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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宦医妃之厂公真绝色 (瑾瑜)

  《权宦医妃之厂公真绝色》 作者:瑾瑜
  潇湘VIP2019-07-04完结
  世人皆知东厂厂公韩征权倾朝野,心狠手辣,能小儿止啼
  是人人都避之不及的“九千岁”、“立皇帝”
  只因一时心软,留下了下属献上的故人之女小丫头
  自此麻烦不断,破例不断,却渐至上瘾
  韩征:这小丫头不知道我是太监?再酱酱酿酿下去,可就要出事了!
  施清如:我管你是真太监还是假太监,我这个人向来有仇报仇,有恩报恩
  上辈子的仇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上辈子对我有恩的你,这辈子我自然也该以身相许!

第一章 回归
  雪纷纷扬扬的下了一整夜,到天亮时,整个桃溪镇已是一个银妆素裹的琉璃世界,若恰好有哪个文人骚客路过见了,少不得要赞叹一回“好雪、好景”,乃至诗兴大发,赋诗一首。
  可惜桃溪镇都是俗人,这会儿街上别说人影了,竟是连鸡鸣狗吠声都不闻,显然镇上所有的活人活物都正睡懒觉,这么冷的天,原也最适合睡懒觉。
  惟有镇西施大户家的厨房里,这会儿能听见人声,却是施家的两个厨娘杨婶和李婶正一个烧火熬粥,一个揉面,准备一家上下十几口子人的早饭。
  两人手上不停,嘴上也是不停。
  “……昨夜便出的气多进的气少了,这会儿应当已经死透了吧?”李婶一边揉面,一边朝旁边柴房所在的方向努嘴。
  杨婶闻言,拉了几下风箱,又起身搅了搅锅里的粥后,才道:“本就病得半死不活了,又叫占了屋子,挪到了柴房来,昨夜还那么冷,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的,哪里还撑得住?必定早已死得透透的了,也是可怜,要不都说‘没娘的孩子是根草’呢……”
  “你小声一点!”话没说完,已让李婶急急忙忙的打断了,压低声音道:“让人听了去,再传到老太太和二太太耳朵里,你还想不想再在施家干下去了?离了施家,你可再上哪儿找这般合适的活计去?”
  施家实算不得什么好主家,主子多、事多,下人少、月钱也少,一月只得区区三百文不说,主子们还个个儿尖酸刻薄,挑剔成性,规矩也大,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生来便是主子,而不是新近几年才靠着儿子——更确切的说,是靠着儿媳,方摆脱了面朝黄土背朝天,一月下来连肉沫儿油星子都看不到,近乎赤贫的日子。
  然桃溪镇虽自来还算得富庶,镇上的大户人家却有限,不过寥寥几家罢了,偏杨婶与李婶都各有各的难处。
  前者是死了丈夫,一儿一女却都还小,只能靠她一个人拉扯养活;后者则是丈夫瘫在床上,不但做不了活儿挣不来银子,一月下来反倒要赔进去好几百文的汤药费,二人的处境可谓是难兄难弟,整好担起来一挑了,自然越发珍惜施家的差事。
  何况二人到底主职是厨娘,就算施家老太太与二太太再刻薄再吝啬,防她们防得什么似的,一日下来要偷带三二个馒头一颗菜之类的回自家去,也是不难的,那一家人的嚼裹便算是勉强能应付过去了,日子一长,也是不可细算。
  所以李婶才忙忙打断了杨婶,以免隔墙有耳,真让人听了去,不说杨婶了,便是她自己,怕也在施家待不下去了。
  只是见杨婶忙忙捂住了嘴不敢再说了,同是当娘的,李婶自己却又忍不住了,低声道:“的确也是可怜,好歹也是亲祖父母、亲叔婶,却那样待她……听说这宅子原本还是她外祖父留给她娘的,除了宅子,还有两百多亩地,一年下来的收成,这么大一家子根本吃不完,等于是住了她们母女的,吃了她们母女的,到头来,却药死了当娘的不算,还要治死人唯一的女儿,好独占人家的房子和地,实在是有够狼心狗肺的!”
  杨婶闻言,忙道:“宅子和地镇上的人都知道是前头大太太的也就罢了,‘药死人当娘的’这话却又是从何说来?姐姐快说给我也听听,你放心,我绝不会告诉任何人,只会烂在自己肚子里的。”
  李婶附耳道:“我们姐妹要好这么几年了,我若是信不过妹妹,也不会说这样的话了。是前几日,我去给二太太送鸡汤时,无意听见她和二老爷在说‘我原还想着,得尽快跟当年药死她娘那样,也药死了那个死丫头,那这宅子和那些地,大哥大嫂必定看不上眼,可就都是咱们了的,不然真让她都当作嫁妆,带去夫家不成?没想到她就先病了,当真是天助我们啊!’……我当时便唬得心砰砰直跳,忙退到了僻静处躲起来,一直等二老爷离开后,我才重新端了鸡汤去给二太太,不然若是让他们知道我竟然听到了不该听到的,指不定,也要药死我了!”
  杨婶早已是满脸的惊吓,惊吓之外,又有几分奇异的兴奋,“竟然这般的狠毒!不过我早料到当年大太太的死一定不简单了,好容易夫君高中了,她却忽然一病死了,夫君又转眼便在京城另娶了堂堂伯府的小姐为妻,要说当中没有猫腻,简直傻子都不能信啊!”
  李婶深以为然,“我也是这样想的,结果就真让我听见了……难怪大小姐刚生病时,说什么也不肯给大小姐请大夫,只说清清静静的饿几顿就好了呢,原来是早巴不得大小姐病死了!”
  杨婶点头,“可不是……”
  二人正八卦得起劲,就听得外面有人叫:“杨婶、李婶。”
  恰是施家二太太的丫头杜鹃的声音,二人都有些慌了,也不知道方才她们的话,杜鹃听见了没?
  忙一边在围裙上擦着手,一边赔笑迎了出去:“杜鹃姑娘,早饭马上就得了,烦您稍等啊。”
  杜鹃不耐的摆手:“我不是来催早饭的,是二太太让我来问你们,那一个是不是已经死透了?死透了就好立时着人买棺材去,早点下葬了,也好早点把晦气散了,不然年都过不好。”
  李婶听她的语气应当没听见方才她和杨婶的对话,松了一口气,忙道:“应该已经死透了吧?杜鹃姑娘请稍等,我这便瞧瞧去……还是我们两个一起去吧,我这心里有点毛毛的。”
  后一句话,却是对杨婶说的,到底活人就少有不怕看死人的。
  杨婶看了一眼杜鹃,见她越发的不耐烦,只得忙忙随李婶一道去了柴房。
  一进柴房,刺骨的寒意便让二人不约而同瑟缩了一下,把手放到嘴边哈了几下后,方看了一眼彼此,轻手轻脚的往墙角那张以木头胡乱搭成,根本不能称之为“床”的床边走去。
  就见一堆破烂的被褥之间,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女满脸青白,一动不动的躺着,应当已经死去有一段时间了。
  少女不是别个,正是施家大小姐施清如。
  杨婶与李婶对视一眼,想到各自的女儿,都面露不忍的无声叹息起来。
  可她们除了叹息,又能怎么样?
  想到杜鹃还在厨房等着她们复命,杨婶胆子稍微大些,近前一步,伸手探起少女的鼻息来。
  却是手刚伸到少女的鼻前,施清如便忽然睁开了眼睛。
  “啊——”杨婶立时吓得尖叫起来,猛地退开了好几步,“诈尸了——,诈尸了!”
  李婶随着她的尖叫,本能的往床上一看,就见床上的施清如不但眼睛睁开了,手也动了,也吓得尖叫起来:“啊,诈尸了……”
  厨房就在柴房的旁边,杜鹃岂能听不见二人尖叫的?
  心里虽也毛毛的,想到施二太太的脾气,却是不敢不弄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便冲着回去禀报。
  只得壮着胆子,也去了柴房,却不敢进门,只在外面厉声道:“你们两个鬼叫什么呢,发生什么事了?惊扰了主子们,仔细揭了你们的皮!”
  这期间杨婶与李婶眼睁睁看着施清如竟挣扎着坐了起来,反倒不叫不抖了,因为她们看到了施清如透在墙上的影子,既有影子,怎么可能是鬼?
  分明就是她不但没死成,瞧着反倒还有好转的趋势,当真是福大命大!
  李婶听得杜鹃的话,忙去了外面,低声道:“杜鹃姑娘,我们不是故意的,实在是都以为大小姐已经死了,没想到竟然忽然睁开了眼睛,把我们都吓了一跳,所以才……这会儿我们已经确认过了,大小姐不是那个、诈尸,而是根本就没死……”
  “没死?”话没说完,杜鹃已尖声道,“怎么可能?会不会是你们弄错了?”
