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子波脸上发热,可他就是不愿顾昭华此时身陷寒风之中,“情非得已,我亦不是不通情理之人。”
顾昭华点点头,“我心领啦,不过你要是不想白氏双杰变成白氏独腿人,就乖乖坐好吧。”
“可是你……你不是说……不是怕寒么……”白子波素来以言辞犀利善辩而闻名,此时一句话却被他说得七零八落。
顾昭华裹紧身上的披风,“病一场换一条腿,哪个合算?”说完她打了个喷嚏,不停地磨擦着自己的双臂,对白子波道:“我得去跑一圈,你自己揉揉腿,太长时间没有知觉就算我们得救了腿也会废掉。”
白子波眼见顾昭华跑远了、越跑越远,突然有一种强烈的冲动想叫她回来,可张了嘴,一个“顾”字卡在喉咙里怎么也叫不出来。
没过多久顾昭华又跑回来,冻得浑身都在发抖,白子波趁她经过自己身边时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展开大氅便将她扯过来,“你进来!”
顾昭华浑身僵硬,被他拽得一下子扑到他的身上,白子波半拥着她,脑中只觉“嗡”地一声再无法运转,他猛然合拢手臂,将大氅再度罩住二人,同时也紧紧地抱住了她!
仅仅是倾刻之间,察觉到她的挣扎之意,他马上松了手,却扶着她,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别胡闹了,一条命换一条腿,哪个合算?”话语间已带了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淡淡亲昵。
顾昭华因他这句话放弃了起身的想法,她定定地看着他,直到他不自在地瞥开眼去,她才垂了眼帘,遮住自己的满眼心思。
开始的时候她是有些刻意的。毁坏自己名节的人就在眼前,她怎能不恨?可她终究也没有恶劣到要将白子波冻死的地步,所以她愿意与白子波共享一条大氅,同时心里也另有打算,所以她找话题逗他说话,和他对诗、说那样的故事,无一不是攻心为上,白子波身受重伤坠落坳底,身边只有她这个“仇人”,哪里再去找比这更好的机会让他对她改观?如果她能因此让白子波改变对她的看法,或许流言风波便不再会是困扰她的问题。
顾昭华并不是只会针锋相对、不懂迂回技巧的人,一番相处下来,她八分假、两分真,倒也真让白子波对她的态度和善起来,但她清楚,眼下白子波正是身体心灵都饱受创伤、最为脆弱的时候,所以才会让她趁虚而入,待他们逃出生天,她不确定他是否还会记得自己此刻的心情!所以她想,一个健全的白子波是个天大的麻烦,可一个残缺的白子波却未必。于是她主动退出大氅,主动为他着想,最终所为的,却是再回到这里,占去他那条腿的最后一分救治的希望!
第150章 获救
顾昭华的想法不可谓不毒,连她自己都被自己这样的心思惊到,换作以前,这是绝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可现在她怎么就能如此轻易地做下这种毁人一生的决定?似乎重生之后连她的心都硬了,不仅如此,她还漠视了一切规则,因为她的委屈、因为她所受的不公,她所做的一切就都有了解释、就都能获得原谅!想一想,一年前她对间接害死自己儿子的赵贞尚能留她一分余地,现在却打见面起,心里就满是怎么能让白子波失去一条腿、再不能给她制造麻烦!
顾昭华缩了缩身子,她突然对这样的自己感觉害怕,这般随兴所至,若不加以控制,或许在不久的将来她会彻底变成一个冷心冷血的人!而这种改变,正是她自己的委屈、哀怨造成的!
“怎么了?”白子波此时已经十分虚弱,说一句话都要喘上半天,“是不是刚才冻着了?”
顾昭华摇摇头,视线投注在他伸展在外的那条腿上,双手突然抖得厉害。
“你……”
顾昭华猛然闭眼,伸手将自己的披风扯下,而后将他那条腿紧紧地缠裹起来,又过来扶他,“我们去坳壁那边,多少能避一点风。”
并非怜惜白子波,而是她绝不容许自己变成那样的人!她仿佛看到一双无形巨手正将她推往悬崖峭壁之上,那是她这一世的命运!她不服!如果她最后真成了那样的人,她就算报了仇,又如何去享受未来的生活?重活一世她是要报仇,可她也要更好地活下去——她绝不屈服于命运!
