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安歌倒没想到是这样的事,邵晟元的能力她是清楚的,如果连他都无法对付,只怕是来者不善。
想了想,叶安歌还是决定出去一探究竟,于是回屋换了衣服,又重新梳了发髻,自觉并无什么不妥,这才走了出来。
叶安歌来到前面主楼的三层,还没掀帘子,就听得里面传来一人的声音:“我去过这么多地方,却从未见过一家酒肆主动把客人往外赶的,我朋友要见的人若是真不在,你说清楚便是,为何平白无故就出手伤人?想来定是平日里嚣张跋扈惯了,不将客人放在眼里,今天就算是我给你的一个教训,希望你能好好改正,若是不改,下次我可就不会这么客气了。”
这道声音如此熟悉,唤醒了叶安歌埋藏在心底最深处的记忆,她的手摁在门柱上久久都不能动,直到身后的小厮唤她好几声,这才蓦然回过神来。
深深吸了一口气,叶安歌一手掀开帘子,满脸堆笑地走了进去,“刚到楼下便听得这里吵嚷得厉害,想着必是贵客到了,我这刚从外面回来,不曾迎过诸位贵客,这便自罚三杯,算是给贵客赔罪了。”
叶安歌笑着,一手提了酒壶,朝着正中间那桌走去,待她倒好了两杯酒,递给对方的时候,那人却没有接,一双眼睛定定地直勾勾地望着她,似乎连眨眼都忘记了,只喃喃道:“竟然是你……真的是你……”
第90章 经年不见,别来无恙
叶安歌只觉得心中空荡荡的,仿佛有一阵风吹过,带来徐徐凉意,而她面上却不动分毫,依然笑得十分得体,让人挑不出错处来。
“经年不见,别来无恙啊,庄将军。”
那中间位置上坐着的,正是镇国将军庄澜越。
数年不见,没想到再见是在如此境地下,这些年她似乎只在那个叫“阿泽”的少年口中听到过庄澜越的名字,其他却是记不太清了。
这么些年过去了,庄澜越的相貌并无太多变化,只是那双眼依旧嚣张自傲,在见到她的时候有些许的慌乱,他穿着一件青色的大袍,褪下一身戎装的他愈发显得气冲志定,高风峻节。
而此刻,庄澜越也望着叶安歌,眼里全是感慨,只是不知该说些什么,索性叶安歌也不想同他演什么久别重逢的戏码,只是微微一笑,万般风情,眨眼间三杯酒便落肚,顿时响起一片热烈的叫好声与起哄声。
“花魁果然好酒量,只是单单敬庄将军一人可不行,这里的每个人都得敬到了才行。”
叶安歌这些年学的便是如何同人虚与委蛇,哪怕明知这人是在故意挑逗,她也无甚感觉,笑着回道:“那是自然,夕颜并不是不懂规矩之人。”
不等庄澜越反应过来,叶安歌已经又提着酒壶转到了下一桌,依旧是三杯醉逍遥落肚,又面不改色地转到第三桌,第四桌……
叶安歌酒量虽然不小,但因一路下来喝得急了些,也是面色微红,走路也摇摇晃晃的,当她带着水色朦胧的美目红唇来到最后一桌,也就是庄澜越右侧的席位时,那个客人终是忍不住道:“美人,你就在这边陪着我吧,我想你可是想了好久了。”
说着,男子就要伸手来拉叶安歌,叶安歌虽有三分醉意,却也知道自己此刻再干什么,即便是楚博衍不要她了,她也不会让人随意触碰,于是莲步轻移,巧妙地躲开了男子的手,委婉道:“若是那边的贵客没意见,夕颜便没意见。”
那名男子立刻扭头对着庄澜越道:“庄澜越,今天夕颜便陪着我,你可不许跟我抢。”
没有声音回应,倒像是默许了,于是几桌人又叫了好些姑娘进来陪着,吹拉弹唱,欢歌笑语,席间的气氛一时热闹无比。
而叶安歌陪着的那名男子,手脚甚是不干不净,动不动便要出手动脚的,叶安歌次次避开,却也烦不胜烦,只好一直哄着他喝酒,想着让他赶紧醉倒算了。
男子本来酒量也不算差,但也禁不住叶安歌软言软语地哄着,于是一杯又一杯的酒灌下肚子,没一会儿便醉眼迷离,看叶安歌都有了许多重影,已是无法再占她的便宜了,只是那嘴里不住地说着:
“我告诉你,自从上次那夜,你得了花魁状元,我见你跳过那支舞后,便日日夜夜都在思念你……想来有许许多多的人,也是同我一样的想法。可是我来了几次,你都不在……后来,我去了战场上就更见不到你了。越是看不见,就越是想得要命……我一直……一直都记得你跳得那支舞,太美了……简直是冠绝天下……”
第91章 戏子无情,婊子寡义
说话间,叶安歌已经毫不客气地又灌了他五杯酒,口中敷衍着道:“夕颜哪里担得上冠绝天下之名,军爷抬举夕颜了,而且那都多久以前的事情了,难为军爷您还记得,夕颜都已经记不大清了呢。”
“怎么会不记得!”男子突然激动起来,砰砰砰地拍着桌子,瞪着一双迷离的眼望向叶安歌,道:“你的那支舞跳得太好了,美得好像从天而降的仙子一样,我们全都看傻了,看得我到现在心里都还痒痒,想着那夜要是能与你共度春宵,便是死了也畅快……”
即便直到男子就是这样的秉性,在听到他当中说出如此下流的话时,叶安歌还是免不了不耐地皱了皱眉,提着酒壶又灌了他一杯,淡淡一笑道:“军爷莫不是醉了?”
