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王管不着别人家的福晋如何,我诚亲王的福晋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他把她拉近:“只要不学孙猴子大闹天宫把我这座王府给拆了,培养什么爱好是你的自由,湛湛,宫里人前你端好亲王福晋的派头,无伤大雅便可,在府上,你不必心眼儿重从而有所顾忌。眼下你这个福晋做的就很合格。”
诚亲王一如既往的开明,以至于嗓音听上去格外悦耳,湛湛听到有风吹过,轻轻扣动瓦沿儿的声响。
她从身后端过那盘饽饽儿,用叉子叉了一只递到他嘴边,待他咬下一口,她满脸期待的问:“好吃吗王爷?”
饺子扁食不管什么叫法,这些吃食都不是允颀最爱吃的,甚至香菇大肉馅儿也不是他最爱吃的饽饽儿。
但因是她亲手包的,尝起来便是十分合乎心意的味道了,听见他说好吃,湛湛笑了起来,酒窝连着腮颊,荡漾起的波纹像饽饽儿上起的褶儿,瞧上去极其可口。
而那瓣唇轻轻颤动着呼吸,活像枝头摇摇欲坠的花叶,鲜嫩的太过分。
他捧起了她的脸,正欲摘取那朵花芯,湛湛却低头尝了口他吃剩下的那只饽饽儿,自言自语道:“有点凉了,吃了要闹肚子的……”说着又摇了摇头,“也罢,趁热尝几个也就是了,没得吃顶了,晚膳都吃不下去了……”
这丫头总参不透该在合适的时机做什么事情,诚亲王把那张脸扳正,迫她看着他,“马佳湛湛!你是呆子么?你家爷们儿站你眼前头,你都不打算看一眼!?”
湛湛怔着眼睛愣住了,不明白他怎么突然发了脾气,嘴唇被他两掌挤压的嘟了起来,嘟囔着问:“王爷奴才辛辛苦苦给您做饽饽儿有错儿么?”
见她这样一脸的无辜,诚亲王简直又好气又好笑,“你自个儿认真反思一下,是我重要还是饽饽儿重要,饽饽儿给你暖被窝了么?饽饽儿长饽饽儿短的,有完没完?”
说完他卸下手,愤然一个震袖转身离开了,撂下她一人不明不白的站在原地,然而诚亲王未走远,就在廊间的灯笼下头背立着,轻风带着光昏的绚烂席卷而过,吹动了他一匹春水波粼般的袍底。
湛湛琢磨了半天方咂摸出当中的情由,这位爷该不会是嫌她对他的关注太少了吧?
她追了出去,或许是听到她的脚步声,诚亲王身子偏转过来一个细微的弧度,湛湛的视线还没来得及够着他的侧脸,他又转回身去,留给她一个冷冷的背影。
看来不由她哄着是不行了,湛湛背起手,搓开步子绕到他侧身的位置,探着头问:“王爷?”
他乜她一眼,负手而立,唇鼻在斜阳余晖的勾勒下蜿蜒出一道桀骜的弧度,显然还是不想搭理她。这位爷倔傲起来还真是任性,不过他这个样子却有种莫名的柔情,瞧上去并不像是真的生气了。
湛湛的手从背后绕出来去拉他的,他手肘交握着,她拉了几下纹丝不动,正当她准备放弃,盘算别的法子的时候,他的力道松懈下来,袖口的蟠龙绣潜进了她的手里。
见形势有转机,湛湛赶紧抓住这个当口,拉起他左手的袖头轻轻的曳,“王爷我错了。”
听见声儿,诚亲王转过身,天色沉了下来,灯笼里的烛光代替落日霞光照亮了他的脸,“错哪儿了?”
湛湛一阵腹诽,面上却笑盈盈的腆脸认错,“王爷白天上衙,劳苦功高,辛劳了一日回来,奴才非但一句关心抚慰您的话也没有,反而对您爱搭不理,惹王爷伤心了,这都是奴才的错,往后去奴才不再这样了。您宰相肚子能撑船,就大人大量原谅奴才吧。”
那一通摇把诚亲王摇的心神晃荡,他顺势牵了她的手,用空着的右手在她鼻梁上轻轻打了个榧子,“德性,早这般通情达理不就好了。我哪里是真的生气?就像你说的,爷们儿在外忙碌一天回到家就想听些戳心窝子的话,你只顾跟饽饽儿情长情短,你眼里还有我么?”
她嘶了声儿,“王爷您往后吃饽饽儿压根儿不需要蘸醋了,您自身带的就管够了。”
“你再装?我手头有约摸,哪儿那么疼了?”诚亲王说着又别过脖颈去了,拂袖道:“谁吃你的醋了,自作多情!”
横竖是个“表里不一,口是心非”的主儿,嘴上死活不肯承认,身体却很诚实,默默拉着她的手不丢。
湛湛咬着唇忍住笑,“奴才额娘告诉奴才,男人打女人只有零次跟无数次,有的爷们儿打女人直打的头破血流,这些男人都是人渣,务必远离”。
他听了板着脸看过来,“你骂本王是渣男?”
