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头一看,沈徵不知什么时候也进来了,就站在后面旁观。
这时候他才突然惊觉,这是再一次被骗了!
“老爷,这,这是他们陷害我呀,老爷……”倪亨魂不附体,慌乱无状地跪在他面前。其实倪亨是一个武功高手,如果他不是长久以来主仆关系,因为地位而对倪孝棠产生的一种天然恐惧,在这种情形下,他是无须这么害怕的。
可是天生的心理鸿沟使人无法越过障碍,就像有的弱者拿到了火器也不敢面对强者开炮,皇亲国戚落魄了还能趾高气扬。天生的习惯使然。
倪孝棠身上就有这么一种气势,他稍微抖抖眉毛眯眯眼,倪亨就害怕得满地求饶。
倪孝棠的声音森冷无情,他说:“倪亨,方才你有一句话说对了,只有死人才能守住秘密。”
他说罢,就把头满不在乎地偏向一边,意思是这个人我不再保了,放弃了。
这次林一闪的刀没有留情,漆黑的鬼刃穿透倪亨的心脏,鲜血浸湿了单衣,流到倪孝棠身下垫着的干草上。
蓝祐儿帮林一闪把倪亨的尸体拖出去。
洞里的倪孝棠也是心态好,血迹未干,他就敢在倪亨的那滩血旁边继续睡觉。
沈徵留下来打扫,用倪亨身上扒下来的衣服擦拭地面,心中很是唏嘘。
因为倪亨毕竟是一个能和自己抗衡的高手,两个人没有真正对战过,他还瘸了一条腿,但是已经再也没有分出胜负的机会了。
看着呼吸均匀,平静躺着的倪亨,沈徵忽然升起一股愤怒的情绪,把血衣扔在倪孝棠身上:“起来,自己弄干净了!”
现在倪亨都死了,双方的实力已经完全失衡,倪孝棠势单力孤,他凭什么还伺候这个人?
第31章 这,就是东厂
山洞外,夜雾蒸腾。
林一闪和蓝祐儿填埋完倪亨的尸体,走在回来的路上。
蓝祐儿讨好地说:“林姊姊,你真厉害,这里边所有的人都没你聪明,只有你才能支配他们,我要好好跟着你。”
雾气溟濛,远处的芦苇荡烟水连成一片,月亮从对岸的树梢头升起来,林一闪默默不语,目光投射在寂静的河滩。
蓝祐儿急于从她这里学到好处,又追着问:“林姊姊,你是怎么做到让他们全都听你的话?”
林一闪回头,意蕴深长看着蓝祐儿。
小姑娘的眼睛里充满了原始的野性和欲望,说不清楚是天真还是邪恶,她看着这个活泼得有些过头的少女,眼神愈发地洞彻清明起来。
每当她看见一个人身上张牙舞爪的欲望,就好像看见了对方的坟墓一样。
林一闪娓娓说:“你想掌握别人,就要先掌握别人心中的欲望,就能引导他们走上你所设计好的道路。”
蓝祐儿对这句话如获至宝,思索再三,踌躇满分地道:“我记住了,谢谢姐姐教诲!”
她开开心心朝山洞回去,身上还沾染着一些倪亨的血迹。她坚信林一闪这样的人,从极端的富贵中来,必有非常之手段,想要成为她那样的极端幸运儿,就要处处学习她的残忍和心计。
林一闪目送蓝祐儿,神色逐渐转淡——
“我唯一没有告诉你的是,能冲破利益枷锁,出乎权谋意外的,唯有真情。”
很遥远,但很清晰的记忆突然浮现。
她记得那是六岁的时候,趁着干爹午睡偷了他一块贴身腰牌,第一个就去交给张晗,想助他离开紫禁城。
这引来了公事公办的张晗的反对,还把她交送到干爹那。
但是,大太监庄池不但没有惩罚林一闪,反而打了张晗一嘴巴,叫他跪在尚衣局外反省:知道干爹为什么罚你不罚她么!
庄公公道:“晗儿,你从来没有出过错,也从来没有因为感情而失去过理智。可是,如果你没有获得过一丝真情的话,总有一天,会被自己设下的一道道枷锁困死,你不会拥有幸运和奇迹。世间能冲破利益枷锁,出乎权谋意外的,唯有真情。”
物换星移,十几年光阴飞渡,如今站在月下缅怀萦思这句话的人,已经换了面貌。
此时此刻,明月依旧明,照着孤影人。
厂督张晗立在司礼监的三级台阶上观月,左手边钟鼓监的报更声清晰传来。
夜很深了,皇城内一片死寂,他负手而立,清风明月照拂着他温润如玉盘的容颜,看向南面,万岁山在夜色中融为一团黑影,矗立在那团黑影后面的便是森严无情的紫禁城,一座把所有人的少年心气全部碾碎销毁的庞然监狱。
隋凌波发来秘密奏报,纸条上写着:林一闪已抵达安溪,同行有倪孝棠,在清水岩祖师庙一带失去联系。
张晗揉碎纸条,在他的掌力之下,一切痕迹化为齑粉。
中天一轮无情冷月,溶溶将大地浸照。
蓝祐儿回到山洞,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你们在做什么?”