  李婶忙摆手:“我们没弄错,是真的还没死,这会儿人都已经能坐起来了,不信杜鹃姑娘进去瞧一瞧便知道了。”
  杜鹃怎么可能进去自找晦气,忙道:“既你们没弄错,那我进不进去,也没什么差别了,我得立刻禀报二太太去。”说完转身就走。
  李婶无法,只得折回了屋里去。
  就见杨婶已坐到了施清如床上,让她靠在自己肩膀上,在替她顺气,一见李婶进来,忙道:“快去端一碗热粥过来大小姐吃,大小姐说饿呢,也好暖暖身子……这只要知道饿,想吃东西了,病自然也就能好了,大小姐只管安心吧。”
  李婶猜到杨婶定是动了恻隐之心,她何尝又忍心呢?忙“哎”了一声,跑到厨房端了一碗热粥回来。
  杨婶便忙接过,一勺一勺的喂起施清如来。
  一碗热粥下肚后,施清如觉得浑身终于有了一丝暖意,无力的说道:“多谢杨婶李婶,你们今日的恩德,我来日一定会报答的。”
  杨婶李婶却不好意思起来,她们既是施家雇佣的下人,服侍主子便是她们的本职,何况粥还本来就是施家、是施清如的,她们哪来的‘恩德’可言?
  正要说话,就听得外面隐隐传来杜鹃的声音:“二太太慢点儿,小心脚下……”
  二人都不敢再说了,杨婶还忙忙自床上站起来,走到了一边,李婶则把空碗藏了起来。
  施清如看在眼里,就无声的冷笑起来。
  这是她的家,这个家真正的主人,也从来只有她一个,却让金氏一个外人,鸠占鹊巢的作威作福起来,不对,不止金氏,这家里每一个人都是鸠占鹊巢!
  结果他们吃了她娘的肉,喝了她娘的血不算,最后还毒死了她娘,如今又害死了她,——总算老天有眼,让她回来了,那他们的好日子,也该到头了,她绝对一个都不会放过!
  ------题外话------
  开新文了,还是写回自己爱、亲们也爱的古言吧,希望亲们能多多支持,这次是一个全新的故事,全新的男女主,请亲们听瑜娓娓道来,应该不会让你们失望的,o(* ̄︶ ̄*)o


第二章 交锋
  施二太太金氏由杜鹃扶着,满脸嫌恶的进了柴房来。
  她二十五六的年纪,面若银盆,穿一身大红遍地金的妆花褙子,头上明晃晃插了五六支金钗,不知道的人见了,谁会想到她只是个杀猪匠的女儿,就在与施二老爷定亲前,还要帮着自己的爹接猪下水和卖猪肉呢?
  要说整个施家施清如如今最恨的人,除了她那个忘恩负义、狼心狗肺的所谓父亲施大老爷施延昌,便要数金氏了。
  因为施老太爷施老太太与施二老爷只是蠢和坏,金氏却于蠢坏之外,更多了一条毒。
  还不是普通的毒,而是刻入了骨子里的毒。
  若不是她,当年施老太太未必真敢灌施清如母亲祝氏砒霜,施老太太至多也就盼着祝氏能快点儿病死,再过分一些,也只会困住祝氏的丫头婆子,不许给祝氏请大夫,让她只能病死而已。
  金氏却千方百计的挑唆得施老太太答应了给祝氏灌砒霜,为信不过下人们,末了施老太太给祝氏灌砒霜时,金氏还是主力,施老太太反倒成了帮手。
  就因金氏自来妒忌祝氏,妒忌祝氏生得比她好、命比她好,连嫁的丈夫前程也比她嫁的好,更想霸占祝氏所拥有的一切,却没想过,要不是祝氏善良宽容,她凭什么住到祝宅来,成为所有下人口中的“二太太”,又凭什么有吃穿不愁,呼奴唤婢的好日子过。
  她不知感恩也就罢了,竟还落井下石,恩将仇报,——那时候娘亲已是万念俱灰,生无可恋,眼见病得好不了了,她却连多等几日都等不得,就为了一己私利,更为了讨好施延昌和他那时候已经再娶的新婚妻子、伯府千金张氏,便活活毒死了娘亲,简直该千刀万剐!
  金氏进门见施清如果然还活得好好儿的,甚至还有力气坐起来,可见身体是在好转了,脸色瞬间越发的难看了。
  片刻方看向杨婶李婶语气不善的道:“昨儿不是已经……怎么今儿就成这样了?是不是你们两个背着我弄什么鬼了?”
  杨婶李婶闻言,忙道:“我们断断不敢的,何况我们交二更就回家了,卯正才来的府里,便有胆子弄鬼,也没那个机会啊,求二太太明察。”
  金氏余怒未消,冷声道:“你们最好说的是真的,否则等我查了出来,就算你们签的是活契,我一样有的是法子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见杨婶李婶越发惶恐的连说‘不敢’,方面色稍缓,道:“既然大小姐身体已经在好转,可见大夫的话是对的,‘清清净净的饿上几日,败了火,自然也就好了’,那就再败几日的火吧,你们好生服侍着,有事立刻去禀报我,要是再出什么岔子,看我饶得了你们哪一个!”
  说完与杜鹃道:“我们走。”待杜鹃扶了她,便转身往外走去。
  心里暗恨,想不到死丫头命倒大,那样又饿又冻的,竟然也没死,那她少不得只能多费一点功夫,送她一程,让她下去与她那个死鬼娘团聚了!
  念头才刚闪过,就听得施清如中气不足的叫了一声“二婶”,道:“我有几句话,想单独与二婶说,不知二婶可愿意一听?若是二婶不愿意,回头可别后悔。”
  金氏先是一怒,死丫头竟敢这样与她说话……
  随即便一惊,死丫头自来软得面条一般,拿针戳都不会喊一声的,忽然却这样与她说话,莫不是,知道什么了?
  可那般隐秘的事,她一个连家门都几年不曾出过一步的黄毛丫头,怎么可能知道?
  一定是诈她的,一定是!
  金氏心下一定,连头都懒得回,只拿帕子掖了掖嘴角,自语般说了一句:“真是晦气!”便继续往外走去。
  却是走出没两步,又听得施清如道:“我想与二婶说的事可与两位堂弟的身世有关,二婶真的不愿意听?”
  金氏听施清如说自己想说的是与她两个儿子身世有关的事,本就做贼心虚,当下更是唬得魂飞魄散,想也不想便喝命杜鹃李婶杨婶三人道:“你们都给我出去,退得远远的,不叫谁也不许进来!”
  怕三人回头乱说,又咬牙补充了一句:“谁若是敢乱说半个字,我绝饶不了她!”
  待三人应了“是”,鱼贯退出去后,金氏方看向床上一张脸仍惨白得发青,却能看出五官清丽姣好的施清如,压低了声音恨恨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话一出口,意识到自己这话摆明了就是不打自招,指不定死丫头根本不敢确定,只是知道了一点蛛丝马迹,真在诈自己呢?忙又改了口,“我是说,你休想空口白牙的污蔑我,更休想威胁我,老娘我不吃你这一套!”
  施清如冷冷一笑,“我是不是在污蔑二婶,二婶自己心里知道。不过二婶的性子我多少也了解一点,从来都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的,那我索性把话与二婶说明了,也省得二婶再报侥幸心理吧,两位弟弟都不姓施,而是跟二婶的大师兄,镇上的赖屠户一个姓吧?”
  她娘百般舍不得,说要留给她将来做嫁妆的遍地金妆花缎子,如今却堂而皇之的穿在金氏身上,她娘的金钗和耳环,也都戴在金氏的身上,金氏就不怕午夜梦回时,她娘回来找她吗!
  金氏的脸越发青白交错了,心也是弼弼直跳,乱了方寸。
  她当年嫁施家算是高嫁,虽自认姿容不俗,嫁妆也颇丰,但她一个屠户的女儿,能嫁给秀才的弟弟,的的确确人人都说是她高攀了,也是因为她先使计让施二老爷见过她两次,施二老爷先对她有意了,回家一力坚持,这门亲事才最终成了的。
  所以金氏进门之初,很是战战兢兢的做小伏低了一段时间,等到头胎生了女儿施兰如后,她就越发直不起腰了。
  她可不比大嫂祝氏,是秀才独女,家资丰饶,父亲还是自己夫君的恩师,对夫君有大恩,甚至连二人成亲后,夫君都是跟在她一块儿住在娘家的,婆婆自然给不了,也不敢给她脸色瞧。
  偏接下来两年,金氏都没再开过怀,施老太太不敢怪同样成亲几年只生了一女的祝氏,便把气都撒到了金氏身上。
  弄得金氏是又委屈又恨,难得一次回娘家,向自己的娘哭诉,还反被她骂‘不争气’,骂完便忙自己的去了。
  余下金氏越发的委屈,躲到娘家后院的僻静角落里,便痛哭起来,她在施家,可连哭都不敢大声的。
  也因此引来了与她青梅竹马的大师兄赖有富,本就彼此有情,只因金氏不想跟自己的娘一样,当一辈子“猪肉西施”才没有走到一起的二人很容易便旧情复燃,滚到了一起。
  事后金氏也曾害怕后悔过,可赖有富比施二老爷那方面强出了不是一点半点,她心虚之余,又免不得食髓知味,见施二老爷什么问题都没发现,过阵子便又找借口回了一次娘家,与赖有富有了第二次、第三次……一直到如今,二人都还保持着定期幽会,只不过幽会的地点,早变得更隐秘,也更舒服了。
  金氏的两个儿子施远和施运,也是这么来的。
  只不过金氏确定,连自己的爹娘都不清楚这些,其他人就更不可能知道了,那死丫头到底是怎么知道的?自己到底是哪里露了破绽?