湛湛噗嗤笑出声来,“渣男是什么说法?王爷您怎么乱造词儿呢,您当然跟他们不一样,您对奴才打是亲骂是爱,不打不骂不相爱……”
突然就谈到了相亲相爱的层面上,她的话音也戛然而止,允颀心头倏地跳了下,扫眼去看她,湛湛的脸像烧火的炉膛,一阵一阵的泛着红,把眼神掖藏在微微颤动的眼睫下。
那抹害羞的小意儿让他一瞬间恍然大悟。之前一直是他在主动,是他在坦白心迹,现在从她口中亲自说出“相互间”这样的字意,意味着什么?
他垂下眼,唇角抿起有了笑意,他的掌心贴着她的掌心,心心仿佛也相印了起来。
感情上,两个人之间也许并不需要轰轰烈烈,山盟海誓的诉说情爱,留着那层朦胧的悬念不戳破,反而更加撩人心弦。
“瞧瞧,说漏嘴了吧?”他没有明白戳穿她,姑娘家的面皮子薄,知道她心里有他对他来说就是莫大的鼓舞。
他发现湛湛在感情上是一个大方坦诚的人,不吝惜表达自己的心声,同时也是一个愿意给予之人,他对她的一些付出,总能得到回馈。现在她对他的感情应该属于点滴喜欢的范畴,长此以往涓涓细流汇聚,凝结空中的云雨,迟早会化作来势汹汹的江河巨浪。
他期待那一天的到来,相信不必等太久。
“王爷?”她指指他的侧脸,“您头发乱了,奴才帮您理理吧。”
借此也是转移话题,两人都默着没有说话,彼此心知肚明自己在对方的心里占有了位置,只不过情愫通过手头的动作诉说出来,而不是口头上的纠缠。
不久前他们的对话还充斥着激烈的言辞,按道理来说,谈情说爱应该也是浓烈炙热的,这般羞涩内敛竟不知为哪般了。
湛湛垫着脚帮他把侧鬓扎束的发辫重新编好,挽在了发顶的头髻上。她降下脚跟,允颀望进了那双眼睛里,新升的碎星月光洒满她的眼池,波光潋滟。
湛湛的眼里,诚亲王的目光微微震烁,眉间有三月微风拂过的痕迹,轻轻启口问:“饿不饿?”
她点头,两人肩倚着肩往夜色中走去,湛湛时而抬头望向他的侧脸,一生能跟这样一个人讨论一日三餐似乎也不错。
第46章 回门
随后的两天,湛湛从早起到日落,几乎都是在王府造办处度过的。不过在晨起之后她又多了份职责,就是给诚亲王梳头。
这位王爷的理由很充分,旁人的手劲不是大了就是小了,唯有她梳头的力道松紧刚好,侧鬓的辫子打的理顺,头髻扎的精神,把湛湛的梳头技艺捧到了一个至高无上的地位,没辙,这活儿她只得接了。
不过给诚亲王梳头是个很让人享受的过程,他的头发又黑又浓密,散下来搭在手臂上像一匹色泽鲜亮的乌缎,拨弄起来爱不释手……
“福晋!小心!”一声惊呼把湛湛从沉浸的思绪里拉了出来。
茯苓忙上前夺下了她手里的锉刀,着急忙慌的道:“您想什么呢!都走神儿了,要不是奴才瞧着,您的手都要被绞烂了。”
章莱受湛湛的感染正跟匠人们研讨雕刻工艺,听到这茬儿吓得红缨帽顶子颠了好几颠,慌忙赶过来道:“福晋没事儿吧?!伤着没有?”
直到确定她安然无恙,章莱才大喘着松了口气儿,倘若福晋真出了什么差池,等他们家王爷算起账来,别说他这帽顶子戴不稳,老命八成也要交代。
湛湛坐在矮凳上,拿起一根事先打磨好的迦南柱体,十分熟练的固定在绞车一侧的钻头上,用尺子丈量了佛珠的口径,在柱身上画出相应的距离。然后一手拿锉刀抵着迦南香,一手很有节奏的拉动绞绳。
片刻一颗浑圆饱满的珠子便从珠身上脱离下来,“啪”地一声落进下头的槽盒里,接着再用尺子比划,进行下一个珠子的制作。
她就是在这个循环往复的过程中渐渐失了神,想起了诚亲王的鬓发,当然这个想法她不能同外人道也,否则让他们知道自己满脑子念叨那位王爷,也太丢份儿了。
一个匠人过来征询湛湛的意见,“佛珠的尺寸,是按照寻常佛珠的大小来制作的,毕竟不知道太皇太后手腕的粗细,只是这络绳的长短奴才们不敢擅自拿主意,福晋您看裁定多长合适?”
一般手钏有母珠跟佛塔共连便可起到随意调节手串大小的作用,不过串佛珠络绳的长短同样也决定了手钏的美观程度,如果不加考虑裁得过长,便会导致络绳末尾的结饰垂得过长,美观倒还在其次,更多的是不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