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有一箭地,她便可下山,踏上穆国的土地。
没有回头,但她知道,猎狗到了身后。
热气喷到了右腿,小腿肚子一阵湿热,惊惧使得右腿差点抽搐。沈弄璋强行控制住沉重脱力的右腿向前迈了一步,然后突然转身,迎上扑向她的巨大黑色猎狗!
自己的右肩颈直接暴露在猎狗的獠牙之下,沈弄璋看准时机,左手扳住狗的下颚,右手腕撑起狗的上颚,匕首果断刺进扑跃到身上的猎狗的咽喉,甚至在被猎狗的力道扑倒之时,还不停歇地搅动着匕首,捣碎那畜生的喉咙,确保它有死无生。
听不到猎狗最后的惨叫,更感受不到身体的疼痛,仰面摔倒在地的沈弄璋一脚踹开猎狗的身体,一骨碌爬起来,继续向山下跑去!
就在离山下还有十丈左右的距离,另一支利箭在沈弄璋毫无防备之下射来,贯穿了她左臂。
沈弄璋全身一颤,闷哼一声仍极力保持住平衡,继续狂奔。终于在密密麻麻的箭雨降落之前,踉跄着冲到山下。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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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无妄之灾(下)
终于进入穆国地界,实在没有力气再去宏穆关,沈弄璋缓了一口气,努力喊着:“救命……有人……追杀……我……”
头痛欲裂,整个胸腹好似要爆开,气息不畅,呼救声根本传不出去多远。
穆国边界的巡逻士兵并不勤快,沈弄璋根本没有看到人影,而追在她身后的聿国士兵似乎也了解情况,已经有人只穿着庶民的衣裳下得山来,企图马上杀死沈弄璋。
沈弄璋头晕眼花,转身面对逼近的敌人,捂着剧烈跳动的心口,用力大叫:“救命……聿……国……”
嗓子哑了,没人赶来,她必须自救!
沈弄璋将仍攥在左手的胡萝卜交到右手,抬起胡萝卜权当兵器指向敌人作出警告,已经用尽了最后的气力。
马蹄声自不远处传来,穆国巡逻士兵到了?!
那个佯作庶民的聿国士兵眼神一闪,从沈弄璋身后转回到她脸上,死死盯住,已然掏出随身的匕首,向她冲了过来!
“嗖”的一箭划过那士兵的左耳,一人一马已出现在沈弄璋身后,肃然喝问道:“什么人在我穆国边境喧哗?”
女子的声音?
沈弄璋心下一抖:是猎户吗?为什么有马?
不知来人是否能救自己,沈弄璋不敢过于分心,全副心神都放在敌人的匕首上。
聿国士兵不说话,脚下不停!
“嗖”的,又一声,那士兵的咽喉之上多了一支羽箭,身体却还向着沈弄璋冲去,只是跑出了七八步,便轰然倒下,匕首几乎便要刺到沈弄璋的咽喉!
沈弄璋手中的胡萝卜也抵在那人的臂弯处,随着他的身体跌落在地。
“庶民在边境私斗,按穆律,可就地格杀!”
女子一边收弓,一边看着沈弄璋坚/挺的背影,向着天霭山方向朗声说道。
山上没有任何声响,只有女子所来的方向,还有马蹄声在接近。
女子下马来,快步走到如同落汤鸡一样的沈弄璋身边,看清她的脸,才诧异地说道:“咦,竟然也是个姑娘,发生何事?”
沈弄璋已听不到声音,也看不到东西,模糊之中只知道来人救了她,便一头栽倒在来人怀里,不省人事。
再醒来时,沈弄璋已在火炕上。
浑身酸痛,左臂火烧火燎,缓缓转头便看到一个如男子一样束发的姑娘坐在炕边,炕上铺着一块羊皮,她正看得入神。
“醒了?”女子觉查出沈弄璋的动作,也转头看向她,温柔地问道。
沈弄璋还恍惚记得是个女子救了自己,见她与自己年纪相仿,一双大眼美而有神,英气十足,嘶哑着张口:“你是……”
喉咙和口唇干得开裂,一张嘴钻心的疼。
女子起身,一边为沈弄璋倒了一碗凉水,一边清脆地回答:“我叫傅柔,这里是宏穆关。”
然后端着凉水坐到沈弄璋左侧,温和地反问道:“你又是何人?”
姓傅,和守关将军傅治一定有关系。
沈弄璋强忍着没有流露出对凉水的渴望,淡淡地回答:“我叫沈弄璋,是盛州穆阳县的……一个……买卖人……”
见沈弄璋说到最后,声音突然弱了下来,傅柔微微敛了敛眼皮,倒也明白她的苦衷——穆国商人必须有市籍,无籍而经商者被视为贱民,真正追究起来,是要受罚充奴的。
但这并不是重点,而是穆阳县如今……
缓了缓,傅柔才又问道:“你在聿国听到了什么,他们要杀你灭口?”