  金氏想到这里,拳头捏得越发的紧了。
  不管死丫头是怎么知道的,她都不能留她了,反正她迟早都要死的,那早一日晚一日上路,又有什么差别?便是公婆与夫君知道了,也只会夸她,而绝不会怪她,那她的秘密,自然也绝不会败露了!
  金氏有了主意,心跳也终于恢复了正常,看向施清如冷冷道:“看来你知道得还真不少,那你都是怎么知道的?光凭你一个人,只怕没那个本事,把什么都弄得清清楚楚吧?”
  若她没有帮手,当然就最好,若是有,一样也不能留了!
  施清如轻轻一笑,笑意却未抵达眼底,“二婶是想知道我到底有没有帮手,帮手又有几个吧?自然是有的,而且不止一个,所以,二婶还是趁早打消了杀我灭口念头的好,否则,我的死讯一传开,我的帮手们立时便会把二婶的丑事传得满桃溪人尽皆知,届时不但二婶要被沉塘,便是两位弟弟,乃至二妹妹,只怕都难逃一死了。二婶还是想想,以我一条命,换你们母子四条命,到底划不划得来吧!”


第三章 开刀
  金氏闻言,胸脯剧烈起伏起来,更想掐死施清如了。
  可她却不敢真付诸于行动了,若死丫头真有帮手,那掐死了她,便也等同于是把她自己和她的孩子们都送上了绝路,哪怕死丫头只是吓唬她的,她也绝不敢去赌那个万一!
  金氏忍了又忍,方堪堪忍住了即将出口的恶言,冷声道:“那你想要什么?只要我能做得到的,我可以答应你,但我做不到的,你就算杀了我,我也没办法!”
  施清如淡笑道:“二婶尽可放心,我不会强人所难的,我要的很简单,只是要二妹妹立刻搬出我的屋子,把我的屋子恢复原样,让我住得比现在舒心一些而已,定然难不倒二婶的,是不是?”
  那是她和娘亲的屋子,有着她和娘亲曾经最美好的回忆,施兰如凭什么住进去,前世她没用,让了也就罢了,这一次,她绝不会再让,施兰如必须立刻滚蛋!
  金氏一口气就哽在了喉间,又想杀人了。
  她的兰儿想死丫头的大院子大屋子早不是一日两日了,她一再的告诉她那屋子其实也没什么好,甚至还不止一次的吓唬她,祝氏就是在里面咽气的,通不管用,那小冤家还是做梦都想住进去。
  总算如今她如愿以偿了,这几日那叫一个高兴,用她自己的话说,就叫‘这辈子也没这么高兴过’,弄得金氏是又心酸又心疼,——早年施兰如刚出生时,施老太太见又是一个孙女,大孙女她不敢嫌弃,也嫌弃不着,便把自己的嫌恶与不满,都发泄到了施兰如身上。
  弄得施老太爷与施二老爷也都很是不喜欢孙女与女儿,金氏看在眼里,痛在心里恨在心里之余,反倒待女儿越发的疼爱了,等后来她终于生了施远施运,在施家扬眉吐气后,也不曾减少过对女儿的疼爱。
  却也养成了施兰如骄矜霸道的性子,在金氏面前尤其如此,金氏简直不敢想象,等女儿知道自己才住了几日的大院子大屋子又住不成了,还是自己这个亲娘逼她搬出去的,得跟自己哭闹成什么样儿!
  可金氏疼爱女儿归疼爱,却更知道,两个儿子才是她在施家安身立命的根本,也是她后半辈子的指望与依靠,不但她,连女儿都是,只有弟弟们好了,出息了,将来她在夫家才能有好日子过。
  反之,两个儿子其实不是施家子的秘密一旦曝光,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金氏接连深吸了几口气,才勉强压制住了满腔的怒火,咬牙与施清如道:“我答应你,待会儿便把你的屋子腾出来,让你搬回去便是。”
  施清如淡淡道:“二婶记得,必须恢复原样才成,至于旁的要求,等我想起来时,又再告诉二婶啊。”
  ‘原样’两个字,被她有意咬得极重,当年的事,她其实很多都记不得了,却记得施兰如与金氏一样,都是雁过拔毛的,那她的屋子如今还不定被祸害成了什么样儿,她自不会再跟前世一样,忍气吞声,得过且过。
  亦连金氏和所有施家人这些年吃进去的祝家的所有,都得给她吐出来!
  金氏听施清如的口气,分明是打算自此长久的讹上她了,呼吸又变得急促起来。
  半晌方道:“我既落了把柄在你手里,自此自然只能任你摆布,言听计从,不过我真的很想知道,你成日连家门都没出过一步,也从没见过哪个外人,到底是、是如何得知的?”
  只要她能套出死丫头的话来,只要她能找到她的帮手,把人给制住后,她第一件事便是掐死死丫头,永绝后患!
  施清如却怎么可能被她如此拙劣的手段套了话去。
  她早非过去的施清如了!
  遂只勾唇道:“我是如何知道的,二婶就不必知道了,且先忙您的去吧,我也要躺一会儿了,希望等我醒来,便可以搬回我自己屋里了……对了,二婶记得先让人给我拿一床厚被子来,我昨夜好悬才没被冻死呢!”
  金氏恨得牙关直痒痒,老天爷怎么就没冻死这个死丫头呢,真是不开眼,片刻才扔下一句:“那你好生休息,我这便让杜鹃给你拿被子来,然后给你收拾屋子去。”
  拂袖而去了。
  很快便能听见她在外面迁怒杨婶李婶的声音:“还傻愣在这里做什么,早饭做好了,给各处都送去了?又蠢又懒,我们施家养你们到底有何用,再有下次,便立刻都给我滚!”
  又骂杜鹃,“你打扮得妖精一样给谁看呢?也不怕冻死了你!立刻去给大小姐取一床厚被子来,迟了仔细我揭了你的皮!”
  施清如等金氏的声音终于听不见后,才再也支撑不住,浑身脱力的软倒在她的那堆破烂被褥之间,大口的喘起气来,喘了几口气后,方后知后觉的发现,她早已汗湿衣背了。
  她知道都是因为自己身子虚闹的,待终于稍稍缓过来了,便立时凝神给自己诊起脉来,果然脉象虚浮紊乱,早伤及了内里。
  不过没关系,她既然带着前世的记忆与医术回来了,自然会慢慢的调养好身体,让所有欠了她娘、欠了她的人,都付出十倍百倍的代价!
  施清如是昨夜三更“回来”的,醒来时她愣了好久,才在越来越刺骨的寒意中,意识到自己不是在做梦,而是她真的回来了,回到了自己十三岁那一年,一切都还来得及之时。
  那她自然不会辜负了老天爷的这一番美意。
  她先把自己悲苦、懦弱也糊涂的前世过了一遍,再结合自己临死前,自恼羞成怒的张慕白和继母张氏口中得知的那些她从来不知道的事也都捋了一遍,越捋便越是愤怒,身上也因愤怒而再感觉不到寒冷……不然柴房这么冷,她的被褥又是如此的单薄破烂,她只怕早被冻得又“回去”了!
  一直到天亮后,听到厨房传来了人声,施清如彻底确定,自己千真万确不是在做梦后,她才放任自己迷迷糊糊的陷入了浅睡中。
  然后便听见了杨婶李婶叫‘杜鹃姑娘’,接着听见了杜鹃的声音。
  施清如立刻想到了金氏,随即做了决定,先拿金氏开刀。
  前世她进京后不到一年,金氏的丑事便因赖有富家的泼辣老婆打上门骂金氏是“荡妇”,勾引她丈夫,还与她生了野种而曝了光。
  施老太爷与施二老爷大怒之下,要将金氏母子三人沉塘。
  金家自然不肯眼睁睁看着女儿被沉塘,赖有富也做不到眼睁睁看着情人与两个儿子惨死,于是在沉塘现场与施家闹了个不可开交,末了还亮出了自己的杀猪刀,扬言谁敢杀他心爱的女人和儿子,他就杀谁全家,大不了杀完了他再偿命便是,无论怎么算他都够本儿了!
  还说就算施家有官府撑腰,官府能防得他一时,还能防得了他一辈子不成?
