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双眸晦暗不明,唇角勾出淡薄的笑来。
以太后的强势,她要是这便放弃了,才更让人不安。
采选事毕,各秀女出宫返家,带着各自的教习嬷嬷学规矩。
皇上在赏花宴上的“玉签择妃”之举也随着秀女的出宫流传到了民间,朝中御史大惊失色,纷纷上谏谴责皇帝任性之举。
民间茶馆子里说书人说的吐沫横飞,大家伙听的津津有味,甚至还有小书坊出了话本子,改了名易了姓,写的香艳无比。
这一切都与虞令绯无关了,她如今是后妃,每日和教习嬷嬷在屋子里闷头学着宫里的礼仪,日子枯燥,却也平稳。
虞令绯很知足。
那话本子她也让黛绿偷偷带了本过来,黛绿抱怨:“主子看这腌臜书做什么,俱是胡编的,没得脏了眼睛。”
虞令绯笑眼睨她,将书册翻过来放置,翻开了最后一页的内侧,指给她看:“书里的妙处是说不尽的,连这等我们黛绿姑娘瞧不上眼的书也自有乾坤。”
黛绿羞红了脸,却也往虞令绯指的地方看去,那是一个小小的阳刻印章,上面应是小书坊的名字。
仔细一看,倒认了出来。
“春水斋……?”
虞令绯点了点头,不再多言,将话本子交与黛绿再带走处理掉,便去看望母亲了,留黛绿一人若有所思。
如今陪伴双亲的时日愈来愈少,虞令绯黏顾氏黏的紧。
待小主们规矩学的差不多时,钦天监择的吉利日子也到了,一大早,宫门大开,几个太监奔出了宫四下去传册封旨意。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虞氏淑德含章,秉性柔嘉,今册为正五品贵人,钦此。”
宣旨的太监虞令绯不认识,但那人看在赏银丰厚的份上态度极好,还主动跟虞令绯道:“恭喜虞贵人了,这次入宫哪,就数您和段贵人位份最高。”
这算是好事,虞令绯谢过宣旨太监,老夫人忙让大管事亲自把宣旨队伍送出府。
顾氏眉开眼笑的,握着虞令绯的手宽慰道:“好,好。”
“开了个好头,以后必定是顺遂如意的。”许氏也笑意满面道。
唯独冯氏撇了撇嘴道:“我看二丫头以后还是稳妥些,别被东风一吹啊整个人就飘起来了,免得害了自己,也害了咱们。”
虞令曼拉了拉她的袖子,难为情道:“娘,正是高兴的时候。”
冯氏声音不大,还好只有他们三房的人听见,否则护女心切的顾氏还不撕了她。
冯氏拍掉虞令曼的手:“瞧你那窝囊样!”
嘴上这样说着,她到底没有敢大声喧哗起来,只暗暗想着虞令绯以后指不定要成什么样呢,宫里岂是好混的,自己只管等着就是了。
虞令绯面若三月桃花,心下却惊异不已,为何只有自己的位份与段含月相当?
论家世,柳语珂比自己可好上不少。论清贵,章婉莹一家才是无朋无党,清贵廉洁。论长相,太后手里有段含月,怎会将自己捧起来跟段含月打擂台。
太后这一步棋,真真要好好琢磨琢磨。
还未入宫,就吃了这么个招数,待到七日后入宫,虞令绯更是提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贵人品阶稍高,虞令绯得以将使唤惯的雪青并黛绿都带入宫里。
领路的太监叫小顺子,殷勤的很,边带路边道:“虞贵人的住处名唤倚竹斋,极敞亮,临着的就是宫里的小竹林,风吹竹叶时,再文雅不过了。”
“听着倒是个好去处。”黛绿兴奋道。
“除了段贵人的连玥轩,就数您的住处呀最好。”
“那连玥轩有何妙处?”黛绿兴致勃勃地问,入了宫,她瞧什么都新奇。
小顺子谨慎道:“小主的倚竹斋住着舒坦,连玥轩则胜在布局,各有长处,各有长处。”
黛绿还要问得仔细些,被虞令绯一个眼神制止了。
宫里人说话自有规矩的,向来只说讨喜的好听话,想来倚竹斋也不是事事都好的。
第7章
虞令绯心下有了数,眼见着越走越清净了,更是肯定了心中的想法。
不过这样也好,总归她也不是冲着皇帝入宫的,住的偏些,事儿也少些。
到了倚竹斋,小顺子交了差事就走了,倚竹斋雕廊画壁、又不流于俗套,清雅端丽,虞令绯四下里转了转,很是喜欢。
这地方也不辜负它的名字,东侧便连着竹林,此处的风都比别处清些,涤心荡神。
