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茶庄里,伙计的从林一闪手上接过茶叶,嗅来嗅去,掰开叶子,眼睛忽然发亮了:“铁观音,正宗的安溪铁观音。”
林一闪:“想买这个茶要去哪里?”
——自从曹妃死后,朝廷集结三司调查,查明了曹妃和宫变的叛党并无关联,但是皇帝并没有替她平反,只是安抚了她的族人和父亲曹察。
曹察回到老家以后,每年都会托人向朝廷敬献这种茶叶,以表达对皇帝从始至终的忠心。
除此之外,可能另外还有一种含冤受苦的委屈心情存在。林一闪想。
伙计操着一口当地腔的不标准官话说:“安溪铁观音安溪铁观音,当然去安溪啦,蹦洗捏(方言:笨死啦。)”
林一闪和沈徵对视一眼,又问:“烦请问安溪怎么走?”
“前面倒手有个驿站,先生你最好去问一问喔!”
“多谢。”林一闪撒了把碎银在柜台上。
伙计吓了一跳:“喔唷,惊死人,这么多钱。先生谢谢,您慢行啊!”
第二天早上,两人快马抵达安溪。
这里气候湿热,丘陵河谷错综复杂,村庄民舍多沿河而建,策马慢行在路上,可以看见沿河顺着山石层层而上的茶园梯田。
“夭寿哦,茶伯都不知道你还买什么铁观音捏?”路边的老茶农搁下背篼,接过林一闪递来的水喝了一口,带着几分快乐地说,“咱们县最好的铁观音就是他茶场里出的,安溪有一半的茶场都是他家的喔。”
“请问,哪里可以见到这位茶伯呢?”
“他家在湖头镇,镇上最大的庄园就是,很好找的,茶伯人很好的,你们买不买他的茶都会请你们喝喔!”
又是半天奔驰,林一闪和沈徵抵达湖头镇。
林沈二人穿着富贵,目标是扮作豪商巨贾前来买茶,以行探听消息之实。小镇风景秀丽,道路修得宽阔,几个采茶女穿着当地服装沿路经过,皆用好奇眼光打量二人。
茶伯的庄园是一座宽敞的排楼四进院。
二人穿过正对大门的下厅,绕过中庭的深井,进入二进院落正中的顶厅。
这里面已经等待了很多慕名前来购茶的客商,天南地北,哪哪都有,每人手里都被发了一个竹牌。
林一闪和沈徵找了个边角位置坐下,也被发了两个。
正堂的落地屏风后面走出来一个管事模样的老人,作揖着说:“各位老爷久等啦,实在是对不起,今年茶叶减产太多,我们东家说不卖给外地人了。”
众人一起:“???”
“这怎么说话呢,我们千里迢迢过来就是要买正宗的铁观音。”“是啊,老爷我在码头赁了条船,还等着运货回湖北的茶庄,你总不能让我们空船回去吧。”
管事:“哎呀没办法呀,七月初开始就三不五时下暴雨,茶叶要么烂在山上,要么运在陆上就发霉,我们也是没有办法。”
有人生气了:“那不行,多多少少也得有一点吧。我们主人是个品茗行家,今年要用你们家的茶去参加南直隶的斗茶大会呢。”
管事赔笑着说:“天灾呀,实在没有办法,这样吧,东家说今年所有茶场一共只得一百三十斤铁观音,这样,往年五千两左右一斤,今年物稀为贵,一万两一斤。”
“哎唷我去,这不是坐地起价吗?”“就四刚啦,阿拉杭州府的茶商也不敢这么叫价,侬做生意太不厚道了!”“一比吊糟!”
管家无视眼前乱哄哄的人群,揣着手眯着眼说:“就这个价格了喔,有要的客人就举牌子报数吧,出手晚了就没有了哦。”
众人议论不休,大厅里都是商量的声音,陆陆续续开始有人举牌子。
“我要一斤吧。”“三斤打包带走。”“十斤!”
林一闪举了个牌子,说:“五十斤。”
管事笑逐颜开地过来说:“这位贵客,小的这厢有礼了,请问小相公贵姓?”
林一闪说:“敝人免贵姓林。”
管家笑着说:“原来是位娘子,林娘子您打算是现银付讫,还是银票结啊?我们这里不收外省钱庄的银票哦。”
林一闪说:“都可以,但是敝人想要见茶伯。”
“这……”管事正在犹豫,忽然后面有人说道:
“八十斤。”
满座皆惊。
林一闪也回头看去,只见倪孝棠金刀大马地坐在最后方,手里举着牌子,凤目微眯,面无表情。
第23章 一比吊糟
满堂哗然——
“这样茶叶不是不够分了吗?”“哎呀,你们这些有钱的大户,稍稍匀点儿给我们罢。”“一比吊糟!”
