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你有什么事便尽快说吧。陛下还等着你过去见他呢。”
若是景仁帝一会儿睡着了,再把他叫醒,杜皇后总是于心不忍的。
徐淑妃见杜皇后脸色虽然镇定,可眼底的焦急关切却是藏都藏不住,徐淑妃的眼里不禁划过一抹讽刺的笑意。
“姐姐,不想知道二皇子是怎么死的吗?”
杜皇后神色变了一变,她这辈子只生了一个儿子,便是二皇子,可那孩子却是个没有福气的,一出生便夭折了。
过了几年后,她好不容才怀上丹阳,可到底气虚血亏,伤了根本,此后再也无法生育,只能眼睁睁看着景仁帝旁的妃子生下一个个皇子,母凭子贵,水涨船高。
杜皇后不知道徐淑妃这时候提起往事做什么,脸色一下子就冷淡了下来。
“妹妹这是什么意思?”
她心中隐隐猜测到徐淑妃说的事恐怕另有内情,可……不知怎的,她忽然不想听了。
刚要走,徐淑妃便一把抓住她,不解道:“姐姐你慌什么呢?妹妹还没说这事儿是陛下的主意呢。”
“陛下的主意?”杜皇后下意识重复了一句,身子陡然僵硬,如遭雷击。
就见徐淑妃擦了擦眼角不存在的泪水,一脸愧疚道:“此事,都怪妹妹当年入宫的不是时候。
当年妹妹入宫的时候,恰好怀了三殿下,您也知道,妹妹一向体弱多病,陛下为了妹妹的身子不知操了多少心。
后来,姐姐你隔三差五派人送东西过来,妹妹闻不惯那香粉的味儿,险些流产……陛下他……
他当时并不知道,妹妹只是暂时不舒服,只当是姐姐你故意要害妹妹。所以,便让……太医在姐姐您的药里……唉,都是妹妹的不是。
若是知道,陛下为了妹妹肚子里的孩子,竟会加害姐姐你的孩子,妹妹就是死,也会拦住陛下的。
毕竟……妹妹怀的三殿下从一开始,就胎位不稳,未必生得下来啊。”
徐淑妃说得一脸愧疚,十分痛心,杜皇后却早已脸色惨白,呆愣木讷的站在原地。
宫中伺候她,给她诊脉的太医都是杜家收买过的,她执掌后宫,从来以为万事都在她掌握之中,那孩子的逝去,太医也只是说她为后宫之事操劳过多。
即便她派人查了徐淑妃许久,也没有查出什么来。
到最后不了了之,便一直把二皇子的夭折当做意外。
可今日徐淑妃告诉她什么?
动手的根本不是徐淑妃,而是她的枕边人景仁帝,亲手杀了她的孩子。
杜皇后不禁苦笑,或许,她早该想到的。
从一开始,景仁帝便看重徐淑妃怀的三皇子,根本没把她怀的二皇子放在眼中。
而后徐淑妃险些小产,景仁帝便更是害怕她杜皇后生下的孩子会仗着母族的地位压徐淑妃一头。
为了让三皇子平安降生,给他一个稳固地位,景仁帝便故意让太医在她的吃食汤药里动手脚,最终害得二皇子没睁开眼看世上一眼便离开人世。
她今日悉心侍奉,爱重如命的夫君,竟是亲手夺了她孩儿的性命!
杜皇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厨房给景仁帝热药的,她只知道,眼中的泪水,扑簌簌的往下流,怎么止都止不住……
徐淑妃却是朝她歉意的笑了笑,便抬脚朝景仁帝的屋中走去。
徐淑妃进来的时候,景仁帝正在睡梦当中。
他梦到杜皇后死了,心爱的徐淑妃当了他的皇后,宝贝的秦溪当了南齐太子,他坐在宫宴之上,看笙歌燕舞,饮杯中美酒。
徐淑妃见景仁帝双眼微微在颤,嘴角微微在勾,似是在做好梦一场,也不由讽刺一笑。
若非为了安平伯和溪儿,她是再不想看这个恶心的蠢货一眼。
景仁帝是对她很好,可是这份好有什么用?
她不喜欢景仁帝,所有的好都一无是处。
而今,安平伯归来,拿到了周家的兵权,还笼络了不少势力,为他们的儿子上位铺路,她自然该回到安平伯身边的。
即便……徐淑妃想到不喜欢自己亲爹的儿子秦溪,不由皱了皱眉。
但愿,儿子登基之后,会想通的吧。
见景仁帝翻了个身,徐淑妃不再犹豫,上前几步坐在了他的床边。
“陛下,您瞧瞧,谁来看你了?”
美梦中娇美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景仁帝倏然睁开了眼睛。
惊喜叫道:“茵茵?你……咳咳咳……你这么快就来了?”