“我没醉!”男子大吼一声,道:“我还记得那夜是两个男子拔得了头筹,只是不知最后是哪个小子有这样好的福分……”
叶安歌笑着垂下眼眸,道:“都是些陈年旧事了,人生还是要把握当下最为重要,军爷觉得呢?”
“难怪人说,戏子无情,婊子寡义……你,果然没心没肺,凉薄无情……”
男子说话间便再也撑不住了,醉意上头,脑袋磕在桌上发出“砰”的一声响,却还是没有醒过来。
终于解决了,叶安歌满意地招招手,示意小厮将男子抬出去休息,一回头,便看见庄澜越正盯着她,很是专注,不由得心里一惊。
其他的人都已经喝得东倒西歪,就是没醉倒的也有了七八分的醉意,怎么庄澜越还如此清醒?莫不是他根本没喝?
庄澜越一直正正地盯着她,看不出到底是个什么态度,过了一会儿才用十分冷漠的语气调侃道:“姑娘果然好手段,哄得人开开心心地便醉倒了,真是厉害得很。”
明知道他这句话似褒实贬,叶安歌也不生气,只是莞尔一笑,轻声道:“庄将军过奖了,将军还能如此清醒,想来定是我们招待不周了。”
叶安歌说着,又倒了一杯酒在手中拿着,款款来到庄澜越的面前,双手捧着敬上。
而庄澜越却是没有接下,他甚至连手都没有抬一下,只是平静冷淡地看着叶安歌,缓缓道:“如果我没记错,你似乎是奴籍之人。”
闻言,叶安歌便不再惺惺作态,垂头弯腰,高举双手,毕恭毕敬地道:“夕颜恭请将军饮酒。”
然而,即便是这样,庄澜越也没有接。
又过了一会儿,叶安歌才听得他幽幽出声叹道:“你非要让我这样对你吗?”
这话说的……倒成了她的不是了?
叶安歌哭笑不得,抬起头来反问道:“难道不是将军要我这样做的吗?”
面对叶安歌的诘问,庄澜越摇了摇头,双眼之中俱是惋惜,答非所问地道:“原来你不是哑巴,而且……还是个女儿身,难怪不愿从军……可你又怎么流落至此?”
叶安歌面上端庄得体的笑容几乎就要碎裂,再也维持不住之前的随性大方,她慢慢直起身子,冷笑道:“将军这话从何说起?我是这里的头牌,是花魁,每天不知道有多少男人为了见我一面不惜散尽家财,为了博我欢心不惜一掷千金,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我再也不是那个可怜弱小的我,这样的生活还有什么不如意的,又怎么能说是流落呢?”
第92章 物是人非
庄澜越听她这样说,不由得转头,不愿再看向她,口中长叹道:“你居然说出这样的话来……如此说来,之前倒是我错看了你。”
错看的人,到底是谁?
叶安歌一股火气涌了上来,恨不得冲上去狠狠甩庄澜越几个大巴掌,然后潇洒走人,只是她经过多年的训练,绝不会一时冲动做出如此不计后果的事,于是她只是调整了唇边的笑容,看起来更加纯良,“夕颜终于明白将军为何如此不开心了,原来是看到夕颜这样下贱的人儿,真是千不该万不该,夕颜这就下去,命姑娘们过来好好伺候,定要让将军您不虚此行。”
说着,也不管庄澜越是个什么态度,叶安歌便甩了帘子出来,对着旁边伺候着的小厮低声道:“去把玉柔叫来,要她好好陪着,对了,回头记得让他们付三倍的价钱,不付清就派人就军营里闹。”
小厮弱弱地看了里面一眼,怂里怂气地道:“都是军爷,这样……怕是不妥吧。”
叶安歌心里憋着气,没好气地道:“姑奶奶我开的就是黑店,让他们吃了这一回,就不敢再来下一回!”
说完这些,叶安歌便一路急匆匆地回了自己的房间,坐在椅子上想起方才同庄澜越的对话,越想越气,一抬手便将桌上的茶杯茶壶全都扫落在地,就是这样也不觉得解气,又冲到床边将床上的被褥床帷全都拽了下来,扔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