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这把梳子,曹察就仿佛看到他那在深宫中孤影自怜的爱女。
绝色倾城的曹贵妃,曾让六宫粉黛无颜色,一枝神秀埋深闺。
林一闪:“皇上从来没忘记过你们,曹贵妃的冤屈他心里明白,不要放弃希望,公道自在人心,真相总有历史来见证。好好生活,重新开始。”
茶伯跪下来双手举过头顶接着:“皇上圣明,草民感恩不尽!”
说着面朝西北方向,重重叩头,泪如雨下。
林一闪陪他面朝北方,在那里,此刻北斗星在漆深的夜空中熠熠发亮,像一束照进内心深处的光。
——当林一闪在福建遇到倪孝棠的第一天,她就知道小阁老出现得绝非偶然。
一路上她和隋凌波飞鸽传书往来,陆续知道张晗提供给她的消息,包括西山寺皇后和倪宗尧的密会,包括倪孝棠一路上见过些什么人,包括皇后收买杨公公的人去刺探东厂动向。
一系列的动作,都使得她早就预见了倪孝棠此行目的并不单纯。
所以当时,她拉拢倪亨,一句“我知道倪孝棠此行的目的”,半真半假,一半试探,震得倪亨不敢多话。
一路上没有过多对倪孝棠苛责的林一闪,暗藏后招,步步都快在他之前。
——包括这场他自以为是的成功。
林一闪任务完成。
她要走了,和众人一一道别。茶山的村民淳朴无垢,这些天短暂相处,一个个对她很是不舍。
茶伯突然追上来:“林大人。”
林一闪转过身。
茶伯:“请允许老朽称您一声林大人,皇上、庄公公、督公和您的恩情,老朽感恩不尽。老朽想跟您说一件事。”
屏退左右。两人头顶满天繁星。
茶伯:“当年,我痛失爱女,心情绝望,一直在崇福寺附近听禅平静心绪,有一天庄公公派人来找我,告诉我一桩事。”
“他说,公主不满周岁时,就已经最得皇上疼爱,也许正是沾了洪福,得天庇佑,当日没有上得刑场。”
林一闪没有打断,继续安静地听。
“庄公公只说,让我节哀顺变保重身体,有缘的话也许终会相见,这样的话当时的我没有全信,因为庄公公是皇上跟前的红人儿,我曹家却是大厦将倾,宫里朝里的人多是跟红顶白之辈,他没理由出力帮我,我只当他说了几句片儿汤话。”
“可是今天他派您来搭救我,我始知他所言无虚,他老人家是个菩萨心肠的人,我曹察小人之心度他,羞也,悔也!请您替庄公公受老朽三拜!”
茶伯磕完头道:“这件事唯一知道真相的,也许不是远在天边,而是近在宫里。”
林一闪点点头,我知道了,我会代为转达。
“还有阿诚,他是个身世凄凉的好孩子,我悉心教导培养他长大,我把他当成上天派给我代替宁安公主的孩子,亲近他照顾他,希望苍天有灵,能有人也捡到我的孩子这般照顾对待。请你多担待他的年轻冲动,助他和父母团聚,林役长,老朽曹察感激不尽!”
这个请求略微有点麻烦,按照林一闪的办事风格,删繁就简,不惹麻烦,是不会答应的。
但是这位老人的慈祥目光使人动容;她想了想,居然鬼使神差地点了头:“我会尽量留心。”
“多谢,林役长!再见,林役长!保重!”茶伯挥手,饱含热泪和深情。
“保重。”林一闪和他彻底道别,平静目送他先离开。
头顶,银河浩瀚、星穹璀璨;茶山之地貌将随水化烟如风逝去,人类的真情真爱却会历久弥新。
翌日清晨,林一闪和池诚提前碰头,两人换回彼此的衣服,一起准时回到驿站。
按照约定,两人都没有跟沈徵提及昨天发生的事情,一切平静。
倒是沈徵和林一闪提起,倪孝棠的车队刚走。
三个人在驿站换了辽东马,加快速度走官道,直奔长江渡口,顺江而下,转京杭大运河回北京。
坐船过南直隶的时候,两岸风貌已与福建一带的溶洞地貌迥然不同,秋天的南京红枫如火,银杏如今,楼台庙宇合山嵌水,风景为之绝胜,林一闪在船舱中扶窗观看。
因为任务完成,倒也颇有轻舟快马,一路看尽江南花的快乐。林一闪不禁道:“油窗漠漠雨垂垂,秋尽江南草木知。”
池诚听她吟苏炯之诗,抖机灵地接口道:“促织到头无一语,不知能有几多丝。大人定在思念京城的亲人了!”
林一闪:“嗯……几多丝,几多思……其实我已没有亲人,并没有什么好思念的。”
池诚一听,连忙说:“那我想借高适的两句送给大人: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您这样的人物无论到哪里,必定会受人景仰、胜友如云!”
