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什么时候说你胖了?我是说你丰腴,丰腴懂么?夸你来着。”
他们夫妻斗嘴,把众人都逗乐了,直到外间太监通传:靖南王府淳格格觐见恭贺太皇太后万寿。众人脸上的笑才都收敛了起来,各有所思的静默着。
作者有话要说: 淡定…………我说不会塞人就不会塞人
第48章 万寿节(2)
帘子打开了,一只花盆底越过了门槛,很快便被淹没在了袍底荡漾出的波纹里,玻璃大窗漏进的日光把她笼罩在一片光晕中,从湛湛的视角里看过去,来的这位姑娘身形纤细,眉眼修长,绣袍上繁复华丽的纹路,鬓发间镶带的配饰不会喧宾夺主,反而更加衬托出她面容的纯白无暇,是个漂亮人。
“靖南王府耿之淳给主子们请安了,奴才跪请皇上圣躬万安,太皇太后,太后娘娘万福金安。”声音也是宛转悠扬的韵律。
淳格格单梳一条大辫,一套叩拜的动作下来,发丝仍旧紧紧贴和在背上,纹丝不动,足见其功夫教养。
太皇太后点点头露出满意的神情,让太监搬了绣墩请她坐,“哀家几乎不请外头的郡主格格入宫陪侍,你还是头一个,往后住下来把宫里当成自己家里,把宫里人当成是自家人,这便得了,让你陪我这个老太婆说话,只怕你还要嫌弃。”
“奴才不敢,”淳格格又蹲了个腿,嘴角微微抿出一丝笑意,“能陪老主子聊天解闷儿是奴才的造化,只要您不嫌弃奴才就是奴才的福气了。”
会说话不是个闷葫芦,样貌又标志,这又是位杰出的姑娘了。等她坐下身,太后用下巴指了指对面的诚亲王,抬了烟锅道:“这位是咱们家三爷,今儿正好都在,你也认识一下。”
太后这话一出,殿里陷入了掉根绣花针即刻能听见的境地,靖南王投诚之后,他膝下淳格格入宫的目的很明确就是促成靖南王府跟皇室的联姻,至于跟谁,宫里没有明确的说法。
诚亲王府尚余侧福晋,庶福晋两个职缺,太皇太后后似乎有心牵线搭桥,很难不引人有所遐想。
淳格格的眼睫一抬一落,大致看清了诚亲王的样子,斜欠着身道:“奴才见过三爷。”
皇帝端着茶,吹散了杯口的茶汽,隔着一层雾看过去,他这弟弟眼睛都没抬一下,也不搭腔,单收紧下颌颔首示意。
敬亲王截住了皇帝的目光,撇嘴摇了摇头,意思是没戏。
这两个当事人都有点意兴阑珊的意思,没有想象之中眼波交织,眉目含情的来往。太皇太后露出失望的神色,周围一圈人瞧着也不敢出声,湛湛垂下了眼,心口有什么东西阻着,憋的发闷。
一时的气氛有些尴尬,太后抽她的烟锅,也不再说什么,诚亲王端茶的手落了下来,杯底叩在茶盘上迸溅出一声响。
“老祖宗万寿,孙儿也不知该备样什么礼物,上回送给太后娘娘一只鼻烟壶,总不好给您也送这个。最后还是湛湛出的主意,大婚的时候皇上给我府上送了一块迦南香做贺礼,她跟着府上造办处的师傅们学习,特意用那块香料给您打了一串佛珠……”
湛湛听着抬起了头,正好迎上他的目光,他提了提下巴鼓励她,“去给皇祖母瞧瞧你的手艺吧,也不枉这一个多月来的辛劳。”
“是么?还有这事儿?”太后很意外,把烟杆从嘴里拔了出来,忙点手儿让湛湛上前。
湛湛走近从袖口里取出一只荷包,又从里面拿出那只迦南十八子的手钏,交给梁仙儿,由他代为转交。
太皇太后接下后戴上玻璃眼镜仔细端详,不由发出了赞叹,“了不得了不得。一个月的时长可不是谁都能熬下来的。”又抬眼问:“这当真是你做的?”
湛湛福身,“不过是奴才小打小闹罢了,只是奴才不晓得您戴多大的手钏,回门那天奴才量了家里老太太手腕的尺寸定夺的,也不知道您带上合不合适。”
下头的人好奇都伸着脖子瞧,手钏早被拿去传阅了,这会儿听湛湛这样说,太皇太后忙让梁仙儿把手钏追了回来戴在腕间,喜笑颜开的道:“你瞧,不大不小刚合适。”
敬亲王福晋口气很惊讶的道:“没想到三爷福晋这般心灵手巧,这样的物件儿奴才可做不出来。”
敬亲王接上她的话:“不说这个,旁的你会做什么?”言罢又吃了自家福晋胳膊肘的一顿捅。
上首太皇太后拨着迦南木,一颗佛珠一个寿字,连绵不绝,这样的寓意真让人心生欢喜,她探出手拉湛湛到足塌边来,攥了她的手道:“好孩子,你有这份心意实属难得,皇祖母承你这份情了!”