“是个好地方。”虞令绯颔首,满意之色溢于言表。
雪青道:“看起来倒是不拘束。”
“哪有住处把人能拘束着了的,只有人自己方能把自己困住。”虞令绯随口道,转身便见一行人从门外进来,见她便跪。
“奴才给主子请安,小主万福金安。”
这便是分来伺候她的宫人了。
依着大煦朝的制度,五品贵人当配管事嬷嬷一个,大宫女两个,小宫女四个。总领太监一个,小太监四个。
那嬷嬷唤作时嬷嬷,总领太监名唤常留。
雪青、黛绿顶了两个大宫女的品位,内务府便只拨了四个小宫女。
虞令绯嫌名字不规整,便改成了星罗、星微、星霜、星斗。
四个小太监名字倒是一溜的,跟前头小顺子名字格式一样,虞令绯一眼扫过也没记住,待以后慢慢认人。
此前虞令绯没接触过宫人,可当家做主的事儿她从来也没少做,御下经验极丰。
如今只是换了个地方,主子还是主子,奴才还是奴才,虞令绯慢慢打量着底下的人,个个都是恭顺的,一时之间也看不出什么,便照寻常训了话,敲打了番。
内务府很快送来了份例,虞令绯让雪青去收了,连带着把之前送进宫的行李收拾妥当。
星罗沏了茶送进来,时嬷嬷在屋里伺候,正在陪虞令绯说话。
虞令绯道:“我初入宫,有什么要注意着些的,还要嬷嬷提点。”
这话说的很是客气,时嬷嬷见主子抬举自己也很受用,语气也亲近了些:“提点不敢当,奴婢打小入宫,对宫里的事情还是知道些的。”
“小主也知道,这是当今第一次从民间采选,除却一同入宫的小主,就是从潜邸带进来的了。”
这些虞令绯自然清楚,她还知这位皇帝做亲王时便没有正妃,也没见过他立后。
果然,时嬷嬷道:“皇上登基前没有正室,只有两位侧妃,一个侍妾,周侧妃册了贤妃,许侧妃册了庄妃,可册封当天便——”时嬷嬷顿了顿,轻轻吐出,“殁了。”
这位殁了的,想必就是被杖毙的那位侧妃了。
先封妃再当日杖毙,这皇帝的性格,当真古怪。
“还有位侍妾,不知?”
“这侍妾只封了才人,平日都不见出来的。”时嬷嬷提起她的语气颇有些不以为意,这么多年的资历,也算是皇帝身边的老人,连这次新入宫的,都压她一头,着实让人看不起。
寥寥数语,就把皇帝这没什么人的后宫说完了,虞令绯只觉怪不得皇帝刚登基就要采选,这后宫就是空的。
时嬷嬷满脸喜意道:“以前,皇帝几乎不来后宫,但如今新小主入宫,想必后宫也要热闹起来了。”
她在宫中积年已久,却一直没遇到个好主子,这次新主入宫,她咬咬牙把这么多年攒下来的银子和好首饰都打点出去,想去段贵人那当差。
可段贵人那早被太后安排好了,哪有她奢求的份,便退而求其次挤到了虞贵人身边。
原先还忐忑着,没想到这虞贵人竟比那炙手可热的段贵人还要标致几分!
男人吗,不就那回事,冲着这容貌,以后日子也差不到哪儿去!
更何况见虞贵人谈吐和作为都是有点章法的,一安顿好就问自己后宫的情况,瞧着也是个有心思的,想必好日子就在前头了。
时嬷嬷心里算盘打得震天响,天天劲头十足,就等着成为宠妃眼前的得意人,收人孝敬收到手软,没想到这主子是在后宫安顿好了,可皇上他还是不来呀!
左等右等,眼看着一旬就要过去了,旁的没等到,倒是等到星斗慌里慌张地快步走进倚竹斋道:
“这可怎么办!贵人被皇上责罚了!”
“什么!小主做什么去了?怎么触怒了皇上!”
这话便是拿来问虞令绯本人,她也答不上来。
虞令绯这日子过得可是舒坦极了,原本还担心自己遇上这古怪皇帝应付不好,结果发现这几个妃子就像滴进湖里的雨滴似的,半点涟漪都未惊起,就沉入了后宫这庞大的宫殿群里。
除了章婉莹没事跑过来跟自己斗斗嘴、连旁的妃子都没见过面,大家颇有几分不敢轻举妄动的意思。
没有皇后,连请安都不必,只要初一、十五去和太后请安。
虞令绯日子悠闲自在极了,只觉宫里日子虽无趣了些,却也不用应付那么多人,只用讨一个皇帝的好,比深宅大院里好上数十倍。
更何况这皇帝也不用自己应付,别提多舒坦了。
今儿她只不过在竹林里小憩一会儿,御前的人就找来了,将她带去了养心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