徐淑妃点了点头,猜测到或许是景仁帝吩咐过杜皇后来找她。
她并不戳穿,只是温柔道:“臣妾一听姐姐说,陛下对臣妾甚是想念,臣妾便立刻赶来了。
只盼着,能尽快见陛下一面呢。”
景仁帝颇为欣慰的笑了笑,见徐淑妃身后没有秦溪在一旁,不禁又有些失望。
“溪儿呢?溪儿没来吗?”
“陛下。”徐淑妃解释道:“溪儿这几日都忙着替您联络大臣,只盼着他们能瞧在从前的份儿上,帮您重新夺回帝位。
可是您也知道……这些人一向捧高踩低,我们徐家不是京城里头的簪缨世家,这些人难免要给些脸色给溪儿看。这几日溪儿早出晚归……连同臣妾说话的时间都没有。
若是陛下想他了,臣妾……臣妾今晚等着他回来,问问他明日来看您可好?”
景仁帝沉默许久,长叹一口气。
拉着徐淑妃的手,摇头道:“不必了。让溪儿好生保重自己的身子要紧。”
那群老奸巨猾的东西,他是知道的,有好处便办事儿,没好处便闭门羹。
秦溪出生便体弱多病,宫中不少太医,宫外许多高人前来帮忙诊治调理身子,秦溪的身子这才渐渐好了起来。
想到秦溪今日被人冷言冷语相待都是因为他这个父皇没有保护好江山的缘故,景仁帝愈发愧疚了,连跟徐淑妃说对不起。
“陛下说这些做什么?”徐淑妃帮景仁帝擦着泪花,语气轻柔道:“我们徐家虽然势单力薄,人微言轻。
但溪儿已经笼络了庄亲王和安平伯还有周家了,有这几位帮忙,再多找几个位高权重的三朝老臣,想必,溪儿帮陛下取得皇位,并非什么困难的事情的。
陛下,您只管等好消息就是了。”
徐淑妃的声音舒缓温柔像春日潺潺的溪水,景仁帝听得颇为舒心,连声夸赞秦溪是“虎父无犬子”,很是引以为荣。
“溪儿当年出生的时候,哭声便洪亮,模样也与朕生得相似……如今溪儿这般懂事,都是茵茵你教导有功啊。”
景仁帝抓着徐淑妃的手,十分激动。
徐淑妃转过脸略皱了皱眉,没有甩开。
她把手放在景仁帝的受伤,面露难色道:“溪儿做事虽然还算顺利,只是……”
“只是什么?”景仁帝立马紧张的问起来。
“只是啊,萧山王当时说您同庄亲王殿下都并非是先帝爷亲生之子,溪儿到那些大臣家里去游说的时候。
那些个眼高于顶的大臣,便拿着此事说事,只道即便陛下回去登基,也是名不正言不顺。溪儿千方百计的想说服他们,证明此事并非如此。
可那些人却说,陛下离开宫中之时便口吐鲜血……时日无多,即便帮忙举事,到时候也未必能成。
他们还说……若是陛下就此去了,溪儿又没有证据证明自己这一脉是先帝的嫡亲孙子……他们若是跟着举事,岂非是造反了吗?所以,他们不愿意啊,陛下。”
景仁帝听到此事,紧紧皱起了眉头。
这些日子,每晚他都觉得浑身冰冷,晨起咳嗽,时常还要口吐鲜血。
时日无多么,他想是真的。
但,不亲眼见到自己的儿子登基,不亲眼看着萧山王被五马分尸或是凌迟处死,景仁帝只觉……即便他死,那也是死不瞑目啊。
徐淑妃没有再开口说话,只静静的端来一碗温水,将带来的桂花糕掰碎,慢慢的喂景仁帝吃着。
寒凉雨天,屋中一灯如豆,徐淑妃淡雅的面容仿佛被烛光蒙上一层薄纱,模糊而柔美。
景仁帝看着这自己爱了一辈子,也爱了自己一辈子的女人,眼眶倏然一热。
他最爱的儿子,竟然不能子承父业当皇帝,他最爱的女人,竟不能母仪天下做太后,那他先前的一切苦心,岂不都是付诸一炬了吗?
景仁帝木讷的张嘴,吞糕饼,待吃下一块后,便拉住徐淑妃的手,咳嗽了两声道:“茵茵,溪儿最近到底还有哪些困难的地方,你尽管说出来,朕死之前能做,一定要为你们母子俩做了啊!”
“这……”
徐淑妃为难半晌,难以启齿。
“你快说吧。朕的皇位本来就是留给溪儿的啊。”
徐淑妃含泪点了点头,这才哽咽道:“溪儿说,韩子忠的儿子韩东吴提了个法子。
陛下人虽不能出去,却是可以写一封血书让溪儿带出去昭告天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