展开她的手看,掌心里有磨出的薄茧子,有擦破的皮,指头尖还有若隐若现的针眼儿,想来也是,宫里造办处做的,宫外各省差上贡的,她要什么首饰没有,缺的何尝不是用心二字。
太皇太后眼里微微泛出泪光,“这孩子,怎么这么让人心疼呢,下回可千万不能再这么作践自己了。”
“不碍什么的,”湛湛有些害羞的笑道:“没人逼着奴才这么做,奴才爱好研究这些手艺。”
湛湛没有要邀功的意思,也没存那方面的心思,奈何诚亲王把她架弄到这个位置,当着人面儿的夸她,她只得红着脸做出回应了。
太皇太后听了这话,先是一怔,又一笑,拍拍她的手背道,“允颀啊,能娶到这样能干的福晋,是他的福气。”
诚亲王的嗓音,不疾不徐的从殿尾渡了过来,“那皇祖母往后去可要多疼疼您这位孙儿媳,多疼疼湛湛。”
听这话太皇太后终于绷不住笑了,“好!好!这么乖的孙儿媳,我不疼谁疼呢!”
其他人也跟着起哄架秧子,皇后笑道,“三爷替他们家福晋讨乖争宠来了!”
敬亲王把手捂在嘴边假装吆喝,“老祖宗也瞧瞧我们家福晋,能吃能喝!本事可大着呢!”这回长记性了,说完立马躲一边去,让福晋的肘弯扑了个空。
谁能料到诚亲王这出呢?湛湛臊得脸红脖子粗,心底那片湖又荡漾起了波澜,久久不能平息。
太皇太后跟前叙过话,踅身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她的手搭在卷椅的扶手上,能感觉身侧诚亲王的目光就落在他的手背上,凝结成微热的光晕,照得她心里发烫。
她手指蜷起来移开了胳膊,慢慢抬起了眼睛,他的视线追了过来,跟她的撞在一起。诚亲王蹙眉,目光渐渐收拢把她框住,日光从他的眼窗里倾洒出来,肆意的铺展开来。
他的神情执着认真,甚至还带着一丝傻气的专一,他龛位高居,却从不歧视她的出身地位,反而还要在所有人面前宣扬她的存在,湛湛心里嗟叹不已,她私心里希望他的这份深情能够长久的延续下去,陪她走到情路的尽头,或许是她太过贪心。
这是第三趟有人在湛湛面前提起诚亲王府再次娶亲的问题了,头回是皇后的好言相劝,后来是回门当天家里老太太,额娘的谆谆教诲,今天是她又一次被迫面对这个问题。她什么意见根本不重要,没有人会在乎,她需要做的就是扮演一位心眼大度的嫡福晋,用心服侍好诚亲王便可。
“王爷,”她怅然的,悄悄的望着他说:“您别对奴才这般纵容。”
“嗯?”允颀没听懂她的话,还未来的及追问,她就偏过头去了。
湛湛再抬眼时,无意间触到了皇帝的视线,冰凉的没有一丝温度,他就那么面无表情的看着她,两人对视的一瞬间,皇帝眯起了眼睛,开口问道:“听说你大伯云南总督最近身子不大好?”
对于皇帝,湛湛之前从来未跟他进行过任何对话,她对这位君主的了解可谓少之甚少,这句话的语气跟他的眼神相比,更像是伪装出来的随和。
四月的风从帘底吹进殿内,应该是暖的,却携裹着凉意,沿着她的脊柱往上攀爬。湛湛想起行大礼前她跟诚亲王两人的对话,还有他对她的叮嘱,蓦然间茅塞顿开,她必须说不,说没有,这样她还有她家里的那两房人才能跟云贵总督彻底撇清关系。
“回万岁爷,”湛湛垂首,“奴才尚未听闻。”
“哦?”皇帝垂眼,目光划向了手中的杯口,“按照万寿节的规制,大邧所有部院,所有总督和朝廷所有的要员都要奉命准备并且参与庆典,云贵总督的请安折中却告诉朕他身体抱恙,不堪忍受长途的舟车劳顿,因此拒绝归京,今天太皇太后生辰,就连南面三位藩王都如数出席,马佳志宏的龛位倒大的很,朕都难以请的动他,既是身体不适,可曾书信告诉家中?朕有理由怀疑他是装病,倘或如此,你们马佳氏是不是太过不识规矩了些?”
面对这样状似不经意,实则话里有话的质问,湛湛有瞬间的冲动,想要去征询诚亲王的意见,但还是梗着脖子堪堪忍住了,竭力敛回了自己偏转的余光。
皇帝口口声声要把她把马佳氏跟她大伯所图的利益混为一谈,这在她看来是无稽之谈,或许皇帝也并非这么认为,或许只是想通过她打探一些云南总督的动向罢了。
理清思路之后,那些几乎冲破嗓口儿的惶恐渐渐停止了叫嚣,沉入了心底,“有劳万岁爷垂询,马佳氏一族万万不敢藐视圣躬,奴才最近回娘家还是回门那日,从未听家里人说过有来自云贵总督的书信,事实上自打奴才记事以来,家中便鲜少跟云贵总督有书信间的来往,一年大概也就是那么一封信问候,互道平安,奴才二伯还有大哥都在朝中当差,尽职尽忠。奴才从不闻与朝中政见,至于云贵总督身体到底如何?奴才无从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