  弄得施老太爷和施二老爷都怂了。
  赖有富满脸横肉的凶相也的确唬人,不但他们父子,连官府的人心里都是直打鼓。
  最后施二老爷只得在赖有富赔了施家五百两银子后,忍气含恨,满心屈辱的写了休书给金氏,自此与金氏母子三人一刀两断,再无瓜葛。
  事情闹得满桃溪镇人尽皆知,然金氏自那以后虽名声坏透了,赖屠户却为她休了妻,另娶了她,还对她百依百顺,她相当于任何实质性的惩罚都没受。
  叫施清如如何能忍?
  她既然回来了,金氏的死期也该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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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瞧一瞧看一看了,收藏一个不会吃亏也不会上当,用不着犹豫徘徊了,o(* ̄︶ ̄*)o


第四章 当年
  想过了仇人,施清如随即想到了自己的恩人韩公公,不由心下一暖。
  世人私下都说韩公公心狠手辣,是本朝第一大奸宦,能小儿止啼,还给他起了一堆的绰号,什么“九千岁”啊,“立皇帝”啊,总之没一个好的。
  可在施清如心里,韩公公却是一个好人,一个在她前世短短十八年生命里,除了娘亲,唯二给过他关心与温暖的好人之一,是没有他、就没有如今的她的大恩人,她实在看不出来,他哪里心狠手辣了。
  反倒是她那个所谓的父亲施延昌,看起来倒是温文尔雅,与人为善,实则却是个心眼儿都黑透了的衣冠禽兽!
  ——施延昌自幼家贫,却天资聪颖,酷爱读书,可惜磕磕绊绊的读到十岁后,家里实在交不出束脩了,只得含泪退了学,去了镇上的木匠铺当学徒,却是一得了闲,便往镇上祝秀才开的私塾跑,哪怕只能在外面远远的听一听祝秀才讲课也是好的。
  时间一长,次数一多,祝秀才免不得发现了他,一番考问之后,发现施延昌竟比自己私塾里好些日日都只用专心念书的弟子还要强些,于是起了爱才之心,将施延昌收到了自己门下,从学业到生活上,都对他百般关照。
  施延昌终于又有了念书的机会,自是对祝秀才感激万分,除了如饥似渴的念书以外,闲暇时间都用在了给祝家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上,譬如帮着挑水劈柴打扫什么的,让祝太太渐渐也喜欢上了这个踏实勤快,天资颇高的弟子,后来更是起了把独女许配给他的心思。
  祝秀才与祝太太青梅竹马,感情甚笃,连成婚多年祝太太只生得一女,祝秀才也没想过要纳妾生子,反倒宽慰祝太太,大不了将来就为女儿招赘便是,难道女儿生的孩子,就不是祝家的骨血了?
  祝太太因此早早便为女儿相看了起来,就怕将来仓促之间,挑不好最好最合适的人选,委屈了女儿。
  可惜施延昌既天资颇高,又勤奋坚韧能吃苦,将来自然是会有大出息的,何况他还是家中长子,怎么可能入赘他们祝家,当上门女婿?但要让祝太太放弃这么好的一个人选,又实在舍不得……
  祝太太如此纠结到施延昌满了十六岁,一举中了秀才后,彻底打消了招施延昌做女婿的念头,十六岁的秀才,还是一次就中了,将来中举人中进士自然也是指日可待,他们夫妇哪还敢有非分之想?
  还是继续当弟子看顾,以期将来他飞黄腾达后,能多多照顾女儿这个师妹,让他们老两口儿将来不至于连走都不能安心吧!
  万万没想到,施延昌却先向夫妇二人求亲了,说自己早就爱慕师妹,只之前自己什么都不是,家里又贫穷,没那个脸开口而已,总算如今他中了秀才,至少能养活自己的妻儿了,所以才敢开口一试,希望恩师与师母能允准他。
  还说上门女婿他的确做不到,但将来等他和祝氏生了第二个儿子后,可以姓祝,以后传承祝家的香火,又说“一个女婿半个儿”,自己若成为了恩师师母的女婿,自然会拿他们当亲生父母一般孝顺,也会待师妹一如恩师师母那般,一生一世一双人,只求恩师师母能成全。
  如此恳切的态度,别说祝太太本就看好他,巴不得他做自己的女婿了,就是惟恐旁人说他“挟恩嫁女”,或是说女儿早与施延昌“私相授受”的祝秀才,都禁不住动容了。
  于是等祝氏次年及笄后,两家便办了喜事。
  因祝太太精明能干,善于经营,祝家祖上三代家境也都颇殷实,不然也不能培养出祝秀才一个秀才了,可惜祝秀才才学尽有,考运却不够,接连考了三次举人,都没能考中,索性不再考了,就在家里开了个私塾,既能养家糊口,又能陪伴妻女,倒也自有意趣;再就是祝家人丁不旺,祝秀才祖父只生了他父亲一个,他父亲又只生了他一个,实在冷清。
  可人少也有人少的好,那就是家族的财产一连三代都十分的集中,不会被分薄了去,加之祝太太嫁妆也不少,再经营得当,家底是想不一日比一日丰厚都难了。
  所以祝氏当年的嫁妆,在桃溪往前数几十年,都是数得着的,铺妆当日,直把施父施母高兴了个合不拢嘴。
  本来祝氏这样的儿媳,放几年前他们压根儿连想都不敢想,没想到不过几年后,人便是他们家了的,还带了这般丰厚的嫁妆来,养活他们全家都绰绰有余了,当真是祖上积德,菩萨保佑!
  因此一度待祝氏很是和颜悦色,不但从不在她面前摆公婆的架子,等后来祝太太病了,施延昌提出要带了祝氏回祝家去长住,一来祝氏可以就近照顾服侍祝太太,二来他也可以就近请教祝秀才,就近阅读祝家的存书,以期下次乡试,能一举得中举人时,老两口儿也没有反对。
  于是新婚的祝氏不过在条件远不如自家的夫家住了三月不到,便又回了娘家去长住,日子除过多了一个夫君以外,与以前简直一点差别都没有。
  可惜祝太太缠绵病榻大半年,到底还是去了,祝秀才晚年丧妻,心中大恸,等葬了爱妻,自己的身体也垮了,竟是不过几个月,也跟着妻子去了,临死前留下遗言,家里所有的财产,都留给女儿女婿。
  还让二人替他守满三个月的孝即可,不必非要守满二十七月,早些生儿育女是正经,那样他在九泉之下知道祝家香火有了传承,也能瞑目了。
  施延昌却仍与祝氏一道,给双亲守满了一年,才正式出了孝,祝氏也终于怀上了成亲两年多以来的第一胎,便是施清如了。
  施延昌与祝氏都是第一次当爹娘,自然对女儿怎么爱都爱不过来,反倒是施父施母,盼孙子都盼几年了,盼来的却是个丫头片子,心里如何能高兴?只当着祝氏的面儿,不曾表露过出来罢了。
  又过了两年,施延昌去了州府参加乡试,竟是与当年考秀才一样,一次就中了!
  其时他也不过才二十二岁而已,这么年轻的举人老爷别说桃溪镇所属的保定府了,就算是放眼全大秦,也是凤毛麟角。


第五章 得寸进尺
  这下施父施母得意了,他们的儿子可是举人老爷了,连儿子都是老爷了,他们自然辈分更高,该当老太爷老太太,也该享几年清福了。
  再看自家已由祝氏出银子翻修过,在村里早已是数一数二的房子,便也不顺眼了,觉得配不上他们老太爷老太太的身份,何况连儿媳都有丫头婆子使,他们当公婆的,却仍凡事都要亲力亲为,这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
  便是二儿子,也不该再辛苦的下田下地,与佃农雇工们扯皮了,没的白降低了他举人老爷弟弟的身份,——他们家既出了举人老爷,举人老爷又能免四百亩地的税,光是族人和远近农户们投田每年的收益,都足够养活他们一家人了,何必再那般辛苦!