沈徵回过头,还保持着殴打倪孝棠的姿势,右手勾肘拳在半空。
林一闪也相继赶到,见状喝止:“住手,沈徵!”
沈徵松手,倪孝棠贴着洞壁滑落坐下,精疲力竭地擦了擦破裂的嘴唇,脸上、衣袖上都沾了鼻血。
他方才和沈徵一言不合,又不会武功,沈徵动起手来,他毫无还击之力。
林一闪:“沈徵,没有我的命令,你再这般越权行事,我会临时解除你的职权,你不用再跟着我了。”语气严厉。
沈徵知道自己做得过火,但是倪孝棠实在教他痛恨切齿,想想死去的父亲,痴呆的祖父,自己经历的种种坎坷,都是他一手造成,这股悲愤无论如何也难按捺:“我也没伤着他内脏!”
林一闪:“再顶一句,马上离开!”关键时刻她一改往日温和,流露出一股**的霸道。
旁边的蓝祐儿早就躲在一旁,大气也不敢出。
沈徵瞧着她弯下身去搀扶倪孝棠,为他擦拭血迹,心中泛起一股委屈酸楚的情绪。
他忍了又忍,终于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带着一股伤心情绪问:“林役长,如果你的家人也死在他手里,你还会这么冷静吗?”
林一闪听见这话,转过来,不容置疑地道:“如果是任务所需,别说他杀了我的亲爹,就算他要杀我,我就站在这里让他捅,这就是东厂,任务如山,明白吗?”
当她说出“东厂”二字的时候,旁边蓝祐儿震得全身都颤抖了一下。
东厂,他们竟是东厂的人!
先斩后奏,皇权特许;逻卒四出,天下骚然;秉笔批红,舞智弄权,这,就是东厂!
这句话亦深深震撼了沈徵。一直以来对林一闪推心置腹,把她当做生死与共的知己的沈徵,突然之间感觉到了自己和她的巨大隔膜。她事事以东厂为先,其次才是作为林一闪。也许她根本不能称作为一个有感情、很完整的人,甚至,自己一厢情愿以为和她关系好,在她眼中根本不足一哂!
他咬住嘴唇,没有再说任何,转头便大步走了出去!
洞中的气氛一时间凝固了,没有人知道他还会不会回来。蓝祐儿愣神了一阵,问正在照顾着倪孝棠的林一闪:“林姊姊,你不追吗?”
林一闪:“随他去。”她已经帮倪孝棠清理干净伤口和血迹,正在给他嘴角破口上药。
蓝祐儿一咕噜起身:“那我去看看他!”便追了出去。
倪孝棠看着面无表情的林一闪,忽然深深叹了口气,他这些天可以说是遭逢了今生以来一连串最大的屈辱,锋芒也似乎被磋磨了许多,忽然生出一股宽柔来:“你还是去看看罢,那小子可没有我这般容让你。”
“不去,”林一闪坐着收拾随身药品,把瓶瓶罐罐从包袱里面倒出来检查潮湿程度,“我留在这,照顾你。”
后半夜临近天亮,河边的雾气更浓了,照得十步内看不清影子,沈徵一个人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整条河向东流去,心情抑郁。
下面追上来一个人,找不到他,在脚下胡乱打转,是蓝祐儿。
突然间她抬起头,看到了沈徵,笑容一展:“你怎么跑那么高,也不出声,我还以为你走了。”
沈徵无表情不回应,他没那个心情。
蓝祐儿不依不饶地爬上了那块大石头,挨着跟他坐在一起,沈徵将头转向另一边。
蓝祐儿笑着说:“沈大哥,你不要生气,现在你才是我们中间力量最强的人,你当高兴才是。”
沈徵冷冷道:“你不是很粘着林一闪吗。怎么又变成我了。”
蓝祐儿笑道:“那可不一样,倪公子虽然有权势,可是金钱权势放在此时此地一点用处都没有;林姊姊她虽然聪明,可是聪明到无情,让人觉得可怕,我投靠她她未必不会在关键时刻抛弃我,倪亨的下场就是证明。只有你是个有担当有情义的男子汉,顶天立地的真男人,我是真心想要跟着你的。”
沈徵猛地转过头,俊眉微拧地说:“可是我不稀罕,你这点真心省点儿花,留着给别人吧。”
说罢双手一撑,跳下半丈高的大石,拍拍屁股走人了。
留下目瞪口呆的蓝祐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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