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妾也知皇后对皇上用情至深,自然看我等妃嫔不顺眼,此乃女子真性情,虽无可厚非,但不能因此就胡乱给臣妾安插罪名!”
若不是二人立场相对,万碧真想拍手大赞,想不到面上文文静静一个人,口齿竟如此伶俐,含沙射影几句话,不但给自己定了罪名,还落了个“妒”字。
万碧笑道,“本宫叫你来,不是和你打嘴仗的。”
王贵妃也含笑说,“也肯定不是侍疾,臣妾想,皇后不会让臣妾见到皇上。”
“没错!”万碧点点头,漫不经心说道,“本宫是要罚你——贵妃王氏,搬弄是非,蛊惑圣心,离间帝后,罚跪四个时辰。汪保!”
“在。”
“派人去宫门口盯着,不到时辰不准起。”
汪保低低应了一声,略等了片刻,听里间未传来声响,才对王贵妃做了请的手势,“贵妃娘娘,请吧。”
长篇大论,抵不过皇后轻飘飘一句,即便王贵妃城府再深,面上也绷不住了。
她立起身,冷冷说道,“人算不如天算,皇后算计得好,但天算之权在皇上那里!”
万碧闻言有些惊讶,“原来你知道啊,本宫还当……”
她捂嘴一笑,目含捉狭,“你们个个把皇上当软柿子捏呢!”
凤仪宫前,不知是不是宫人的疏忽,唯独宫门前的积雪没有打扫。
王贵妃跪了小半个时辰就受不了了。
连垫子也没有,她是直接跪在雪地里。
膝下早就是一片雪水,寒气透过湿透的袄裙,钻进她的骨头缝里。
冰冷刺骨,她头一次真实感受到这四个字的威力。
宝晴见势不妙,撒腿跑去寿康宫搬救兵,但她额头都磕出了血,太后就是不肯来。
王贵妃苦笑,这回真是自损八百!
有没有杀敌一千?王贵妃迷迷糊糊想着,应是有吧,自己话说到那份儿上了,难道皇上还不起疑心?
“扑通”一声,她栽倒在旁边的雪堆里。
王贵妃再次醒来,已躺在昭阳殿的暖炕上,旁边的宝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
她安慰说,“无事,本宫到底给皇上心中栽下一根刺,得偿所愿。”
宝晴哭道,“奴婢伤心的是,偌大的皇宫,没人肯为您说一句话,太后装糊涂,林嫔也装哑巴,您可是帮过她!”
正说着,小宫女来报,林嫔身边的田果儿求见。
第77章 安的什么心
林嫔自己不来,反而来了个宫女!
王贵妃暗自冷笑, 想来这位是看自己触了霉头, 不敢在这当口上惹皇后不快,但不来又显得太过冷漠,是以派个不痛不痒的人来探望。
她沉吟片刻, “叫她进来。”
其实王贵妃真的想多了。
田果儿是自作主张, 偷偷跑来的, 林嫔并不知晓。
当然, 即便她知晓也没什么用。
田果儿的主意太大了!
她裹着件墨绿色对襟羽缎斗篷,仍旧怯怯生生,东张西望又畏畏缩缩,似乎动静稍大点就能把她吓跑。
这件斗篷王贵妃曾见林嫔穿过,主子的衣裳却套在下人身上,这对主仆当真姐妹情深啊。
田果儿未语泪先流,握着帕子泣不成声道,“娘娘受委屈了。”
王贵妃略皱皱眉头, 显然对这虚假的同情不以为然。
“奴婢虽位卑, 却也有几分古道热肠,眼见娘娘蒙受不白之冤, 心里实在难过,顾不得上头怪罪,怎么也要过来看看娘娘。”
王贵妃跪得久了,膝盖略动一动就好似针扎般的疼,疼痛让她没心情绕圈子, 便不耐烦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田果儿肩膀缩了缩,咬咬嘴唇,上前一步道,“娘娘贤德仁厚,谏言劝诫,奈何皇上被人蒙蔽,竟不辨忠奸,枉费了娘娘的一片真心。”
这话说得有意思,王贵妃来了兴趣,面上却变了脸色,厉声喝道,“大胆奴婢,胆敢议论皇上是非,拖下去给本宫重重地打!”
田果儿说完捂着帕子正要哭,没料到王贵妃要打她,立时惊得面无人色。
瞥见门外来了几个宫女,她大叫道,“娘娘,奴婢有要事禀报。”
王贵妃充耳不闻。
田果儿急了,“娘娘,皇后德行有亏,奴婢亲眼所见,她与人有私!”