沈弄璋对此也百思不得其解,见她没有刁难自己的身份,对她倒是生了一些好感,摇摇头,答道:“什么都没听到,我们只是换了好些胭脂和香料,到天霭山南山脚,便被那些士兵追杀到现在。”
“你们有多少人?”
“十二人。”
“逃出来多少?”
“可能……就我一个。”
“从南山脚便开始追杀,追了你多久?”
“一天一夜再加半个白天。”
傅柔了然地点点头,语气忽地有些轻松地说道:“聿国人真是小气,为了十几人倒卖的胭脂和香料,便要追杀,啧啧。”
说罢,在沈弄璋略有些诧异的目光中,绕到她右侧将她扶起来,温和地说道:“说了这许多话,喝些水润润喉咙。”
前后明显的防备和放松让沈弄璋心中有些不适,但此女子到底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在这军营之中也没有为难自己,沈弄璋自然不敢多说什么。只是想到莫名其妙被聿国士兵追杀,不由得多了一个心眼,嘴唇只轻轻碰了碰碗口,便装作已经喝完了水,稍稍抬了抬身体示意。
傅柔将她的谨慎看在眼里,忍不住笑道:“水里没毒。”
被揭穿伪装,沈弄璋倒也不再做作,同样报以微笑,低头便将碗中之水一饮而尽。
得知自己已昏睡两日,沈弄璋不肯再留在关内休息,提出离开——与她一同出来的十一位乡亲均命丧聿国,她必须要将这消息尽快送回县里,提醒大家近期不要再去聿国。
傅柔没有挽留,让她饱餐一顿补充体力,贴心地送了她路上换洗的衣物、药物和盘缠,甚至还有一匹战马代步。
看到马,自然便又想到与自己相伴了三年的毛驴大灰,沈弄璋不由得有些黯然。
迅速调整心情后,仗着有驭驴技巧,沈弄璋欣然接受傅柔给她的战马,那战马竟也乖乖接受了她这位新主人,带着她一溜烟飞驰而去。
她尚不知,在她离开之后,傅柔返回关中,进入宏穆关守关将军傅治的书房,说道:“父亲,聿国确已对我们生了歹意,我们要即刻将这消息禀告国君。”
四十二岁的傅治正站在沙盘前研究天霭山的山形走势,保持着自己的姿势,淡淡地说道:“石弥生本就嫌我们浪费军帑粮食,没有真凭实据报上去,只会又被他进谗言,说我们图谋军帑。只那个丫头的一面之词,且她的出身现在极为敏感,国君不会采信的。”
语气之中暗含着些许无奈。
傅柔撇嘴小声地骂了一句“石弥生那个老昏头”,随即急切道:“这姑娘他爹是他爹,她是她。听她说,已经离家三月,穆阳之事她根本不知。况且聿国暗中调兵藏在天霭山,被我们百姓无意中发现,全部灭口,这只算得一面之词?”
“穆阳县的人现在是一般百姓么?”傅治终于舍得转头,瞪了女儿一眼。
傅柔眼珠一转,突然一击掌,说道:“正是!说不得这正是穆阳县与聿国里应外合,更应该禀告国君!”
傅治面色一沉,厉声呵斥道:“胡闹!穆阳县到底怎么回事,别人不知,咱们关内的人岂会不知。他们生活不易,本就受了冤屈,你却还要雪上加霜么!”
傅柔红了脸,却不甘心地反驳道:“穆阳县大势已去,既然已经被诬陷,又何必在意多一条。且这一条可关乎我们穆国的大局安危,若能得国君重视,也算死得有些价值。”
“眼下太子璁和石相一致认定要先积累起粮食来,储备国力,失一城一池与平平稳稳的全年丰收相比……你这招无非是让穆阳的百姓死得更快罢了。”
傅治叹了一声,没有再说下去。
沉默了好一阵,傅柔才完全理解傅治话中之意。
穆国国君穆唯朴不愿打仗的脾性,所有官员皆知。他向来认为清贫的穆国不会被他国当做可口的食物,自然也就不将边境的摩擦小战当做一回事。
按着丞相石弥生和太子穆砺璁的说法:是战必耗粮帑,非一城一池可相抵,是以,可先稍作抵抗,若敌不退,舍却几处贫瘠之地,换取时间使穆国粮谷满仓,再一鼓作气,将城池抢回来,乃强国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