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众属下听了,纵使心中不甘,也只能拱手道,“殿下仁慈。”
说话间功夫,周遭风吹草动,一头吊睛白额大虎纵身一跃,蹿到众人眼前。
只见那吊睛白额大虎身上血迹斑斑,还插着两支银箭,已是力不从心,行动不便。
太子李琮眼疾手快,拉弓上箭,冲那花豹子的心口补了一箭。那吊睛白额大虎躲闪不及,当即中了一剑,低吼一声,便重重倒地不起了。
太子府的一众亲卫见了,纷纷翻身马,查看那大虎是否还有鼻息。亲卫伸了手道大虎鼻子前一探,果然死的透透的。
此时,一旁树林里传来马蹄阵阵,平阳侯萧让和淮南王李肃带着一行人马疾驰而来,见了太子的人马和地上的老虎,当即勒马行礼:“见过太子殿下!”
太子府的亲卫方才查看了死去的大虎,自然也看见了那大虎身上的箭镞,一支绘着平阳侯府的木芙蓉,一支绘着淮南王府的山茶花。此时见两位正主到了眼前,立刻附耳到太子耳边一阵低语。
太子听了,笑着拱手道,“原来是侯爷和王爷猎下的老虎,侯爷、王爷英勇无匹,本太子实在是佩服之至!”
萧让握着策马金鞭,摆了摆手,“殿下谦虚了。方才我等数箭射去,只伤了这禽兽的皮毛,若真论起来,这头吊睛白额大虎是太子殿下猎杀的才是。”
太子一脸为难道,“这……这怎么好横刀夺爱……”
每逢芳林围猎,皇帝都会趁机根据一些文臣武将的忠诚和能力,提拔或革除其官爵。
以往每年,都有臣子因表现机智勇敢、临危不惧而得到成安帝赏识。更有文官因进献词赋而一举升迁。
今日芳林围猎,虽说收获颇丰,但到目前为止,还不曾有人猎到此等猛兽,成安帝若是见了这只吊睛白额大虎,定会龙颜大悦。
虎死谁手,恩宠便落于谁手。
那厢淮南王见了,也道,“不过是小小一只老虎,殿下无需多礼。”
话已至此,太子听了,也不好再做推辞,当即收了猎物,带着一行亲卫拱手告辞。
人马浩浩荡荡的奔驰而去,林中惊起一阵飞鸟。
淮南王看着太子离去的背影,颇为玩味,“素来听闻太子有仁慈之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萧让从侍卫流云手里接过一方锦缎,低头细细擦拭手中的玄铁弓箭,闻言淡淡道,“圣上觉得好,便是仁慈。圣上觉得不好,便是懦弱。其中的好与不好,不是我等能评断的。”
淮南王听了,叹了口气,“真真是君心难测,伴君如伴虎啊!”
方才那头吊睛白额大虎凶猛敏捷的很,萧让和李肃策马追过了两个山头,才射中其要害部位,没成想那老虎狡猾,趁一行人不注意,竟纵身一跃,苟延残喘着逃了去。
等萧让和李肃追赶而来,发现那老虎正卧于太子李琮马下,一动不动,显然是死的透透的。
萧让和李肃战功赫赫,自然需警惕功高震主的麻烦。故而今日只猎些野味玩玩,方才是一时兴起,才追赶着猎起了这头吊睛白额大虎。
若论真格的,今日两人皆没有在成安帝面前大展身手的意思。故而,索性顺水推舟,不动声色都送太子一个人情。
眼下四皇子正和太子打得火热,皇储之争就差摆到明面上了。鹿死谁手尚且不明朗,两边都不得罪,自然是没错的。
淮南王正砸着嘴回味这两日的朝局,忽然打南边儿窜过来一团小小的白影。
淮南王一个激灵,当即拉弓上箭,一击即中。
那王府的侍卫上前捡了猎物来,捧到淮南王马前——原来是只兔子。
今日淮南王诸事不顺,一进入密林便被野猪拱了一下,差点翻身掉下马。等进了围场深处,萧让是一只接一只的猎物往回运,淮南王却只能瞅见一些野山鸡、袍子、兔子之流。
只见淮南王盯着那雪白的兔子看了半晌,伸手把弓箭丢给一旁的护卫,一脸揾色,颇为想不通道,“邪了门儿了,本王今天没侯爷猎的多也就罢了,怎的还比不过本王的王妃?”
方才,跟在晖如公主身边的护卫特地来报,说是晖如公主和庆国公合力射杀了一只浑身雪白的白虎。
端坐马上的淮南王听了这消息,硬朗的面容上半喜半忧,神色真可谓是变幻莫测。
萧让看着那丁点儿大的白兔,嗤笑一声,兀自拍马而去了。
淮南王听了这声嘲笑,当即追了上去,“萧彦礼,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今天差点把这芳林围场里头的狐狸猎绝,是憋着火气和我媳妇儿比试呢!我家王妃可是纤弱的女流之辈,你让着点儿行不行?如此斤斤计较,好意思吗你?”
