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贵妃忙柔声安抚道,“皇上息怒!臣妾听闻,那林氏虽是杏林世家,却自请罢官归隐山林,想来是自知浅薄,没有福分沐浴皇恩的。圣上不必为此等乡野村夫生气介怀。”
成安帝冷笑道,“英才不能为寡人所用,便是潜在的劲敌。寡人倒要看看,这林氏能在山林中籍籍无名地蛰伏多久!”
尹贵妃对这前朝密辛并不了解,只一边儿听着,一边儿给成安帝喂药。
几勺汤药喂下去,那玉碗已经见了底,尹贵妃拿帕子给成安帝细细擦了嘴,正欲起身,不料却听成安帝开口道,“近日四皇子妃被诊出了身孕,竟是怀了一对龙凤胎——此事贵妃可知晓?”
“竟有如此喜事!”尹贵妃笑道,“臣妾是不知的,如今听皇上说了,方才知晓此事!想来臣妾和四皇子妃也有好些时日未见了,改日要差人去四皇子府上送些贺礼才是。”
“哦?”成安帝闻言,病容上突然噙了一抹笑意,“今日花朝节,四皇子妃和贵妃说了半晌的话,竟没有把这等喜事告诉贵妃吗?”
“哐啷”一声,尹贵妃手中的玉碗落在在地面上跌的粉碎,玉片纷纷四溅开来。
尹贵妃心头一寒,“扑通”一声跪在龙榻之前——今日,百芳苑中的偏僻阁楼里,她和四皇子妃密谈了半日,屏退左右下人,只留了一二心腹在侧……成安帝又怎么会知道的一清二楚!
殿外候着的御前太监、御前侍卫听了殿中的玉碎之声,忙匆匆忙忙地进了寝殿查看。
成安帝抬了眼皮看那御前侍卫统领,语气淡淡,“一惊一乍做什么,不过是打了个瓷勺,何以至此!”
那御前大太监见了殿内情形,忙躬身敛眸,一下也不敢乱看,和一众御前侍卫立刻退出殿门外。
成安帝淡淡扫了一眼下首跪着的宫装丽人,语气淡淡:“贵妃如今‘暂时’掌管凤印,需要明白一碗水端平的道理。”
后宫不得干政,宠妃和皇子家眷来往过密已经是大忌,更何况是四皇子这般朝野有立储呼声的皇子?
尹贵妃忙叩首道,“都是臣妾失察!今日臣妾与四皇子妃不过说了些闺中闲话,一时忘了时辰,竟是没料到此事传出会引人猜度皇上的立储之意!臣妾罪该万死!”
成安帝眯着眼看了半晌,方挥袖道,“贵妃起身吧。”
尹贵妃身上一层冷汗未消,闻言告了声罪,起身冲成安帝行了一礼,“眼看着到了掌灯时分,皇上也该歇息了……”
“贵妃方才不是心肝疼吗?”成安帝似笑非笑地打断,“寡人这便替贵妃揉一揉。”
猛地被成安帝拉到龙榻上,尹贵妃心头大骇,笑了笑道:“呀——皇上风寒未愈,若是因臣妾加重了病情,只怕太后娘娘又要斥责永乐宫‘媚主犯上’了……”
成安帝闻言,眉目间浮上几分戾气,狠狠一握美人的肩头,“贵妃既有‘媚主’之名,若不落实了这‘媚主’之实,岂非浪得虚名?”
强忍着肩上传来的痛意,尹贵妃妩媚地笑了笑,主动揽着成安帝吻了上去。
龙榻之上,成安帝捏着尹贵妃尖尖的下巴,眯了眯眼,“今日贵妃的口脂尝起来格外香甜。”
尹贵妃眼波流转,媚态横生,“皇上明鉴,这是臣妾新制的口脂,皇上可是喜欢?”
成安帝笑了笑,病容上似有醉意,“寡人喜欢的紧,让寡人再来一尝。”
……
夜色沉沉,禁宫寂寂。
永乐殿中,尹贵妃甩着广袖踱来踱去,满面焦躁不安。
“皇上竟是要保太子的!就算谢王两家犯下滔天祸事,皇上也是铁了心要保太子的!”
瑞安公公见状,安抚道,“娘娘息怒!”
“都火烧眉毛了还怎么息怒!”尹贵妃闭了闭眼,神色惊惧不定,“本宫如今一朝站了四皇子的队,便是再难回头!倘若太子知道那江南一案中本宫和四皇子有所勾结,来日太子李琮荣登大宝,又怎会放过本宫!”
瑞安闻言也是一惊,“如今娘娘暂掌中宫,足以见皇上对娘娘的宠爱至深,太子恐怕不敢贸然……”
尹贵妃冷笑一声,面容凄凄,“皇上叫本宫暂掌凤印,不过是因为谢皇后被禁足,这后宫群龙无首,需要一人暂为打理!否则,本宫身为‘王家表小姐’,又怎会在这谢王两家的祸事中逃过一劫?”
