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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您跪下 [金推] (醉折枝)


  “自然没有。”沈棠摇头,“他来说,我就当场说了我不肯。都说患难夫妻,别说只是停职,就算是流放,我也跟着他去。”
  沈棠没答应,那就还有转圜的余地,沈辞柔点点头:“那现在外边……你去找过子澈他们了吗?”
  “子澈、倾之那边我都去过了,我相识的郎君里官职最高的也不过是涵卿,中书侍郎,其实也说不上什么话。”沈棠叹了口气,“我连子宁那里也去过了,子宁说陛下这几日都阴沉得很,他即使见得着面,也不敢说话。”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沈辞柔知道这些郎君也是没法,看着沈棠的样子,胸口酸涩,思来想去也不好多说,只伸手在她背上轻轻抚了抚:“他们在朝的尚且没法,我们……也就只能等着了。叶家背后有什么事,只要不是子思犯的,总归最后判不了什么。好歹他也在大理寺两三年,总不至于一点情面都没有。”
  她想了想,也叹了口气:“现下我还在禁足,长安城里又出了事,我想出去更是不可能……”
  “我知道。我来也不是想同你抱怨什么,也不是怪子澈他们,我就是心里难过……”沈棠又深吸一口气,眼泪却憋不住,成串地往下掉,惊得沈辞柔站起来给她递帕子。她却没接,只看着沈辞柔,“我以前在茶楼里听人说传奇,总觉得情情爱爱不过如此,现在轮到自己,才知道原来是这么难受的。”
  沈辞柔正慌忙地给沈棠擦眼泪,听到后面几句话,自己心里也是一酸。
  沈棠心里难受,她又何尝好受。她不如沈棠那般长了颗七窍玲珑心;宋氏严厉起来是严厉,但也是纵着她长大的,否则也不至于养得她长到十七岁,长安城里的郎君没一个敢开口求娶。
  因而沈辞柔以为自己够豁达,但等真的被禁在府里,信既传不出也收不到,靠着那一点点信念,等着无忧上门,她才知道日子有那么难熬。
  她每日吃吃喝喝玩玩笑笑,看着不知忧愁,夜里一个人躺在榻上,睁眼到累极才昏睡过去,今年秋时新裁的冬衣,如今穿在身上都松了一截。早上秋叶替她穿衣时信手一抽腰带,在她腰上掐出半掌的空,急得眼泪都要掉下来。
  沈辞柔耐心地替沈棠擦了眼泪,弯腰抱住她,在她背后轻轻拍了拍:“你若是想哭,这会儿哭完吧,省的把眼泪攒到明年。三月里你就出嫁了,要是在昏礼上哭,能把子思吓死。”
  沈棠带着哭腔,极轻极轻地“嗯”了一声,借着沈辞柔的怀抱,憋了许久的眼泪终于可以肆意地淌出来。她一开始压着哭声,只抽着两边肩膀,等到后来压都压不住,一声一声哭得人心里发疼。
  听着她的哭声,沈辞柔眼睛也酸了,她抬手压了压,硬生生把那点泪意憋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是个小剧情点!不会波及阿柔的放心~过了这个剧情点就要掉码了嘿嘿嘿(搓手手)


第36章 松烟
  李时和最近心情很糟。
  心情糟总得有个发泄的口子,摔个花瓶、砸个杯子都是常事,前朝暴虐些的皇帝还有折磨宫人出气的,但李时和一样不沾。
  他喜欢研墨。
  一块潞州产的描金松烟墨,拈在手里,沿着一个方向,有一下没一下的研着,李时和几天就用了好几块墨。能到李时和手里的自然是绝佳的好墨,但宫里也不缺,别说是研着用了,就是他兴起想捣碎了玩,也轮不着旁人说一句什么。
  研墨玩不是什么大事,心情差才是大事,偏偏李时和是个生来内敛克制的性子,长了张风轻云淡的脸,喜不明显,怒也不明显。前几日还有个不长眼的宫女,不知道哪儿来的胆子,借着呈夜宵的机会往李时和身上凑,吓得高淮当即叫人来把这宫女拖出去。
  高淮其实也拿捏不准该怎么罚,揣摩着李时和的心情,心一狠就说了杖杀。虽然宫内三令五申,一入宫就教过安分守己,这宫女捞着什么结果都是活该,但毕竟十六七岁一个小娘子,话说出口,高淮自个儿都觉得有些残忍,忍不住往边上瞥了一眼。
  李时和眼皮都没动一下,也不去看呈上来的一小盅粥,仍是撩着袖子缓缓研墨,手都不带抖的。
  高淮就知道皇帝的心情有多差了。
  今日李时和又在书房里研墨。往常他心情好时高淮敢插科打诨,说几句俏皮话,最多也就是被他说一句多嘴。现下高淮是大气都不敢出,端端正正地垂眼立着,就等着李时和开口嘱咐他干点什么,最好把他远远派出去,免得一个不小心触怒龙颜。
  其实高淮也不是不能理解,他跟着李时和一起长大,前朝的事儿有多糟心他不是不知道,不太平时刀锋逼人,太平时互相扯皮,没一天安生的。但他毕竟是一个宦官,不敢多说多想,也就只能想想后宫。
  李时和长到二十岁还没立后封妃,好不容易有了个心仪的适龄娘子,还没定下来,长安城里先传这个小娘子要和叶家定亲。
  偏偏在这节骨眼上,叶家又犯了事儿,高淮觉得李时和就是借机把叶家整个撸下来都不为过。
  李时和研了会儿墨,砚台里半满,他停手,不咸不淡地叫了一声:“高淮。”
  “在。”高淮原地立正,后背挺直,整个身子都绷起来。
  “还没有回信么?”