淮南王一急,竟是连自称“本王”都忘了。
萧让挑眉,“平日里,本候让着王爷也就罢了。现如今,还得让着‘能生擒猛虎’的王妃?”
只见萧让活动了下筋骨,淡淡道:“凭什么?”
“萧彦礼,你个王八犊子!”淮南王听了,当即气的直打哆嗦,“平日里谁让着谁了!你给我说清楚!”
萧让扬起策马金鞭,轻轻摇了摇头,“啧。王爷言行如此粗鲁,怪不得直到现在,晖如公主还要和王爷分房睡。”
那厢,淮南王杀人的心都有了,拿马鞭指着前面萧让的背影,怒吼道,“欺人太甚!萧彦礼,信不信今儿个我叫你横着进芳林围场,躺着出去?!”
萧让闻言,回首勾唇笑道,“那也得看王爷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淮南王气得火冒三丈,当即撸了袖子,追着前面的人影儿策马狂奔而去了。
身后的一众王府亲卫见了,皆是强忍着笑意,拍马追了上去。
……
深草密林中,阡陌交错间。
四皇子着一身靛蓝色四爪盘龙锦衣,拉着满弓的右手猛地一放,一只闪着寒光的箭矢便破空而出,天上的大雁应声而落。
大雁掉落在不远处的地方,身边儿的护卫见了,忙跑去捡了奉上。
四皇子的脸色阴阴沉沉,见状,当即拿起手里的长弓,一把将侍卫手中的大雁挥落,勃然大怒道,“废物!一群废物!”
一群人当即翻身下马,扑扑簌簌地跪了一地,连声告罪,“属下有罪,殿下息怒。”
方才,大典会场里头传来消息,说是太子殿下猎下一头吊睛白额大虎,成安帝看了喜欢得紧,当即一番赏赐下去,又赐了锦带蟒袍,叫太子殿下发扬勇武之风,做好文武百官之表率。
太子是文武百官之表率?那他四皇子是什么?
四皇子闭了闭眼,咬牙切齿道,“那老虎当真是太子一个人猎下的?旁边无一人相助?”
下首跪着的一名护卫瑟缩道,“回殿下的话,千真万确,是太子殿下一人猎下的。”
四皇子听了,似是极其忍耐一般,紧闭着双眼,屏息不语。
一阵难熬的沉默过后,四皇子重新睁开双目,方才脸上的揾色已经消失不见,他神色淡然道,“吩咐下去,即刻将几十封密信全都递出去。”
近日来,成安帝对四皇子愈发冷淡,不仅多次借办案之名敲打他的手下心腹,更是数回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儿强调太子的皇储地位。
事已至此,他若仍是按兵不动,必定沦为那刀俎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此话一出,下首跪着的几位心腹当即一惊,拱手劝道,“殿下三思!眼下时机还未到啊!”
四皇子扬起一抹阴恻恻的笑意,启唇道:“时机,不是等来的,而是自己造出来的。一个个胆小如鼠的东西!”
……
等围猎结束,已经是金乌西沉,傍晚时分。
成安帝在御帐中设了芳林宴,款待随行的群臣和各属国的来使。
那厢萧让一早便叫流火来传了话,说叫顾熙言好生用饭,不必等他。
今日芳林围猎,各府都带着府上的丫鬟婆子和生火做饭的粗使佣人,平阳侯府也不例外。顾熙言特意留了廖妈妈看家,带了桂妈妈、王妈妈和一众丫鬟前来。
平阳侯府的锦帐中,阵阵肉糜的香味儿扑鼻而来。
只见花梨木小长桌上摆着满满当当一桌的菜色——煨鹿筋,葱爆鹿肉,炙羊腿、烤鹌鹑、红烧兔肉,外加一例滋补鸽子汤。
平日里,顾熙言一向不爱用荤腥,可身在猎场之中,只能就地取材,做一些烤肉,烤串之类的。再加上今日在观礼台上吹了半天冷风,顾熙言实在是饿的前胸贴后背,倒也顾不得挑食了。
小长桌的一旁,王妈妈正照看着萧弘翰用饭。红翡拿了一把小刀,正挽了袖子,把那只香气扑鼻的炙羊腿与切成小块,方便取食。
顾熙言拿起银筷,亲自夹了一块炙羊腿送入口中。
这例炙羊腿外酥里内,鲜嫩多汁,金黄的焦壳上撒着胡地传来的孜然调料,真真是叫人口水直流。
顾熙言正沉浸在炙羊腿的美味滋味里,那厢靛玉又给她布了一块煨鹿筋。
平日里顾熙言不爱用荤腥,大多是因为厨子难以彻底除去肉类中的腥膻之味。就拿这道煨鹿筋来说,且不说火候拿捏要准,不能过软化成汁,也不能过硬咬不动。光是鹿筋本身的腥膻味儿,就难以彻底根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