  施老太太没几日便“病”了,既病了,自然要到镇上去看病,自然也要在祝家住上几日才是。
  祝氏一年里也难得侍奉婆婆几日,婆婆都上了门,当然要打点起十二分的精神来服侍。
  却不想婆婆“病”好后,竟不走了,而是提出要留下,亲自给祝氏调养身体,让她好早些再怀上一胎,为她生一个大胖孙儿。
  其时金氏已经进门了,头胎也是女儿,祝氏倒也理解施老太太急于抱孙子的心情。
  只施延昌要准备春闱,对那方面并不是很上心,她也觉着当以正事为要,是以心里并不着急,想着时间一长,施延昌再劝一劝自己的娘,施老太太自然也就回去了。
  岂料过了一段时间后,不但施老太太没回去,施老太爷与施二老爷金氏夫妇两个,也先后到了祝家,并且都是住下就不走了。
  祝氏幼承庭训,断做不出客人没提出要走,便先赶客的事来,何况施家哪一个算是“客人”呢?哪一个都不是,反倒都是至亲的骨肉、自家人,她就更不可能那样做了。
  只得自己一房有什么,便给施老太爷施老太太和二房都慢慢的添齐了,家里也从之前的清清静静,慢慢变得快要人满为患了。
  然而这些还是小节,祝氏都能忍受。
  最让她不能忍受的,却是忽一日施老太爷竟提出,自家长子都是举人老爷了,家里再称“祝宅”,像什么样子,没的白让街坊世人闲话说嘴,还是趁早改了“施宅”是正经。
  祝氏自不肯同意,不是因为旁的,最根本的原因,便是她怕祝宅变成施宅后,自己的爹娘很快便要被桃溪镇的所有人都忘个干净,只有自己还记得他们了,虽然那一天迟早要来的,她依然希望人们能多记得自己的爹娘一日便是一日。
  这下施老太爷与施老太太都不高兴了,你一言我一语的拿了祝氏嫁进他们施家这么多年,也没能为他们老两口儿生下一个孙子来说话儿,本就是两个再粗鄙不过的乡下老头儿老婆子,话能说得好听到哪里去?
  二人又正处于恼羞成怒的状态,话就说得更不堪了,连带金氏也跟着被骂了一顿‘不会下蛋的母鸡’,与祝氏倒成了难兄难弟,妯娌两个都是脸涨得通红,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
  祝氏本以为自己摆明了车马不同意,施老太爷与施老太太便该打消念头了。
  不想二人却转而又找上了施延昌,又是哭又是骂的,说只当儿子当了举人老爷,他们就该享清福了,不想却还得寄人篱下。
  施延昌与他们讲道理,说这宅子是祝氏的嫁妆,是她的私产,连他这个夫君都不能侵占,二老还振振有词,说连祝氏都是他们施家的人了,她的嫁妆自然也该是他们施家的,难不成将来施延昌高中了,享福的不是她,得诰命的也不是她不成?
  一连几日都去书房闹施延昌,弄得祝氏是又气又心疼,更怕影响了施延昌的学业,只得忍痛答应了施老太爷与施老太太的要求,将大门口的牌匾,由“祝宅”二字,改为了“施宅”。
  所幸施延昌事后很是愧疚,抱着祝氏安慰了好久,又承诺将来等他高中了,若是能有幸留在京中,便带了祝氏母女进京,若是外放,也带了她们母女一起,总之绝不会再让她受这些鸡毛蒜皮的气,祝氏心里方安慰了许多。
  可惜施延昌还没高中,已然先变了心,娘亲等来等去,等来的却是他在京城停妻再娶的消息,等来的是他亲娘和金氏一碗剧毒的砒霜!
  施清如想到这里,勾唇无声的冷笑起来。
  施延昌二十五岁那年,第一次进京参加春闱,只当自己当年中了举人后,没有趁热打铁立刻便进京赶考,而是选择在家里再苦读几年,直至将学问都弄得更扎实精进了才进京,便一定能跟他中秀才举人时一样,一次便高中了。
  那样他就算不是三元及第,院试、乡试与会试殿试都是一次便中,放眼全国,也算得上凤毛麟角,足够他得意与风光,前途无量了!
  结果便是“骄兵必败”,施延昌落榜了,——他在本州府可能算得上有才,但全大秦那么多州府,能中举人的,都是当地最出类拔萃的,他那点才学,又算得了什么?
  一向骄傲的施延昌因此大受打击,尤其在看到同住一个客栈的几个他自认学问远不及他的举人,都中了以后,他就更是痛不欲生了,凭什么自己落了榜,那些明明都不如他的,反倒中了,这当中会不会有什么猫腻?
  他是绝不肯承认自己才不如人的,也绝不肯承认以往的自己就是那井底之蛙!
  可京城的繁华与富盛刺激着他,那些高中了的人的春风得意也刺激着他,再想到他若是就这么回去了,家里父母与妻子还不定怎生失望,左右街坊与他那些都妒忌他的同窗又会怎样的笑话儿称愿,他便一点也不想返乡了。
  然若不返乡,京城的开销极大,又不是他能承受的,祝氏当然嫁妆颇丰,架不住他念书进学花销也大,更要养活那么大一家子人。
  至于他中了举人后每月的那点贡粮和当地农户们投田的收益,他的父母自谓足够养活一家人了,他自己却知道,那点收益也就能让一家人吃饱穿暖而已,再想有结余,是绝不可能的……那他就真这样灰溜溜的回去吗?
  施延昌正自纠结之际,一个自称常宁伯府管事的中年男子找到了他,带他去了京城数得着酒楼之一的醉仙楼,在雅间里见到了常宁伯府夫死归家的大姑奶奶张氏。


第六章 狼狈为奸
  张氏比施延昌大一岁,虽是庶出,却因生下来生母便没了,自小儿养在常宁伯夫人膝下,等她长大些后,更是聪明能干得远超她的实际年龄,替常宁伯夫人分了不少的忧去,故而常宁伯夫人待她自来宛若亲生。
  等张氏长大后,却没有嫁入与自家门当户对的勋贵之家,而是选了个寒门进士为婿。
  却是常宁伯府说是伯府,在京城早已是二流人家,那她能嫁的,自然也只能是同样的二等人家,她因庶出的身份,又是绝不可能嫁嫡长子,当伯夫人侯夫人之类的,那这辈子还有什么盼头?
  倒不如嫁个寒门进士的好,虽一开始会穷些苦些,等夫君一步一步的高升后,自然什么都会有了。
  张氏也的确眼光不错,选的进士丈夫既能干又圆滑,才外放一届,便做出了政绩来,从七品县令擢升为了从六品的府衙知事、再到正六品的通判,可谓是官运亨通。
  当然,也少不了张氏在背后又是替他出谋划策,又是替他出银子打点,还借娘家的人脉为他行方便。
  如此只要张氏的夫君一直恪尽职守,步步高升指日可待也。
  可惜天不假年,张氏的夫君在升任通判后不到一年,便一病死了,这下张氏的天塌了,这么多年的心血也全都打了水漂,简直就是痛不欲生。
  又因二人成亲几年,只生了一女,张氏过了最初的痛苦与难过后,便不肯再替丈夫守下去了,她还这么年轻,难道真一辈子素衣素食,不苟言笑不成?
  何况不为自己,也得为女儿着想,父亲没了,父族又贫苦潦倒,以后是能指望他们替她说一门好亲,出一份厚厚的嫁妆,还是指望他们将来替她撑腰呢?
  便在扶灵归乡,过了热孝期后,借口娘家母亲想念外孙女儿,带着女儿进了京去。
  此后更是陆续打发人回去把自己母女的一应东西,都搬进了京城。
  她夫家的亲族见状,如何猜不到几分她的心思?
  又气又恨,却是无可奈何。
  人家是堂堂伯府,他们家却是贫苦平民,当年能供出张氏的夫君,已是举全族之力了,可以说张氏的夫君便是他们族里最出息的人,所有族人都还指着他过几年官当得越发大了,手头也越发宽裕了,多多的帮补族里,谁知道他偏还一病死了,全族都可谓是寡妇死了儿子——再没了指望,哪还有底气与常宁伯府叫板?
  如此张氏便带着女儿,在娘家长长久久的住了下来,常宁伯夫人自不必说,自来疼她,便是她大嫂世子夫人,也因世子自小与张氏要好,待她极是和气,不但张氏心中舒坦,女儿脸上的笑容也一日日多了。
  张氏却渐渐高兴不起来了,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她总不能在娘家住一辈子,总得再嫁才成,可她一个寡妇,还带着前头的女儿,想再嫁得如意郎君,谈何容易?
  想来想去,还是决定跟当初嫁前夫那样,找个寒门进士,若进士不成,先嫁个举人也使得,都是举人了,高中还不是迟早的事儿。
  适逢次年便是大比之年,张氏遂打发了心腹,暗中挑选起来,一来二去的,便挑中了施延昌。
  一番打听后,张氏很是满意,想着施延昌能一次便中秀才与举人,可见是个有真才实学的,进士自然也能一次便中;退一万步说,便他此番没中,下科再来便是,下科他也才二十八岁,正是出仕的黄金年纪。
  唯一的不好,便是他在家乡已经有妻女了,据说妻子还是他启蒙授业恩师的女儿,那就有些难办了。
  不想施延昌果然没能高中,张氏遗憾之余,也曾想过换人,若能有现成的进士,谁还愿意屈就区区一个举人?
  然而看来看去,众新科进士里要么便是年纪足够当张氏爹的,要么便是家里儿女成群妻族不弱的,要么便是出身书香富贵之家的……不是张氏瞧不上的,便是一定不会娶她一个寡妇的。
  张氏只得继续把目光转回了施延昌身上,转念一想,他有妻女又如何,据说那妻子娘家人早死绝了,又只生得一女,要休妻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么?
