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鹤臣每次和她温存之后,都并不会有什么其他的措施,可他的身份在那里摆着, 若是在这时候有娠,简直就是直直白白的打他的脸, 给他公然送了一顶绿帽。说出去也十分的不好听。
明珠向来也不是个患得患失,疑神疑鬼的人, 可这几日食欲不佳也是真的,起先她并没有往那方面去想,可如今到了这个时候,不担忧也是不可能的。
“郡主的身子并无大碍, 不过是暑热太盛冲撞了, 吃两贴药就好了, 不妨事的。”张太医说着,就开始写方子。
明珠在心里头长长舒了一口气, 让尔雅谢过太医,去煎药。郑容摸着肚子坐在明珠旁边,亲厚地拍了拍明珠:“好端端的怎么就病了,暑热太盛,也不要总四处走动,等天黑了再逛逛也就得了。”
她是个笑面虎,手腕不是一般的高,等闲明珠也不愿意和她有什么过多往来,她只浅浅笑着应了:“日后我自然要听郑小主的了,算起来,郑小主这孩子有些月份了,不知道在什么月份生呢。”
提到孩子,郑容也确实是难得地温柔几分:“约么在冬日里头。”
“冬天的孩子性子柔和,”明珠舒展着眉宇笑着说。
“你才是一等一的好性子,若是我的孩儿能像你似的温柔可亲就好了。”天家的恩情,哪个不是面子上说得好看就得了,郑容轻轻拨了拨头发,淡淡道:“只是皇上如今也不过而立年岁,日后有的是皇子公主,想来也不太珍惜了。”
皇上的情形不好,只怕宫里头没什么人知道,紫禁城里头的嘴巴是最严的,从上到下只长了一张嘴,主子爷想要让外头知道什么,大家也只知道这么多。
明珠和郑容又这般说了一两句话,郑容便走了,她本来也只是适度向明珠表达一下关心罢了,她虽然已经拉上了张有翡这根线,可明珠的身份金贵,她自然也不愿意放松。
明珠把人都送走了,独自在床上靠着,倚着螺钿柜她把玩着自己的衣角发呆,她一个孤零零的人,在这宫里头总觉得没着没落的,这时候却又听见了尔雅走进了通传说张太医来了。
方才不是刚刚诊断过么,这么一会子的功夫便又回来了,看这意思,莫不是她身子还有些不妥?
明珠说了句请吧,就见张太医连药箱也没拿就走了进来,他四平八稳地给明珠行了礼,用目光瞟了一下在宫里头侍奉的奴才,明珠懂了他的意思,让尔雅把人都带了出去。
张太医给明珠行了个礼,脸上藏了三分春风拂面般的笑意,柔声说:“给莘乐郡主贺喜了。”
明珠心里头警铃大作,她皱着眉叱道:“何喜之有,你把话讲清楚。”
“郡主不必如此谨慎,奴才是严大人的人,早便得了大人的旨意,在宫里头关注着郡主的一应事宜,”张太医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纸放在桌上,“刚才那个方子,日后是要入太医院存档的,这一张才是真的要给郡主用的方子,从脉象上头看,郡主有娠已有月余了。”
明珠愣愣地,甚至有几分不敢相信似的,严鹤臣当真是把什么都想好了,就连今日也是,就连太医院都被他安插了眼线,当真是让人觉得意料不到。明珠轻轻呼了一口气,把手轻轻贴在自己的腹部,像是有几分难以置信似的。
就这般,这里头有了一个新的生命,把她和严鹤臣串联在一起了,她咬着嘴唇,说不出自己是什么心情,把张太医送走了,宁福走了进来,看他的样子应该是早就知道了,他笑着给明珠行礼说了句恭喜夫人。
明珠犹豫着轻声问他:“这事儿,严大人知道吗?”