白子波对她的安排并无异议,可他几次努力地撑起身子,却都是以失败告终,他的腿伤已相当严重,比他想象中更严重一些,另一条腿不知是冻了太久还是也伤着了,压根一点力道也使不上。
顾昭华用尽全力也没能搬动白子波,在这冷彻透骨的夜风之中,她额上竟还见了汗,白子波轻轻推开她,“别白费力气了,你家人还不知什么时候能找来,保存体力最重要。”
顾昭华万分颓然,她知道白子波的腿在她心里留了痕迹,若不能好好地解决,恐怕她将来的心境都会跟着改变,朝那未知的方向发展而去!她不愿那样,她现在有和蔼的母亲、护她的大哥、可爱的义子,还有护她的爱人,这是她上一世追寻了一生的东西,现在她全都拥有,也愿意保持这样的现状,一直过下去!
顾昭华站起身来,走到合适的地方仰起头,朝上面大喊,“救命!有没有人!”
她不知自己喊了多久,喊得嗓子都嘶哑了,白子波在旁连番劝告她也不听,直到喊得声嘶力竭,才颓然地坐在地上。
白子波急道:“快起来,地上太凉!”
顾昭华充耳不闻,她在想为何么还没人来救她?难道她真要被冻死在这里?想到这她又不禁发笑,这贼老天向来都是如此……哪次不是如此?在她看似占尽上风之时再给她一个峰回路转,让赵睿和顾婉容一次次地逃出生天,现在竟下了狠手,想直接将她置于死地了!
她就那么讨厌吗?非死不可吗?
可惜,不论是谁,谁想害她她都不会让对方如愿,包括老天在内!
顾昭华走回白子波身边,肃色道:“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意外,但我们不能再这么等下去,我准备顺着山谷到前方去寻找出路,你留在这,如果我的家人找来,你们再去找我。”
白子波当即反对,“不行!”且不说前方有没有出路,只说这寒冷冬夜,少了这件大氅谁也没有活命的机会,而看顾昭华的神色,是绝对要将大氅留给他的。
顾昭华直起身子,“我也不是和你商量,就是通知你一下。”
白子波立时傻了眼,“你、你不能……”
顾昭华叹了一声,“我不全是为你,也是为了自救,地下河道总有尽头,尽头之处就是出路,搏一回总比留在这等死要好。”
白子波还要再反对,顾昭华却突然一摆手,摒气静听了一会,神色猛然激动起来,“你听见没有!”
白子波也听见了,是有人声在上方呼喊!
顾昭华马上回应,可她刚刚用嗓过度喊出来的声音极度不稳,白子波拉拉她示意她停下,而后蓄了力气与上面的人说话。
那些声音原先还在很远的地方,渐渐地,头顶的缺口处现出点点火光,焦急的声音传下来,“是姑娘吗?”
“是知秋!”顾昭华连忙应声,又听另一道哭声唤道:“昭华,你还好吗?受伤了吗?”
顾昭华眼中一涨,眼泪噼里啪啦地就掉了下来,是沈氏!她难以想象在这么寒冷的冬天,沈氏跟着寻找她的人一找就是半宿!
白子波猜到对方是谁,想安慰她时才惊觉自己还抓着她的手,连忙松了开来,心中却又划过一抹失落,他极快地掩饰好自己的情绪,从怀中摸出一方手帕来,“快擦擦,别吹了脸。”
顾昭华接过手帕,擦过眼泪后狠狠地擤了擤鼻子,鼻音满满地说:“白四公子的东西都是上好的精品,可惜被我暴殄天物,还不了你了。”
白子波笑出声来,这人真是……才刚刚看到获救的希望,嘴皮子就又利索起来。
沈氏终于找到了顾昭华,在上头哭得不行,她早得了知秋的回报,马上派人出来找,可遇了一个小尼姑,说见到一个独身的姑娘往山下去了,再问衣着首饰,说得竟然对了大半,知秋就连忙带人往山下去,找了很久才追上一辆回京的马车,拦下往车里一看知秋顿时傻了,车里倒是有个姑娘不假,却不是顾昭华,而她所穿衣物竟与顾昭华完全一致!
就是这样的误会让知秋没有第一时间找到顾昭华,回来禀报过沈氏后沈氏也急了,亲自跟着到后山来找,夜黑路崎,他们也不知走了多少冤枉路,而那山坳的位置又藏在梅林之中有些隐秘,所以直到他们听见顾昭华的喊声,才往这边来寻!
帮忙找人的都是山下的农户,几个大小伙子腰上系着绳子顺下来,看见除了顾昭华还有另一个受伤的男子,他们都是老实人,并不过多猜测,商量了一下,决定先让顾昭华上去,再让人下山去取大筐,把白子波吊上去。
顾昭华临走前看了白子波一眼,白子波朝她笑笑,“没事,我们上去再见。”
这话说得并无暧昧之处,可白子波还是热了脸,不必探寻他也知道,在他的心里有什么东西松动了,尤其顾昭华为了他的腿忙得满头大汗,说没有一点感动那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