诉,她每天都会准时准点的在花厅等他回来。
绕过影壁,隔着姹紫嫣红的藤架,迎上她的回眸,或遇上她的抬头,她的唇角总抿着四月间的春花烂漫,一扫他一天下来的疲惫困倦,回家变成了一种期待,日复一日的看到她,那份惊喜的感觉却丝毫不减。
一次携手,一个吻,期待的是相伴百年,情深白首。
作者有话要说: 想让两人第一次发生在圆明园………………
第47章 万寿节(1)
临近太皇太后生辰的前三天,那串嵌金寿字纹的手钏终于完工了,湛湛当真蒸了好几笼槽子糕请匠人们吃,茯苓从他们吃得津津有味的表情上判断,她们家福晋做槽子糕的手艺又有长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