宁福轻声道:“还没来得及和夫人说,大人今天一早就向前推进了,我们的消息一时半会还传达不到,等大人安顿好了,消息自然就送进去了。”
明珠轻轻嗯了一声,而后又问:“如今一来该怎着呢?长此以往在宫里,岂不是要被发现了。”
宫里头有几个省油的灯,就连平日里在外头粗使的嬷嬷,一个一个都是目光如炬的模样,现在尚且能遮掩过去,日后若是看见了她喝药的药渣,保不齐就要起疑了。
“大人在宫里头这么多年,早已经根深蒂固,如今有的是法子,夫人放心,您先在宫里头安心住着,外头的事有我呢。”
严鹤臣身边的奴才都一个比一个机灵,这几句话说得明珠心里头十分熨帖,她扶着桌角站起来,透过锦支窗看向窗户外面,一晃已经到了七月末,午时还热些,可早晚已经带上了寒意,眼瞧着是秋天便要来了。
一连几日,严鹤臣再也没有传来消息,明珠心里头极不安,坐卧不安好像热锅之蚁一般,宁福好言安抚,说是许是前头正乱,大人疲于应对也是有可能的,夫人稍安勿躁便是。
这些话只能稍稍安抚明珠的不安,可归根结底,她依然觉得惶恐非常,严鹤臣每日都传话回来,这一次竟然已经三五日一点消息都没有了,这如何能让她安心得下。
在乾清宫里,又是另外一种场面了,还有半个多月的光景就是中秋了,每年中秋除了设宴群臣之外,还有封赏六宫,今年太后新丧本就不宜大操大办,只是必要的封赏还是有的。
沈恒是礼部的尚书,向皇上进言说,不如借此机会给几位太妃连同太后一同追封,皇上自然是应允了。
此时此刻,坐在乾清宫的西暖阁里,宇文夔翻开了卷宗,里头是各位已逝太妃的生卒月份,他的手指头默默往后翻,直到他的目光顿住,落在了一页纸张上面,他盯着看了许久,冷冷一哼说:“这样的女人也配落在这本卷宗里头么?不顾礼义廉耻,枉为人母。”
沈恒瞟了一眼那本卷宗,认出来里头这位已逝的宫妃正是当年五皇子的生母兰贵人,犹豫了一下,沈恒还是道:“把兰贵人移除卷宗这事儿不大好办,这本是太后属意安排的,奴才们不知道太后是什么意思,只得照办了。”
若不是今日有了追封的打算,宇文夔只怕是这辈子都不会把这本卷宗打开,太后是个眼力不容沙子的女人,这么多年以铁腕著称,雷厉风行,哪怕是老了,也杀伐决断绝无二话,兰贵人当年和侍卫私通简直是奇耻大辱,以太后的性子,怎么能容她呢?
宇文夔在桌案前坐了良久,随便指了几位太妃,说在谥号前头再加两行字,沈恒捧着卷宗拿出去照办了,博山炉里的檀香混着龙涎香,带着一股子盛大而辉煌的味道来,宇文夔叫来一个黄门,轻声道:“把兰贵人的画像拿过来。”
当年出事的时候,他的年龄还尚小,只记得父皇发了好大的脾气,一口气把兰贵认连带着五皇弟一起打入了冷宫,从此死生不复相见,这样的惊天丑闻到底还是需要一块遮羞布的,对外头遮遮掩掩只道是兰贵人犯了大错,惹得主子爷龙颜震怒,可这事情这么严重,竟然还让太后网开一面,十分蹊跷。
等黄门拿来了几张画像对他说:“主子爷,当年的画像已经被焚毁了许多,这些都是先帝爷自己的丹青妙笔,一直封存着,故而没有被焚毁。”
先帝爷当年对兰贵人的喜欢非比一般,一张张看去,只觉得先帝的欢喜与宠爱跃然纸上,只怕爱之深便恨之切,可到底也不舍得把她就此诛杀,只让她去冷宫里了此残生。他只记得那时候,兰贵人说自己冤枉,可是证据确凿,无人相信,她不愿意蒙羞,到底还是自尽了。
兰贵人是刚烈的性子,宁折不弯,他漫不经心地翻过这几页纸,淡淡问:“当年兰贵人的事儿,可有什么说法么,那侍卫到最后如何处置了?”
黄门道:“侍卫自然是扑杀了,只是这侍卫据说原本是德妃娘娘宫里头的,上个月才转到兰贵人宫里,好端端就出了这么档子事。”
宇文夔做了十多年的皇帝,自然有着超乎寻常的手段和政治嗅觉,他看着画卷上目光温顺的兰贵人,心里轻声叹说,只怕这事很多人都想岔了吧,事无绝对,可他心里头明白,父皇当初只怕是被羞恼冲昏了脑子。
他又翻过一页纸,微微一愣,这一张的画像上头有两个人,出了兰贵妃,站在一边儿的那个穿着华丽的少年,便是他的五皇弟了,当初小时候,他仗着自己年长,对这个弟弟也不算十分好,可偏偏那时候,他也笑得和气温柔,可自打兰贵人出事之后,一切就变了,他几乎再没见过他,只隐约记得他越发的冷戾了。
宇文夔的目光落在了那个少年身上,那时的五皇弟不过七八岁的模样,还没有长开,可只一眼,他就感觉到了一种莫大的熟悉感,他盯着这张画像看了很久,一个名字沉甸甸地坠在他胸口。
*
中秋一日比一日近了,严鹤臣的消息再也没有传来,明珠坐在桌边,只觉得自己的手都在抖,她生怕自己闲下来脑子里就转过许多不好的念头,就连腹中的孩子都无法安抚她的内心,这日入夜,宁福偷偷走进来,他轻声说:“夫人,奴才有大人的消息了。”
明珠的内心猛地揪紧了:“你快说。”
“征西侯奸诈小人,买通细作,在严大人出巡时暗中刺杀。”宁福不敢看明珠的脸色,继续说,“这是河间府传来的消息,不是严大人给我的,真假也未可知,只是事出有变,大人原本和我说过,若是三五日都没有往回递消息,就让我找机会把夫人送出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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