倪孝棠改口说:“九十斤。”一下子又加了十斤。
这下更爆炸了。“哎这人怎么这样啊?”“太过分了!”“一比吊糟!”
倪孝棠:“一百斤。”
他旁边是管家倪亨,倪亨上回的伤好了,但是腿瘸了一条,稍微有点跛地走出来,气势汹汹朝这帮人吆喝:“一个两个都给我闭嘴,再废话,捡剩都没你们的!”
管事笑容满面来相劝:“这位客人感谢你照顾我们生意,可是做生意你好我好大家好,也给别人留一点嘛,日后好相见。”
倪孝棠靠在椅背上托着腮说:“爷我做生意从来都是我一个人走阳关道,其他人走独木桥。”
他气势很大,穿着石青色百褶边的曳撒,胸前有一块价值连城的七宝护心镜,光芒闪耀如日中天,其他人看他如此奢华,又一口正宗北方官腔,不敢再接话。
倪孝棠盯着管事看了一会,说:“你拿不了主意,叫茶伯出来和我谈。”
管事犹豫了一下说:“东家出去隔壁的镇子巡视茶场去了,不如客人今夜在这里歇下,我们前去知会他,明天给您回复。”
其他客商知道自己竞争不过,陆陆续续走了一大半。
林一闪不走,管家走到她面前,笑着说:“林氏娘子,我们的茶不够卖,您看是匀给这位老爷二十斤呢,还是到别的地方去转转,本县除了咱们家还有许多茶场,您可以去看看官茶。”
“不,我不走也不让,就五十斤。”林一闪不等他说话,掏出一个腰牌放在桌上。
“我们从福州布政司衙门来,过来选今年的贡茶,实话说吧,看上你们家的货了,自己掂量。”
“这……”管事看看里林一闪,又瞅瞅倪孝棠,左右为难。
倪孝棠手里玩着那块竹牌,头也不抬地接话:“匀给她也成,爷今晚就把你们茶场全烧了,叫你们主人改种大瓣蒜去吧,也省得成天在这装。”
这下不叫东家来定夺也不行了,管事苦着脸走了。
沈徵觉得她未免咄咄逼人,轻轻拽了一下她的衣袖。
林一闪冲他凤目微闪,流露出一丝微妙的笑意。
沈徵忽然醒悟过来——她在跟倪孝棠一唱一和,把茶伯逼出水面。
当晚,倪孝棠和林沈二人住在山庄同一个客院的三间边房,林一闪的房间在沈徵和倪孝棠中间。
睡到半夜,有人咚咚咚来瞧右边房的门,倪亨一脸恶相地打开门,是白天的管事,管事苦着脸带着哭腔说:“这位大老爷,我们没得罪您呀,为什么要这么做,求求您高抬贵手!”
林一闪和沈徵都先后被惊动了,闻声出屋。
倪孝棠本人也睡眼惺忪,一脸莫名。
管事痛哭流涕:“我们家的几个茶场仓库,一夜之间,全都被人烧了!”
林一闪打量倪孝棠。
沈徵本来就和倪孝棠有不共戴天的仇恨,此时愤怒地冲过去,揪住他衣领:“你!”
倪亨即刻拔剑架在他脖子上,强硬地说:“放开我们家老爷。”
倪孝棠平静如常:“不是我。”
沈徵怒容满面:“不是你还有谁!”白天他就在说,要烧了这里的茶场。
倪孝棠不耐烦地提高声音:“我怎么知道,你叨比叨比有完没完。”
沈徵怒不可抑,林一闪突然发话了:“退后。”
沈徵惊讶而愤怒地看着她,不敢相信,她居然帮着倪孝棠!
林一闪长眉微拧:“你要抗命吗?”沈徵现在属于北镇抚司调拨给她的番子,她是东厂役长,沈徵名正言顺的上级。
沈徵只好松手。倪亨的剑也收回剑鞘。
倪孝棠抖了抖衣领,神色泰然地说:“既然是这样,你就拉我去见官吧。”
管家说,小的不敢。
“哦,我烧了你们的茶,你还不报官。”
管家哭丧着脸说:“您就是官,小的看得出来,官爷,您放过吧,我们民不与官斗,茶是没有卖你们的了,只求以后不再打交道。”
沈徵也看出了端倪,价百万的货,说没就没了,居然不敢报官。这么舍得,怕不是心里有鬼。
倪孝棠冷冷地说:“你们家老头不敢出来见我,没有关系,烧了自己的货栽在老爷我头上,爷也不在乎。你回去告诉他,今天他不主动来见我,改天我找到他的时候,就不会那么客气,既然你说我放火,这把火肯定要烧到他脑袋瓜头毛上,老爷我才不算浪得虚名是不是。咱们走。”
管家脸色瞬间惨白,望着他,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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