沈徵在旁边看他讨好林一闪,牙都快酸倒了。
其实心里也略感吃惊,这个茶山出来的黑小子,居然能谈诗论词的,搞毛啊!
而且武功也不差,和他打,沈徵都不敢掉以轻心。
而且,他比自己还多个技能,懂茶。
渡船的上的随护来送本地茶,池诚喝了一口就放下说:“这杯雨花是不错,可惜是去年的! ”
瞧吧瞧吧,这会儿又借喝茶打开话题,在跟林一闪唠嗑了,东拉西扯说什么品茶三味。
沈徵嘴里这口茶越抿越酸。有什么嘚瑟的!搞得好像就他会喝茶。
刚好池诚毕茶水,抬头瞟见沈徵失落的神色,勾起唇角,朝他甩来一个得意的眼神。
******
十月深秋,林一闪抵达京师,入厂复命。
同年秋,司礼监转出一道上谕:
福建布政使龚时均,盐运使洪有禄,福建提督市舶太监汪颂春,泉州知府王乘风,革职候审、押解回京,交刑部查办;福建总督孟公望、福建巡抚刘弘因督查不力、疏忽职守,均革职留任,罚俸三年。
这使得福建官场的大地震彻底崩发,整个福建承宣布政使司的中高层人事几乎更换一空。
圣旨颁布,朝中人心惶惶,邸报公文发至各省,封疆大吏人人自危。
万寿宫的精舍内,皇帝一个人坐在个明黄的蒲团垫子上斋戒打坐,两个小太监各自手擎一柄羽毛扇站在他身后,那身宽敞松垮的松江布印花道袍一直拖到地上,在光洁的琉璃砖地面铺开。面前的一个青铜盆里面,还有未烧完的青词余烬,烟雾如丝线般袅袅回旋在大殿中间。
这时候的皇帝,看起来真已然飘飘若仙。
司礼监掌印大太监庄池从外殿进来,带着他的干儿子,司礼监首席秉笔太监兼东厂提督张晗。两人在内外殿之间的门槛前先磕了一个头,然后一起进来,提着衣摆跨进门槛走了三步,继续跪下。
“万岁。”庄池抬起头,轻轻出声提示了一下,张晗已经奉命到了。
皇帝这次把厂督叫过来,主要还是为了福建的事情。
东厂提交上来的奏报里,福建的状况已经是一团污糟,民生疾苦官场黑暗自不必多言;但是这些对于一心成仙无欲无求的皇帝而言,十分的无关痛痒,让他悲愤恼恨的是自己的亲生骨肉,居然这样和曹氏全族死于一场大火,这毁了他想要弥补愧疚自我安慰的打算。
“真的……真的全烧死了吗?”皇帝尽量冷淡的声音里,压抑着一丝的不甘,他的长眉毛在颤抖。
厂督今天穿了件御赐的云雁大红补子,头戴漆纱三山帽,脚踩粉底皂靴;他跪在殿前,姿态一丝不苟,如同一幅清圣庄严的画。
“是,曹氏一族全灭,共计二百二十一具尸体,刑部已经派人去福建勘验。”
“算了,别再搞大动静,”皇帝颤声道,“什么人做的?”
这里张晗停顿了一下,又很快回复:“回万岁的话,是当地盐政史洪有禄,和知府王乘风勾结……”
皇帝:“别跟朕说这些小虾小米的!洪有禄当官的时候曹察都已经罢官回福建了,他们能扯上什么干系?这些人都是倪孝棠的吧?”
张晗:“是,今年七月十五,坤宁宫曾和首辅在西山寺会面;然后,七月十九,小阁老便南下去了福建。”
这些话其实早就在东厂的奏报上写明了,皇帝看过,才叫他来问话的。
知道了皇后和倪党勾结的皇帝,异常愤怒。
他已经立皇四子为太子,而皇后一直与太子疏远;如此情形下,她又勾结权臣陷害帝女,这一系列的举动让皇帝认为,这外戚和党权联合起来对太子的一种背弃,等同于对王朝根基的挑衅。
真是难以容忍。皇帝的眉毛又微颤起来,但他不能愤怒形于色,他要时刻在臣僚面前保持得像一个仙人,皇帝必须永远神圣而不可揣测。
“这样任他们闹下去,我大明的国本就要动摇了,张晗,你说呢。”皇帝冷冷地说。
口气平淡,但足以震撼人心。
张晗在后宫中又被称为“内翰”,以含蓄温和、聪慧敏捷著称,揣摩上意的能力一流,他知道皇帝素来含而不露点到即止,绝不会表态,此刻在等着下面给他拿主意。
张晗:“刚刚已经把福建一锅端了,只怕首辅和小阁老已如惊弓之鸟,在圣上下决心改换内阁班子以前,不宜再过度打击;微臣建议先不要露出来,迷惑倪党,搜集证据,如此不论将来内阁班子作何调整,都将有理法可依。”他的声音十分柔和,将一切条分缕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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