  这才会有了当日醉仙楼的一见,张氏想的是,若施延昌愿意娶他,必定会说自己在家并无娶妻,那自己便装作不知道,先与他成了亲便是;反之,若施延昌说自己已有妻子了,她也勉强不得,只好再找其他人选了。
  施延昌却是被张氏“伯府大小姐”的名头给晃花了眼睛,冲昏了头脑,不过只考虑挣扎了不到半个时辰,便如张氏所愿,说了自己在家‘并不曾娶妻’的话。
  于是不出半月,二人便吹吹打打的成了亲,成亲的宅子还是张氏的陪嫁,又有伯府一力替张氏作脸,请了不少的宾客,自然颇是风光。
  施延昌见过了伯府的富贵与气派后,心里越发不后悔当日那句‘并不曾娶妻’的话了,连张氏是个寡妇,还带着前夫的女儿,亦觉得无关紧要了,若真是黄花大闺女,堂堂伯府千金,岂能轮到他的?
  只他自家知道自家事,停妻再娶可是触犯律法的,何况张家势大,也不是他惹得起的,只得三朝回门后,找张氏坦白了自己在家乡还有妻女之事,却再四保证,祝氏早已病入膏肓,不久人世了,只待祝氏一死,二人便能长长久久的做夫妻了,希望张氏能原谅他。
  张氏事先什么都知道的,哭过一场后,到底还是“原谅”了施延昌,只说希望施延昌不是糊弄她的,不会让她等太久。
  施延昌如释重负之余,不几日便收到了家中“来信”,说母亲病了,希望他能尽快返家去一趟,于是打点好行礼,即日便上了路。
  却是他人还没到桃溪,他在京城又另娶了伯府千金之事,已由张氏安排的人,先一步把消息送到了施家,传到了祝氏耳朵里。
  祝氏自他进京赶考以来,本就时不时要受施老太爷施老太太一场气两场委屈的,心情郁结之下,身体哪里好得了?
  一直都吃着药。
  谁知道又收到这样的噩耗,立时便卧病不起了,心里又是不信施延昌会这样对她,又觉得张家的下人不会空穴来风……全靠一口气硬撑着。
  总算施延昌在几日后赶了回来,亲口证实了他的确已在京城另娶了高门贵妻后,竟还厚颜无耻的求祝氏,希望她能以“无子”为由,自请下堂,但他也绝不会亏待了她们母女,不但祝氏的嫁妆全部归还于她,以后他还会养着她们母女一辈子,甚至过几年,还会设法接了她们进京去,除了名分上差一点以外,绝不会委屈了她们。
  把祝氏气了个睚眦尽裂,近乎歇斯底里的赶走了施延昌,方喘着气痛哭当年爹娘瞎了眼,自己也瞎了眼!


第七章 心如蛇蝎
  施老太太在见过儿子,知道他的确又娶了伯府的大小姐为妻后,大喜过望,自然也再看不上祝氏的那点儿产业了。
  自告奋勇要去帮儿子劝祝氏,想着她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若真与儿子彻底决裂了,将来日子可怎么过,不消几日,便要让人啃得骨肉渣子都不剩了,何况她就放心得下女儿不成?
  只当软硬兼施,定能让祝氏点头。
  金氏却是另一番想头,想着大哥娶了伯府千金,这辈子自然什么都不愁了,便是二老,也不必愁了,可他们二房,却是什么都没有,她若不想方设法的替自家谋划,将来可怎么办,难道又厚颜跟进京去,向伯府千金讨饭吃不成?
  祝氏好性儿,那伯府千金可未必会那般好性儿,何况还有伯府当靠山,哪跟祝氏一样,无依无靠,好欺负好拿捏呢,倒不如把祝氏的财产,都趁机变成他们二房的!
  于是向施老太太出主意,让祝氏自请下堂可是要有损大哥名声的,而且将来万一再生出什么事儿来,惹恼了新大嫂和她的娘家,要捏死大哥且比捏死一只蚂蚁难不到哪里去,何况他们一家子?
  倒不如快刀斩乱麻,一了百了,让祝氏死了的好,反正她一直吃着药是镇上好些人都知道的,忽然病情加重,一命呜呼了,也是顺理成章的事……一径的撺掇施老太太,终于撺掇得她同意了治死祝氏,然后婆媳两个同心协力,灌了祝氏砒霜……
  施清如的眼泪不知不觉间,已是流了满脸,还是灼热的眼泪滑到颈间,湿漉漉的,才让她醒过了神来。
  当年娘亲去世时,她才七岁,什么都不懂,并不知道娘亲竟不是病死,而是含冤惨死的,更不知道在娘亲死后,才“赶了回来”,又悔又痛,只恨不能跟了娘亲而去的施延昌,竟然早已回来了,还成了害死娘的间接凶手,——施清如可不相信施延昌当年并不知道施老太太和金氏的毒计,没有他的默许,她们也断不敢那么干!
  只恨她那时候太小,之后几年,又被施老太太和金氏的打骂磨平了浑身的棱角,养成了庸懦糊涂的性子,等后来进了京,一度也是浑浑噩噩。
  还是在几年后,才无意知道了当年娘亲惨死的真相,却因鞭长莫及,竟奈何不得施家众人;对施延昌对娘亲当年的狠心无情,更是临死前,才自张氏口中得知了,不然,她不论付出什么代价,也一定要为娘亲报了仇才死……万幸天可怜见,还是给了她为娘亲,也为自己报仇雪恨的机会!
  到底身体还很虚弱,施清如在杨婶送了厚棉被来,——却是杜鹃不肯送进来,托杨婶送进来的,施清如由得杨婶给自己盖好了,细声细气的道了谢后,方再也撑不住昏睡了过去。
  却是睡得一点都不安稳,光怪陆离的不停做梦。
  一时梦见的是她母亲被施老太太和金氏联手灌砒霜,而施延昌却一直在门外眼睁睁看着,无动于衷的情形;
  一时是梦见她被继母张氏的娘家侄子张慕白一刀捅在了胸口上,张氏眼见她都要死了,依然不能减少分毫的愤怒,歇斯底里的大骂着她‘吃里扒外的淫贱材儿’、‘不孝不义的小娼妇’,随即却又为一家子都要命丧黄泉了,而绝望的痛哭流涕;
  一时又梦见韩公公身陷禁卫军的包围圈,眼看就要身首异处……
  施清如猛地惊坐了起来,心砰砰直跳,满头满身冷汗涔涔,脑子里也是一片空白。
  还是余光看到了窗外透进来的阳光,她才确信,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一个梦,或者说,以后都只会在她的梦里出现,现实中绝不会再有可能上演。
  她方长长的吐了一口气,浑身脱力的躺回床上,大口的喘起气来。
  挣扎着坐起来,正要叫人,就隐约听得前头传来了一阵哭闹声。
  竖耳细细一听,好似既有金氏的声音,也有另一道算得熟悉的,应当是施兰如的声音,不由冷冷一笑,金氏与施兰如就算闹翻了天哭塌了地,也得把她的屋子给还回来!
  杨婶好心,不一时又偷来看施清如,见她已经醒了,喜之不迭,小声道:“大小姐饿不饿?我们姐妹给大小姐留了一碗粥,一直煨着的,这便端来大小姐吃可好,既能填肚子,也能暖身子。”
  待施清如点头道了谢,便忙去厨房取了粥来,却是一碗杂粮粥,虽知道施清如素日没少缺吃少穿,到底也是主子,免不得讪讪的:“白粥只有那么多,之前大小姐又喝过一碗,实没有多的了,大小姐且将就些,午饭我们设法给大小姐多留些好点的饭菜。”
  施老太太与金氏都是贫寒乍富的,苛抠得紧,每日三顿主子吃什么,下人吃什么,都让婆媳两个把得死死的,休想多出半分来。
  譬如早饭,主子们都是白粥白馒头,下人却都是杂粮粥,连个杂面窝头都无,桃溪富庶,这样的吃食比富裕些的农户且不如,弄得下人们私下都怨声载道,只不敢当面说而已。
  施清如却是摆手:“杂粮粥就很好,多谢两位婶子,午饭也别替我留旁的了,仍熬粥即可,我才好些,且吃不得不好克化的东西。”
  说完低头小口小口喝起粥来,心里如何不知道杨婶何以有此一说,对施老太太与金氏的小家子气嗤之以鼻。
  喝完了粥,施清如出了一层薄汗,脸上也终于有了几分红晕。
  杨婶见了,不由赞道:“大小姐可真好看!”
  以往大小姐几乎不出房门,偶尔见到了,也是低着头的,她竟不知道她原来这么好看,那先头的大太太有多好看,可想而知,可惜命实在不好啊!