“这帝王之家,哪里有什么真情真爱可言!”
瑞安闻言,只得低头不语。
尹贵妃跌坐在椅子上,沉思片刻,以手扶额道,“罢罢罢!如今真真是前有狼,后有虎。既然横竖都是一个‘死’字,本宫便不得不放手一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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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风乍起
今晨日上三竿,美人才迟迟从睡梦中醒来,半靠在引枕上正欲扶额起身,不料整个身子如同散了架一般,竟是连地都下不了。
顾熙言被丫鬟搀扶起身,到浴室中沐浴净身。只见浴池中水汽蒸腾,美人儿有气无力地伏在池边上,露出一段如天鹅般修长的脖颈,只是明艳的小脸上略显苍白,美目之下还泛着一片骇人的青色。
昨晚一夜未睡,顾熙言哭得嗓子都哑了,此时回想起来,又忍不住掉起了金豆子,眼泪汪汪地抽噎不止。
“小姐,要不然,今日还是用些药膏子将养着?”红翡见顾熙言这般痛苦地模样,试探地问道。
那药物虽说对女子身体寒凉,可顾熙言这身子娇弱非常,若是不敷上些,只怕今儿个一天都下不了地,总这么在水里熬着也不是个法子。
那王妈妈立在浴池旁,连骂萧让都懒得骂了,只沉着脸色道,“姑娘今日伤的厉害,不如酌情用些药膏子!”
顾熙言抿了抿粉唇,眼眶红红道,“便听妈妈的话,将那盛药的宝匣取来罢。”
……
在浴池里敷着药膏子将养了整整两个时辰,顾熙言身下的刺痛才稍稍下去了些,被丫鬟从水中扶起,梳洗更衣过后,又用了午膳,脸色依旧透着一股子虚弱的苍白。
丫鬟紫屏打帘子进来,捧上一盅花胶人参鸡汤。一旁的大丫鬟靛玉掀了那瓷盅的盖子,奖瓷勺递给顾熙言:“小姐快快趁热用了这参汤,也好补一补气血!”
顾熙言歪在锦榻上,靠着那绣着并蒂莲花的引枕,有气无力地接过瓷勺,小小尝了一口。
这花胶人参鸡汤色泽金黄,入口却是一股子浓重的参味儿,跟喝苦涩的汤药没什么两样。
顾熙言屏着气息将汤水喝完,望着瓷盅里剩下的鸡块和参片,真真是看都不想看,伸手把瓷盅递给下首的彩屏,“端下去吧。”
那厢,大丫鬟红翡和紫屏擦肩而过,进了屋,屏退了一干人等,自袖中取出一封信函来,“小姐,又来信了。”
顾熙言当即皱了眉,拆开信件,美目略略扫了纸上的内容。
“如今言娘移情转意,对吾冷若冰霜,吾心甚为伤悲。近日本欲和顾大人辞行,可临行之际,思来想去,心中有一事不得不告知言娘。”
“上次在顾府后花园与言娘一见,吾本欲将王家构陷顾府一事告知言娘,奈何言娘伤吾至深,吾心冷如数九寒天,竟将此事抛之到了脑后。”
“想当年,吾也曾与言娘花前月下,海誓山盟。今时今日,言娘虽已为人妇,若是还对吾心存一丝信任,今日酉时三刻,便在那京郊女娲庙中一会,不见不归。”
顾熙言看完信的内容,冷笑道,“好一个贼心不死的狡诈郎君!”
这女娲庙乃是顾熙言和史敬原第一次相见的地方。
当年孟春时节,顾熙言和一众贵女起了寻花问柳,寄情山水的雅意,便将诗会雅集举办在京郊的女娲庙旁,在集会上初次遇到了史敬原。
从盛京城中到那京郊的女娲庙,要花一个时辰的脚程。
不得不说,这史敬原真真是个巧舌如簧,惯会迷惑女儿家的人。他这信中的三言两语,正正说到了顾熙言的心坎儿上。
上一世,史敬原便是和王家勾结,陷害顾家满门。故而这一世,顾熙言之所以一直不拒收史敬原的来信,就是忌惮着他和王家勾结对顾家不利,想要从他的来信中窥见一丝半毫的马脚。
如今谢王两家已倒,上一世的顾家之祸已经烟消云散,顾熙言已经没什么可担忧的了。可这史敬原一直遮遮掩掩、吊着她的胃口的事儿,到底是无中生有,还是确有其事呢?
无论如何,顾熙言都无法拿顾家的安危冒险,这一次,她必去不可。
只见顾熙言皱了两弯远山眉,轻启红唇道:“悄悄地备上马车,叫上几个心腹护院,咱们去那女娲庙中和他会上一会!”
红翡面有忧色,“小姐,这史敬原前几回都是单单送信,不提别的过分要求,如今突然叫小姐在庙中相会,其中是否有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