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焕这一番话说得动情至深,就连叶安歌听了也要道一声“戏精”,更别说一直蒙在鼓里的楚博衍了,听了慕容焕的话,他神色动容,用双手扶起慕容焕,道:“慕容,朕虽然责罚你,但心中却是欢喜的,若是别的人马过来,朕不识旗帜,断不能出来相见,而慕容你,你是朕的亲信,朕的股肱啊!”
如此肺腑之言,感动得慕容焕恨不得立刻死在楚博衍的面前,以报他的信任之恩,“臣多谢皇上信任,臣此生定不负皇上。”
两人又交谈了好一会儿,慕容焕才将楚博衍扶上了他方才所骑的骏马,抬头道:“皇上,臣一路轻骑而来,并不曾准备车马,前去十五里便是昌邑城,等我们过去后,再换车马返京吧。”
楚博衍端坐在马背上,风华绝代,气度天成,点了点头,道:“朕也是这个意思。”
“那……跟着皇上的这位姑娘……要如何处置?”慕容焕问道,说着回头看了叶安歌一眼,神色自若,就像叶安歌于他不过是个从未谋面的陌生人罢了。
叶安歌在两人欷歔的时候,便远远地退到了后面,并不能听清他们说些什么,只觉得两人这一出兄弟情深就像是唱戏的,生旦净末丑,不知他们到底扮演得什么角色,有趣得很,其中有几分真心只怕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第87章 皇上不会带我走
依稀间,叶安歌似乎听见有人说了一句“如何处置”,端坐在马上的楚博衍便遥遥望了过来。
之前,流落到云蒙山的时候,为了果腹,她跳到潭水中去捉鱼,而楚博衍就站在岸上笑着看她,那个时候距离比现在远多了,她心里却不曾有遥远的感觉,而今,却像是隔着千里万里……
遥遥相望,无言以对。
不知过了多久,楚博衍才终于偏开头,不再看向叶安歌,只是略微垂首对慕容焕道:“这位姑娘于朕有恩,不可为难她,送她回原来的地方吧。”
话音刚落,慕容焕的身子不被人察觉地轻微抖了一下,而后他拱手道:“臣遵旨。”
将一切都交代完毕后,那支旌旗招展的队伍便拥着楚博衍离开了,旌旗蔽日,连他离去的背影也被遮挡得严严实实,只留下了慕容焕,叶安歌和一身戎装的邵晟元三人。
慕容焕看着叶安歌,叶安歌看着离去的楚博衍。
直到确认楚博衍不会回头了,叶安歌才转头看着慕容焕,慕容焕淡淡一笑:“姑娘,我让这位将军送你回去,好吗?”
叶安歌垂下眼睛,自嘲地一笑:“原来……皇上不会带我走。”
慕容焕久久地看着她,仿佛要看到她的心里去,过了一会儿才仿佛叹气似的笑了出来,“说什么傻话呢,这已经是我今天听到的最好的一个消息了。”
像是听不懂慕容焕的话一样,叶安歌背过身去,不再看他,慕容焕知她心里难受,也不再多言,只是吩咐邵晟元将她妥帖地送回京城,之后便翻身上马,追随着楚博衍而去。
直到尘埃落定,直到再也听不到马蹄声,叶安歌才转过身来,对着邵晟元问道:“主人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她的声音嘶哑无力,就像是垂垂老矣的老妪,突然提不起半分的气力。
邵晟元站在她身边,低声道:“看见你在石下压的字条,我们便火速离京,为免那人怀疑,稍微绕了点路。”
叶安歌又问道:“你们知道那水流的出路?”
邵晟元摇摇头道:“不知道,不过主人估摸着大约是在此处。”
“可是那人说机会只有五成。”叶安歌低着头道。
“那人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他说可以一试,那便是有了万全的打算。”
邵晟元轻声说着,一字一句却像是重鼓,一次一次擂在她的心上。
原来如此。
原来,他说的要她同他一起冒险不过是虚情假意。
原来,他心里早有了万全之策。
原来,自始至终豁出一颗真心的只有她一人而已。
原来,一切都只不过是镜中花,水中月。
亏她还想着同他一起死了也好。
真是可笑至极。
叶安歌久久没有说话,邵晟元也不开口,就同她一直站着,直到日头开始西斜,叶安歌才再次开口问道:“方才,那人是不是想杀我?”
