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思片刻抿抿唇,沈弄璋问道:“石浩想当北固关的守将?”
傅柔摇头,嘴上说着“没听说他有领兵作战的本事……”,心中想的却是石浩会否用穆砺琛私自放她们逃走之事做把柄而拿捏穆砺琛。但一想到穆砺琛那惹人厌的脾性,又觉得石浩根本无法控制穆砺琛。
但沈弄璋却不是这样想。在她心里,不准穆阳县百姓经商糊口的穆家父子都是没有本事的浑人,却偏偏坐拥无上的权力,所以,追求权力与能力无关,只关乎其人的野心。
两人正绞尽脑汁地想着围绕自己会有什么阴谋,房门被推开,一个士兵一边掀草帘,一边说着:“请方先生看看这二位的伤势,石监军担心她们身子骨弱,摆弄几下便死了,晦气!”
隐晦下流的话飘进耳中,引得两人均是一脸愠色,转瞬便看到方烈优雅地跨过门槛,进了房间。
“咦!这两个人有些面熟。”方烈扫了二人一眼,淡淡地说道,似乎开始回忆。
“先生,是我们呀,在白头山,您救过我们。”沈弄璋适时地变姿跪坐,出声呼救,“我们身负冤屈,确实无辜,还请救……”
方烈悠悠地打断沈弄璋的话:“想起来了,半个月前在白头山里见过她们,说话这个被瀚云当成棕熊射了一箭。二人自称是被官兵追赶,见她们可怜,我曾给她们治过伤。”
瀚云,穆砺琛为自己取的字。
顿了顿,方烈恍然般说道:“原来竟是关中的营妓,欺我太甚!”
转头漠然地说了句“没有救治的价值,何必费心救治”,说罢,拂袖离开。
那士兵不敢拦他,眼睁睁看着他如一缕寒风飘出门外,懊丧地追了出去。
二人知道他在装腔作势,倒是跟真的一样,也验证了傅柔的模糊猜测,穆砺琛和石浩果然不和。
傍晚,门口响起一个女子声音:“两位兵爷,我来送饭。”
声音很低,却带着微微的娇媚。
嘤咛一声以后,听到其中一个看守轻笑道:“进去吧。”
房门打开,随着门帘被掀,冷风钻进来,一个衣着单薄、面色苍白却带着笑意的女子拎着食盒和热水壶,利落地进了屋。
沈弄璋和傅柔看到她胸前的衣襟上用黑线绣了“四十二”三个字。
“两位妹妹与监军大人什么关系,竟是刚来便有单独的营房,更有热水热饭呢。”女子看上去有二十出头,声音脆生生的,活泼可爱。
“石浩让你送过来的?”傅柔疑惑。
女子看了傅柔一眼,点头笑道:“正是。”
随即低头摆放食盒,掩藏住眼中掠过的疑问和厌恶,平复心绪后便又抬头感慨地补充道:“咱们这后营的女子都是苦命人,新来的自然是要‘献祭’的。监军大人给两位妹妹这么好的待遇,只怕是两位妹妹有‘好运’了。”
沈弄璋和傅柔都是心思玲珑之人,尤其傅柔从小在军营长大,自然听得出她话中之意,脸上不由微微变色。
“不知……是什么好运?”傅柔问道。
女子垂下眼皮,似笑非笑地说道:“看妹妹有十八九岁了吧,还没有许配人家吗?咱们这后营的女子是什么身份,何必说得那么直白。”
似乎是怕吓坏了她们,说罢又掩口而笑,安慰道:“将军不在关中,两位妹妹可是监军大人点名安置的人,今夜自然是要‘献祭’给方先生。”
方烈?!
他不是穆砺琛的娈宠么!
作者有话要说:
初三吉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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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军营
石浩将她们单独安排,必然是知道白头山上之事,也即是说,当日在山上的侍卫之中,有石浩的人。
当时穆砺琛也没有想到沈弄璋和傅柔竟然没有逃出山去,给他自己留下这样一个隐患。
中午方烈过来,已然表明了他的态度,石浩还想着将她们送给方烈,是何打算?
试探方烈到底近不近女色,娈宠身份是真是假?还是想以女色挑拨穆砺琛与方烈的关系?
不论是哪一种,傅柔知道,这女子口中所谓的“好运”,甚至眉眼之间隐隐的嘲笑,大致都是针对方烈的——她看不起方烈,也许是一种同是“以色侍人”的性别优越感在作祟。
倘若她所说属实,方烈会如何应对。
傅柔想不出如玉一般的方烈会伤害她和沈弄璋。
沈弄璋一直在琢磨要如何才能逃走,从未放弃过,哪怕这女子告知她们即将被当成“祭品”献祭,她脑子里想的仍是多了解关中的情况,寻找一切机会逃脱。
抿了抿嘴唇,沈弄璋拉家常一般轻声问道:“姐姐,营中有多少女子?”