  高淮一听这问题,心说坏了。李时和问的是沈府有无回信,叶沈两家结亲的传闻一出,他当日便写了信叫人送去。拖到今天,信去了好几封,连个口信都没收到。
  高淮斟酌着这话该怎么答,总觉得要是没答好,他今儿就身首异处。他犹豫着:“暂且没有。近来事多,又临近过年,许是有事耽搁了。”
  李时和仍是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垂眼看着砚台,倒是继续研了。
  见他的样子,一时半会儿不会发作,高淮悄悄松了口气,背后已经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
  又过了会儿,砚台差不多满了,李时和懒得差人清洗,信手把手里的墨锭放进研出来的墨里,淡淡地问:“朕继位有几年了?”
  高淮低头:“禀陛下,足七年有余了。”
  “七年了啊……这么快。”李时和仿佛感慨,“朕还算是个好的皇帝么?”
  毕竟当了这么些年的掌案太监,李时和的语气再淡,高淮一听就知道事情不对了。他顿时手脚发软,冷汗涔涔,撑着最后一口气,衣摆都来不及撩就跪在了地上,膝盖及地时一声闷响。
  “陛下在位七年,在内拨乱反正,在外平突厥、龟兹叛乱,如今四海升平海晏河清,”高淮此刻也顾不上膝盖上的痛,只管把头深深地埋在地板上,搜肠刮肚地想那些文臣赞颂皇帝的折子,冷汗汇成一缕缕落在地上,“陛下自是难得的明君。”
  “明君吗……”李时和皱了皱眉,“那为什么朕想要的都得不到……”
  “陛下!”高淮吸了口气,额头紧紧贴着手背,“陛下是天下之主,坐拥四海,凡是天下有的,陛下自可取用,又有什么得不到的?”
  李时和看了高淮一眼,忽然只觉得无趣。他猜得出高淮是在害怕,从十三岁起就在他身边的人,时至今日,居然还是怕他发怒。
  “天下的主人是世间的人,并非是朕啊。”他轻声叹息,“跪着干什么?起来吧,出去说一声,夜里吃面。”
  高淮应声,颤着腿起来,当即小跑着出去,一看就是松了口气。
  李时和懒得管,抽了张浣花笺出来,拿镇纸压了。他找了支惯用的狼毫,看了半晌,蘸墨下笔。
  **
  灯火如豆。
  屋里点的灯烧出了灯芯结,有些暗,燕儿一进屋就小小惊呼一声,把托盘往桌上一放,拿了剪刀剪去堆积的烛泪烛芯。这一剪,屋内骤然亮起来,燕儿才放下剪子,把托盘挪到宋瑶面前的桌子上。
  她端端正正地福了一礼:“娘子该喝药了。”
  托盘里的碗也就巴掌大,药煎得极浓,浓郁的黑色,看着就觉得喉头发苦。宋瑶不用凑近,苦涩略腥的药味反上来,她胃里难受,喉咙也隐隐有蠕动的意思,像是要吐出来。
  但这药非喝不可。她自幼身子就算不上好,又不爱习武锻炼,先中毒再落胎,折腾得干瘦不少,往常戴在手腕上的镯子如今能一直顺顺溜溜推到手肘。医女来诊过脉,开了这副药,一日三次,和吃饭也没什么两样。
  “娘子?娘子?该喝药了。”燕儿试探着叫了两声。
  “……嗯。我知道。”宋瑶点头,拿了碗凑近嘴边,皱着眉,眼睛一闭,一口气喝完。
  见她喝了药,燕儿连忙拿起装蜜饯的小碟子:“娘子吃口甜的,压一压。”
  口中腥苦,混着蜂蜜的果香扑上来,宋瑶更觉得恶心,只摇摇头:“不吃了。”
  燕儿一愣:“可这药太苦了……娘子还是尝一个吧。”
  “苦?”
  “……不苦吗?”
  “当然苦了。”宋瑶说,“苦好啊,苦才能记住。”
  燕儿觉得她意有所指,但又想不清楚具体指什么,不敢多说,收了托盘,再行了一礼才出去。
  门轻轻合上,宋瑶移开桌面上的书,露出底下几封已拆封的信。信都是浣花笺,写信的人一笔好字自成风骨,落款是教坊的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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