楚博衍一向杀伐决断,她知道了他那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即便是杀了她也是情有可原,所以他方才在慕容焕询问如何处置的时候,犹豫了那么久。
第88章 竟如此在乎他
叶安歌问得如此轻飘飘,像是毫不在意,但邵晟元似乎能够听到她咬牙绷住的声音,轻轻叹了一口气,道:“答案是什么重要吗?又不能让你开心,至少,主人不会放任你被杀的。”
不知怎的,叶安歌听完这句话后,突然走下河堤蹚进水里,一步一步越走越远。
邵晟元怔了一会儿,原以为她不过是耍些女孩子的小性子,想要踩踩水,抒发一下心中的憋闷与不满罢了,后来才发现她根本没打算回头,河水已经没至她的半腰,邵晟元一惊,连忙追了上去,一把将她拉了回来,这才看见叶安歌拼命咬着唇不吭声,嘴皮都被她咬破了,一张小脸满是泪水。
邵晟元虽然是被慕容焕派来保护叶安歌的,但与她相处了这么久,早就将她当成了自家妹子,此刻见她如此伤痛欲绝,他心里也不是滋味,轻声抚慰道:“没事的,你想哭就哭吧,千万不要想不开就是了。”
叶安歌再也顾不得其他,埋首在邵晟元的胸口,双手紧紧抓住他的前襟,肩膀不停地耸动着,将那些原本不该有的悲伤都死死地埋在衣襟之下。
你……竟如此在乎他吗?
邵晟元想问,却又不敢问,这个问题,于叶安歌而言不亚于是在撕裂的伤口又撒上一把盐般疼痛。
……
邵晟元一路护着叶安歌缓缓回京,待两人回到“锦瑟”酒肆时,已经又过了半个月。
还是那座酒肆,就连门口飘扬着的旗帜也没有任何变化,似乎一切都没有变过,但的确一切都又已经不同了。
叶安歌站在酒肆门口,仰头看着牌匾上的“锦瑟”二字,冷笑连连,直到门口的小厮用怪异的眼神看着她,她才收了冷笑走了进去,一路回到自己之前所住的小楼,刚刚推开门,却霎时怔仲当场。
将近半年没有人住的地方,竟然开着数枝盛放的丹桂,用半人多高的花瓶装着,满满当当,灿烂夺目,十里飘香。
叶安歌缓缓走了过去,风吹花落,满身清香。
身后,邵晟元的声音轻轻响起:
“不知他是用了何种办法,竟能让丹桂在春天盛放。这些都是昨个儿刚送来的,他说,过而不入,以花寄思。”
叶安歌当然知道邵晟元口中的他指的是谁,若是以往,她定然欣喜万分,而今感动仍在,却多了几分苦涩。
站了一会儿,叶安歌忽然笑了起来,只是嘴角轻轻抽搐着,不一会儿就垂了下来,抬手拂去肩上飘落的丹桂。
随风而落的丹桂,就像她的人生一样。
若真能无情无欲无求,该有多好!
叶安歌歪着身子倚在门廊里,望着廊外的庭院发呆。
回到京城已经两个月了,还是头一次这么清闲——楚博衍不来找她,甚至连慕容焕也不曾见过。
楚博衍那边……只怕是没有什么希望了,但慕容焕派人传话来说,楚博衍回京后第一件事便是斩了朱家父子,原来楚博衍一直想要遏制朝堂中贪污腐败的风气,却苦于找不到突破口,好不容易查到了朱成京的身上,本想着微服私访,杀鸡儆猴,没想到朱成京居然胆大包天派人刺杀,于是落得个满门抄斩的下场。
第89章 竟然是你
估计朱成京怎么也没想到他要刺杀的人根本不是庄澜越,而是当今圣上吧,不过他为虎作伥多年,贪污受贿,纵容儿子朱宰飞奸淫掳掠,倒也是死有余辜。
至于刺杀的刺客,楚博衍明知不是朱成京的人,却也查不到一丝线索,只得吩咐了刑部的人继续追查后便不了了之。
只是这次皇帝微服私访,彻查贪污腐化一事还是震动了朝野上下,就连慕容焕也说楚博衍之后肯定还会有一系列的大动作,所以凡事小心谨慎为妙,这段时间若无大事最好还是不要联系,是以一直见不到人影。
对于慕容焕居然将楚博衍顺顺当当毫发无伤地恭送回京这件事,叶安歌真是一百万个不能理解,按理来说,这可是慕容焕动手的最好时机,等楚博衍休养生息之后,再想动他可就难了。
想不通这件事,索性也就不再去想,只是之前发生的那些事恍若过眼云烟,如今,又只剩下她一人了,好似一直以来就只有她一人。
叶安歌倚着门发了一会儿呆,便听见前面的主楼里传来一阵喧哗声,似乎是有人在争吵什么,她心里本就烦闷,现下还不得个安生,于是对着楼下候着的小厮道:“你去看看怎么回事儿。”
小厮应了一声,出去探了一圈跑回来回道:“回姑娘,主楼那边有客人嚷嚷着要见您,三爷照着规矩给拦了下来,但是那几位客人约莫是些厉害人物,就连三爷应付起来都有些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