与人有私?!王贵妃头皮一炸,心立刻狂跳不止。
宝晴已让旁人退下,自己在帘后守着。
王贵妃半天才从惊诧中回过神来,“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皇后和亲卫军都指挥使杨广有染,早在皇后还没服侍皇上时,他们就不清不楚的。”田果儿生怕她不信,从遇到那二人开始说起,一直说到进宫后。
说得很细,手比指画,尤其是破庙那段“英雄救美”,说得绘声绘色,比话本子都要精彩。
小半个时辰才讲完,田果儿已是口干舌燥,觑着上头贵主儿的脸,发狠道,“奴婢发誓说的都是真的,若有一句假话,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大炕旁烛光煌煌闪烁,忽悠忽悠的光影中,王贵妃的脸阴晴莫辨,默然良久。
她自诩智谋过人,看人的眼力极准。
这个奴婢有野心!
有野心是好事,只要有所求,就能为己所用。
她猛地一倾身子,眼睛猫似的放出绿幽幽的光,低低说道,“好奴婢,缘何不与你主子说?”
田果儿以为她信了,心头一喜,答道,“奴婢早和林嫔娘娘说了,但她胆子小又不得宠,不敢得罪皇后。”
王贵妃心里不禁暗笑,皱眉说,“所以你便要把这个烫手山芋塞到本宫手里,做你们主仆手里的刀?你也太小看了本宫!”
说到最后,她语气严厉,田果儿又吓了个半死,“娘娘明鉴,奴婢此心可对天日,奴婢是真心想助娘娘登上后位!”
王贵妃脸色更加难看,呵斥道,“凭你刚才所言,死三遍都不为过!看在林嫔面儿上,本宫不予追究,滚吧!”
没成想这么个结果,田果儿惊慌地站起身来,连行礼也忘了,踉踉跄跄奔了出去。
宝晴走进来,重新掖好被角,“娘娘,为何不拿此事将皇后扳倒?”
“傻丫头,她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那杨广是谁?从皇上还是郡王时就跟随左右,出生入死多次,称得上是第一心腹。”
“若不是他策反了陈平,领着宣府卫所的精兵进京阻击罗家军,皇上能不能登上这个皇位还不一定!”
“如今又掌管亲卫军,皇上是把整个皇宫的安危都交给了他,这是多大的信任?说他和皇后有染,恐怕皇上第一个念头就是有人想谋反。”
王贵妃冷笑道,“这林嫔好心思,知道本宫受罚定然心生不满,变着法儿地挑拨本宫和皇后斗,她好坐收渔利,我真是小瞧了她!”
宝晴道,“林嫔看着温温柔柔一个人,想不到心思如此歹毒,指使别人来,即便不成,也能推说不知情。”
“这宫里,哪有什么好人呐。”王贵妃叹道,忽而一笑,“不过田果儿倒能用用,你附耳过来。”
宝晴听她低声说了一通,又细细想了想,恍然大悟道,“娘娘好计谋!”
王贵妃缓缓向后仰去,靠在大迎枕上,脸上闪过一丝阴冷的笑容,“今日所受之辱,他日用命来偿吧!”
王贵妃受罚,发挥了非常明显的作用,宫内关于皇后的流言慢慢平息下来,再也无人敢说皇后陷害朱庶人。
皇上之后的举动,更让朱庶人成了朝野上下的禁忌。
他派人直接将白山庄大门的锁封死了,铁水浇铸,永不开启。
太后得知,又一次昏死过去。
醒来的时候,看到皇上坐在床边,正若有所思地盯着自己。
太后莫名心头一缩,抓着他的手说道,“皇上当真要你大哥去死吗?”
她的手又湿又冷,朱嗣炯觉得很不舒服,却不好把手抽出来,“母后,快一个月了,您就不问问儿子伤好些了没有?”
太后一怔,这才把目光移到他的额头。
各种灵丹妙药下去,伤是好了,但留下指盖儿大小的疤,在他俊雅白皙的脸上,分外的刺眼。
太后喃喃道,“这不是一眼就看得到嘛,还用问……你还和你亲娘过不去?哀家又不是故意的,失手,失手你懂?”
朱嗣炯心中竟没有丝毫起伏,他抽出手,淡然一笑,“身体发肤,皆为母赐,朕怎会记恨母后?但朱庶人一事不要再提,母后歇息吧。”
太后见他要走,忙唤住他,声音已带了哀求,“哀家不替他说情,只是……你别叫那起子小人欺辱他。”
看着老了不少的母亲,朱嗣炯也不大好受,温声说,“母后放心,他到底是皇家血脉,与朕同父同母,朕自会给他留些体面。”
朱嗣炯并未扯谎,他这个位子也不屑说谎。
这话说得诚恳,不知哪一句触了心,太后涨红了脸,眼睛里竟蓄满了泪水,拉着朱嗣炯的手,颤巍巍说道,“手心手背都是肉,哀家哪个都疼,可这心生来就是偏的……”
“他打小在哀家身边长大,从未离过一天……哀家受姓阮的窝囊气时,都是他伴着、劝着,还没桌子腿高,就踮着脚给哀家倒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