女子本能地低头扫了一眼衣襟上的数字,笑道:“算上你们二人,四十六人,不过你们的编号将是六十六和六十七,叫我四十二就好。”
她在笑,但眼神却冷漠异常。看着沈弄璋露出诧异之色,瞥了瞥门口,压低声音严肃地提醒道:“逃走的都被他们……弄死了。”
转而叹口气,满面哀伤,“真的是太惨了,就前几日,两个逃走不成的姐姐被几十个人折腾了两日才咽气,尸体从后营拖出关外,血跟着流了一地。那一晚,关后的狼吼声响亮,想来是饱餐一顿。”
如愿看到二人的神情凝重起来,四十二号才又说道:“只要别想着逃走,再能被哪个长官看上,便算有了依靠。等你们献祭之后,该是会回到后营的,里面的那些姐姐们,说话硬气的千万不要招惹,最好多干活、少说话……”
四十二号口中说个不停,手上也忙个不停,将食盒里的饭食都取出来,摆在靠着西墙的桌面上,招呼道:“两位妹妹过来吃饭吧。”
沈弄璋和傅柔虽然厌恶四十二的言行,也对后营女子的遭遇生出同情和感慨,但被囚车紧急押送到北固关,差役怕她们逃走,路上每日只给她们吃一顿饭食,不让她们恢复体力,此时是真的饿了,顾不得其他。
“姐姐和我们一起吃吧。”出于对四十二号好心相告的报答,沈弄璋邀请道。
四十二号看了看饭食,眼中虽有渴望,却摇摇头,说道:“‘献祭’饭,不能乱吃的。”
“这里只有我姐妹二人,无人看到,姐姐别担心。”傅柔道。
四十二号仍是不肯,三人你邀我推半晌,她才小心翼翼地悄声说道:“见两位妹妹这么心善,我便说与你们知道,进营的第一顿饭最好还是吃了,里面掺了药,会让你们‘献祭’时好受一些。”
沈弄璋和傅柔的神色一僵——两人虽然不相信方烈会为难她们,但这种自投罗网的药物,总归不是好玩意——讪讪地松开了拉住四十二号的手。
片刻,傅柔与沈弄璋对视一眼,伸手开始收拾桌面上的饭食,重又放回食盒中,说道:“到了这里,我们本也没有胃口,还要麻烦姐姐帮忙处理一下。”
四十二号略略低头,偷偷咽了咽口水,勉为其难地说道:“若两位妹妹坚持,我当然不能勉强你们吃饭。”
转而又道:“我出来的够久了,先回去了。”
沈弄璋连忙将食盒递给四十二号,拖着脚上的锁链送她到门口,四十二号抬眼瞄了瞄门帘,沈弄璋会意,悄声感谢她的帮忙,帮她掀开了门帘。
四十二号关了房门,与门口的看守打了招呼,便立即离开。
沈弄璋和傅柔饥肠辘辘,唯有喝着热水稍解饥饿,直到夜色沉沉,门口的看守都换了三班,也没有人来带走他们。
显而易见的,她们被骗了!
第二日一早,来送饭的已不是四十二号,而是一个军奴。
男子看起来二十七八岁左右,长得很是端正。只是跛着腿,露在外面、冻得通红的右小腿上有一块溃烂的伤口,这样寒冷的天气,伤口本不该溃烂,看来这伤口已有些时候。
军奴见沈弄璋和傅柔一直盯着他手里的食盒,不由得低头偷笑起来。
傅柔心中有气,却没有表露出来,依旧柔和地明知故问:“这位大哥笑什么?”
男子抬眼打量傅柔,低声答道:“没什么。你们也不要怨怪四十二号,进了后营还能享受这单独营房待遇的,你们是头一个。”
说完,将手中的食盒提了提,又小声道:“你们少吃一顿,还有下一顿,她们的下一顿却不知道在哪里。”
“我们为何会有饭食?”傅柔疑道。
男子轻哼一声:“我怎会知道。”
看出眼前人似是知道一些事,沈弄璋连忙说道:“这位大哥,昨晚那姐姐看着也可怜,我们并没有怪她,世道艰辛,谁不是为了活着奔波算计呢。便是今日这一顿,你也可以再带回去一半,只留一半与我们姐妹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