  施清如再次谢了杨婶的粥,便催杨婶回厨房了,“只怕二太太很快就要来了,仔细她知道了,又骂婶子。”
  杨婶倒不认为金氏这么快便又会再来厨房,却又实在怕她,到底还是应了一句:“那大小姐好生歇着。”端着空碗出去了。
  不想却是前脚才回了厨房,后脚便见金氏真个让杜鹃扶着又来了,不由暗道一声“好险”,与李婶一道,缩到了灶膛后。


第八章 循序渐进
  金氏行至柴房门前,喝了杜鹃一声:“给我远远的退开!”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进了柴房里,一见施清如,便没好气道:“屋子已与你收拾好了,你这便可以搬回去了!”
  最好在路上又吹了风,死了才好呢,又怕她真死了,她的帮手立时会把自己的秘密传得人尽皆知,差点儿没怄死过去。
  施清如却笑道:“二婶确定恢复原样了?那二妹妹呢,我方才迷迷糊糊的,好似听见她在哭,二婶莫不是打她骂她了?二妹妹还小呢,二婶慢慢教她便是。”
  这话摆明了就是戳金氏的肺管子,立时让她的脸胀成了猪肝色,好半晌方咬牙道:“自然恢复原样了,你待会儿一看便知了。”
  越恨施清如,便越是心痛女儿,想到方才女儿的痛哭流涕,还有苦苦哀求,再到满口的气话‘莫不是原来她施清如才是娘亲生的,我竟不是了?’,也不知道这次死妮子要与她怄多久的气才能好。
  偏她还不能与她解释个中因有,只能由得她误会,由得她受委屈,实在是……且待她收拾了死丫头,再慢慢的把女儿哄转回来吧!
  施清如点点头:“那便好,有劳二婶了。对了,还有一件事有劳二婶,袁妈妈不是就住在隔壁清泉镇吗?二婶这便打发人去接她,就说我病了,请她来看顾几日吧,想来她一定会来的。”
  袁妈妈是祝氏的奶娘,服侍了祝太太多年,又服侍了祝氏多年的,极是忠心能干,所以祝太太早早就将她放了良,只她坚持要留下服侍,才一直没回自家去。
  当初祝氏含冤惨死前一段时间,可巧儿她小儿媳生孩子,她回去照顾小儿媳坐月子,等终于回了祝家时,祝氏已经装裹过封了棺,她既没资格叫施延昌开棺验尸,又得顾着施清如,是以虽怀疑祝氏死得蹊跷,更恨施延昌狼心狗肺,也只能将怀疑和恨意都压在了心底。
  此后便加倍精心的照顾施清如。
  可惜这样一个忠仆,注定是为施老太太与金氏所容不下的,不下一年,便被施老太太以不敬自己为由,赶回了家去,施清如要说情,也被金氏好一通说她“不孝”,只得含泪送别了袁妈妈,自此日子便真似的泡在黄连汁子里,说不出的苦了。
  如今施清如回来了,既要给娘亲报仇,光凭她一个人,再是知道得多,再是有万般的手段呢,也须得有人帮衬才是,所以第一个便想到了袁妈妈,定要先将她接了回来才成。
  金氏知道施清如好容易抓住了她的把柄,定要赚够本了才肯罢休,心里已经做好了准备,可这会儿听得她又要把袁妈妈接回来,还是气得够呛,冷冷道:“大小姐既那么大的本事,还要我打发人去接什么袁妈妈,自己便把人接回来了不是?”
  话一出口,终于后知后觉的意识到,施清如怎么忽然就变得这么厉害了?
  之前可连话都从不敢高声说一句,对自己更是毕恭毕敬的,今日却敢直视自己了,还敢与她谈条件、要挟她,话也说得这般有理有据,自己竟不是对手……莫不是鬼上身了?!
  施清如闻言,也冷冷道:“我是本事大,却不是用在这些小节上的,而主要用来管好自己的嘴巴,若把本事都用在了旁的事上,可就管不住自己的嘴了,届时说出什么不该说的来,二婶可别后悔!”
  金氏叫噎了个半死。
  想到一旦真将袁妈妈接了回来,公婆与自家老爷跟前儿还不知道要怎样才能糊弄过去,施清如如今便不好对付了,那老货更是个不好惹的,让二人一处了,岂不是更难对付?又是一阵头痛。
  却更怕施清如不定什么时候,便真个“管不住”自己的嘴了,到底还是恨恨应下了:“我待会儿便打发人接人去便是!”
  半个时辰后,施清如让杨婶李婶抬着,回到了自己阔别已久,因而不可避免变得陌生了,却又于陌生当中,犹带着几分熟悉与亲切的屋子。
  她的眼圈一下子红了。
  还以为自己有生之年,再不可能回来了,在她最艰难最痛苦的时候,她最想的便是还能再回这里看一眼,万万没想到,老天爷慈悲为怀,竟真给了她这个机会!
  施清如想着,已含泪慢慢的环视起整间屋子来。
  一明两暗的格局,中间是厅堂,临窗摆了长榻,曾经娘就是坐在上面,将她圈在怀里,教她说话认字,或是恬淡的做针线的;
  左边的屋子是卧室,右边则是书房,摆了整整两面墙的书,以前施延昌还在家苦读时,时不时便会进来找书,娘兴致好时,也会在长案前笔走游龙,写诗作画……可惜娘的闲情逸致很快便被那些个鸡飞狗跳和算计逼迫给侵占得所剩无几,直至彻底没有,最后更是连命都葬送在了这间屋子里。
  但这间屋子于施清如来说,依然是她心里最柔软,最让她安心的一处所在,她只要一回到这里,便像又回到了娘的怀抱里一般,可以整个身心都放松下来,不必再怕任何的风刀霜剑!
  “大小姐,您身子还很虚弱,要不我们先扶您去床上躺着吧?”
  杨婶忽然开口,打断了施清如的思绪,她应声回过神来,忙吸了一口气,应了一句:“好。”
  由杨婶李婶扶着,躺到了床上,方向杨婶李婶道谢:“多谢二位婶子,等明儿我好了,再好生答谢你们。”
  杨婶李婶见她脸色惨白眼圈通红,说不出的可怜,都是暗暗叹息。
  虽说大小姐不知以什么法子,暂时拿捏住二太太,要回了自己的屋子,可她说到底不过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还祖父母不疼爹不管的,要人没人要银子没银子,怎么可能斗得过二太太?
  还不知道后边儿二太太会怎么对付她,还想什么答谢她们呢,且先顾好她自己吧。
  嘴上却笑道:“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大小姐千万别这么说。那我们就先去忙了,不打扰大小姐歇息了啊。”
  施清如知道还有一大堆的事儿等着她们,点头弱声道:“那我就不耽搁二位婶子了,不过还得有劳二位婶子给我取了纸笔来。”


第九章 小露锋芒
  李婶闻言,就去右间给她取了纸笔来。
  亏得整个施家如今除了施远施运,都是睁眼瞎,又或是因为心虚,施老太太与金氏都十分忌讳进祝氏的屋子,连带其他人也等闲不让进,这屋里除了衣裳首饰以外的大半东西,包括那两面墙的书和一应笔墨纸砚,才能得以保全。
  施清如便飞快给自己开了一张方子,与李婶道:“有劳婶子拿了这方子去二太太那支银子,拿了银子后再去药铺抓了药来替我加五碗水熬成一碗,送来我吃。”
  先得有了好的身体,才能慢慢儿做其他的事,算其他的账,所以当务之急,便是让自己药到病除。
  李婶不认得字,但还是能看出来纸上的字又整齐又好看,比大少爷二少爷写的都强多了,大是吃惊,“大小姐,这、这……”
  没听说过大小姐会识字写字啊,怎么忽然就?而且听大小姐的意思,这还是一张药方子?那就更不可能了啊,大小姐几时这么本事了!
  施清如见李婶杨婶都一脸的惊疑,约莫能猜到她们正想什么,却不欲与她们多说,只道:“二位婶子只管拿了方子去见二太太,她一定会支银子的,我说等我好了后,一定会好生答谢你们,也绝不会食言。好了,我要歇息了,你们先忙去吧。”
  李婶杨婶见她说完便躺下,闭上了眼睛,到底没有再多说,对了个眼色,齐齐转身出去了。
  施清如这才吐了一口长气,裹紧身上的被子,放任自己睡了过去。
  不知道睡了多久,她被杨婶叫醒了:“大小姐,药熬好了,您吃了药再睡吧。”
  施清如睡了一觉,身上还是很无力,就着杨婶的手坐起来,接过药碗一饮而尽后,她才道:“方才去支银子时,二太太没有为难婶子吧?”
  杨婶笑道:“二太太只是也有些吃惊大小姐几时学会的写字开方子,倒是没怎么为难我们,大小姐安心吧。”
  难听的话自然是免不了的,金氏那个苛抠刻薄的性子,全家上下谁还不知道?
  杨婶早就不痛不痒了。
  不过今日金氏明显心里有事,虽听得她们的来意后,脸色瞬间黑如锅底,咬牙切齿的就像要吃人一般,又好似有些害怕与慌乱,却是只低咒了一句:“小贱人,咱们走着瞧!”,便给了银子,打发了她们。
  弄得杨婶与李婶都越发怀疑起金氏到底落了什么把柄在施清如的手里来,只不敢多说多想而已。
  施清如点点头:“那就好。”
  心里却在冷笑,金氏吃惊的日子且在后头,只不过那时候她的惊就不仅仅只是惊讶的‘惊’,而是惊惧的‘惊’了!
  吃了药,又喝了粥,施清如很快在药效的作用下,再次睡着了,迷迷糊糊中,又是噩梦不断,还恍惚听见了一些哭闹争吵声和东西砸碎在地上的声音,只她实在睁不开眼睛。
  继续睡了不知道多久,似乎又有人喂了她一次药,然后她便睡得越发的沉了。
  等再醒来时,已是次日早上,施清如身上也总算有了几分力气,觉得自己真正活了过来。
  杨婶来给她送粥和药时,见她气色精神都好了许多,脸一下子笑开了花,道:“大小姐今儿瞧着可好多了,定是昨儿吃的药起作用了,大小姐可真厉害,真会开药方子呢。”
  施清如笑了笑,“不过一点雕虫小技罢了。对了,昨儿我睡着时,感觉有人给我喂了药,是杨婶你还是李婶呢?太感谢你们了。”
  若不是她们心善,明里暗里的帮助照顾她,她就算暂时拿捏住了金氏,让金氏不得不答应她的一切条件,她只怕也是凶多吉少。
  杨婶正要说话,李婶领着一个五十出头,收拾得干净利索的妇人进来了,不是别个,正是施清如心心念念想见的袁妈妈。
  袁妈妈已经好几年没见过施清如了,见她已经长成了大姑娘,与少女时期的祝氏就跟一个模子印出来的一般,眼圈一下子红了。
  却只是一瞬间,她心里的欢喜与欣慰便已被愤怒和心疼所取代,因为她看到了施清如干得起皮的双唇,看到了她满脸的病容,还看到了她骨瘦如柴的双手。
  她也一下子明白过来了施家之所以又肯接她回来的真正原因,只怕是姐儿已经好不了了,他们不敢再伤阴鸷,才答应了接她回来,见姐儿最后一面!
  袁妈妈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叫了一声:“我苦命的姐儿。”
  便几步上前,将施清如搂进怀里,低声呜咽起来,“都怪妈妈不好,当年妈妈若是说什么也不离开姐儿,姐儿也就不会……我便是死了,也没脸见老太太和太太去……”
  施清如能感觉到袁妈妈对她毫无保留的心疼与怜爱,大是触动与后悔之余,暗自松了一口气。
  她毕竟与袁妈妈已太久太久没见了,上辈子分别时,她的懦弱也定然让袁妈妈很失望,更兼这么多年过去,再深厚的感情在时间和距离的冲击下,也要大打折扣了。
  所以施清如虽然当着金氏的面儿话说得笃定,袁妈妈肯不肯来,来了后又肯不肯帮她,心里却是一点底都没有,袁妈妈早不是他们家的下人了,还有家有产的,日子不知道多好过,何必再回来趟施家这滩浑水呢?
  万幸袁妈妈始终如一的有情有义,也万幸这世上终究还是好人多、禽兽少!
  施清如想着,见杨婶李婶待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遂先与二人道:“两位婶子先去忙吧。”
  话音未落,余光忽然发现多宝阁上少了好几个花瓶和玉石摆件,其本身的价值还罢了,关键那都是祝氏生前最爱的,日日都要亲自擦拭把玩好几次,所以才能幸免于被做贼心虚的施老太太和金氏瓜分侵占,却在她一觉醒来后,不见了踪影!
  施清如的脸色一下子难看至极,想到了她昏昏沉沉时耳边那些东西砸碎在地上的声音,不用问也知道定是施兰如干的了。
  她的声音一下子冷了八度,“劳烦两位婶子先去二太太那儿,替我带两句话吧。第一句是二小姐砸碎了的那些东西,我看在彼此身上好歹流着一半相同的血,只消二太太赔偿五百两,再就是让二小姐即刻去我娘坟前磕头认错即可;第二句则是这是最后一次,若二小姐再有下一次敢对我娘和我不敬,让二太太休怪我不客气!”
  杨婶李婶都目瞪口呆。
  五百两,大小姐这、这不是狮子大开口吗,那么多银子别说二太太只怕根本拿不出了,就算拿得出,以二太太的脾气,也断不可能给大小姐的。
  她就算忽然会认字儿会开方子了,与以前的她就跟换了一个人似的,也应当是抓住了二太太什么大把柄,与二太太之间的差别,一样是鸡蛋对石头,这不是老寿星上吊——活够了么,怎么想的呢?
  施清如却不管她们怎么想,直接催她们:“两位婶子只替我把话带到就是,至于二太太会说什么做什么,你们就不用管了。”
  可二太太肯定会把气撒到她们身上啊……杨婶李婶都是满脸的苦相,不过转念一想,金氏什么时候脾气好过了,且,指不定大小姐真能彻底的拿捏住她呢?
  遂应了一句:“那大小姐,我们这便见二太太去。”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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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奇遇
  施清如这才看向身旁已经不哭了,而是有些呆滞的袁妈妈,笑道:“这么多年没见妈妈了,妈妈竟是一点都没变,真好!”
  袁妈妈应声回过神来,眼圈又红了,哽声道:“姐儿变化却是极大,都长成大姑娘了,还这般的有主见,我原本还以为、还以为……太太泉下有知,也一定会很欣慰的。只是姐儿的身体,一看就病得不轻的样子,这些年,他们一定给了姐儿,不少的委屈受吧?”
  当年的施清如有多胆小懦弱,袁妈妈自是最清楚,可她心里再着急也知道这事儿急不来,换了哪个六七岁的小姑娘,忽然没了娘,爹也不管自己,爷奶叔婶还都冷淡凶恶,或是面甜心苦,能不胆小懦弱,忽然就换一个人似的?
  袁妈妈只能安慰自己,等她再大一点,自己也慢慢儿的有意识的一直引导她,想来等她大了后,总能变得有几分主见。
  可惜袁妈妈只照顾了施清如一年多,便被迫离开了。
  她那些不舍与担忧,自然也只能一并带走,之后每每想到她的姐儿还不定会被施老太太和金氏给养成什么样儿,甚至连能不能长大成人,平安出嫁都是未知……袁妈妈的心都会揪紧,那些内宅的阴私恶毒手段如何能轻易便毁掉一个女孩儿的一生,她自是再清楚不过。
  奈何她只是一介下人,就算祝氏已经将她放了良,她与施家依然不对等,施家的门亦不是她想进就能进的,是以一开始她还会过一阵子便登门,想看施清如,或是给她送点东西,时间长了,因为知道自己定然是见不到人的,加之儿子儿媳们也不肯让她再来,袁妈妈便渐渐不来了。
  倒是没想到,施清如竟然会与她想象的大不一样,竟没有“三岁看老”,反而这般的强势有主见,定然是太太和老太爷老太太泉下有知,一直在保佑着姐儿!
  施清如不打算对袁妈妈“报喜不报忧”,因为她接下来实在离不开袁妈妈的帮助。
  遂直言道:“妈妈没猜错,我这些年的确受了很多的委屈,也才大病了一场,若不是天可怜见,前夜我便活活饿死冻死在柴房里,妈妈这会儿也见不到我了。”
  上辈子其实也曾有过这么一出,只是她还没死,张氏便自京城打发了人来接她进京,所以上辈子她才能侥幸捡回一条命,这辈子张氏的人却还没到,也不知道是不是重来一次,路上有事给耽搁了?
  袁妈妈饱经世故的人,只自施清如那句‘若不是天可怜见,前夜我便活活饿死冻死在柴房里’里,已能猜出个大概来了,立时气黄了脸,恨声道:“他们竟然这样对待姐儿,若不是太太当年大发慈悲,他们怎么可能有这些年的好日子过?不,若不是当年老太爷与老太太……他们也不怕太太午夜梦回时,饶不了他们吗!”
  施清如继续道:“他们对我比妈妈能想到的还要糟糕十倍不止,虽不至于朝打夕骂,不给饭吃,也差不离了……”
  就捡记忆里施老太太与金氏都是如何苛待她的说了几件,末了道:“至于此番,却是施兰如想占我的屋子,二太太因为自己做贼心虚,便也不愿自己的女儿来沾晦气,所以好说歹说不肯同意,施兰如却死活要住进来,妈妈应该也是知道二太太有多疼爱施兰如的,到底拗不过她,答应了她。所以我本来好生生的,便忽然病了,病了后又不给我请大夫,还让我净饿败火,我的病岂能不越来越重的?然后便被挪到了柴房去,既没吃食,也没被褥,这么大冷的天儿,便是一个好人,定也受不住,何况我还病着,所以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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