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宝笙微微笑了,“嬷嬷,你说他无父无母吗?可不巧啊,方才我的婢女来报,说顾老太太和顾老爷是在京郊,可是……却并没有死啊。”
玉竹嬷嬷的哭声略微一顿,就见顺天府的几个捕快押着顾明远和顾老太太过来了。
顾老太太躺在板车上,歪着嘴一路哼哼唧唧的叫着。
待顾明远和顾老太太被带到玉竹嬷嬷的面前,玉竹嬷嬷的哭声立马停了下来,眼底闪过一丝惊恐。
她明明亲耳听到安平伯说要把顾明远和顾老太太杀了,抛尸到郊外的,为什么……会这样?
就听顾宝笙含笑道:“眼下顾老太太和顾老爷平安归来,顾珅便不是无父无母的人。我赔些银子,足够你们吃穿用度,足够顾珅上学堂,郑嬷嬷也就不必担心了吧?
顾老爷好歹也是当年中过探花的人,如今正值壮年,待好生教导顾珅,必定能让顾家光耀门楣的。
我还有事,便先告辞了。青葵,给银子。”
话落,顾宝笙便扶着金花的手缓缓上了马车。
只是上马车那一瞬,女子不由捂着头,晃了晃身子。
背影纤细,幽香飘飘的女子很快便乘着马车离开,而把人平安送回的顺天府捕快也走了。
现在,只剩下僵硬的玉竹嬷嬷和躺在地上的顾珅,还有呆愣愣的顾明远母子。
如果顾珅是顾家的子孙,兴许顾明远母子还能高兴几分。
毕竟,再扶持一个孩子,金榜题名,光宗耀祖,还是很有可能的事。
当初顾老太太一个寡妇不也拉扯出了顾明远这样俊雅风流,才高八斗的探花郎,丞相爷吗?
可惜,顾明远怨毒的看了眼顾珅。
这个孩子的出现,只会让他想起自己郑绣莲给自己戴绿帽子的事情。
他甚至不由想,如果当时他没有把郑绣莲带回来,是不是就不会有之后的事情发生。
他若对姜徳音倾心以待,即便不能和姜徳音生儿育女,但萧元帝看在他帮忙照顾姜徳音多年的份儿上,也不会贬去他的官位,让他经受这些流落街头,遭人毒打的苦痛。
然而,世上没有如果,发生的事情,总是不能回头,更不能恢复如初的。
不论他怎样悔恨不对姜徳音好,不对顾宝笙好,终究是回不去了。
现在,他不得不养着顾珅……因为,众人都不知道郑绣莲给他戴了绿帽子,因为,顾珅是他名义上唯一的儿子。
至于顾老太太,看向顾珅的目光更是仿佛毒蛇要撕咬猎物一般阴冷。
她从前有多疼爱这个孙子,眼下就有多痛恨。
她的儿子如今什么都没有了,还要养着一个别的孩子,还要养她一个几乎不能动,只能让人伺候的老太太做什么呢?
顾老太太瞧了眼悲痛欲绝的儿子,又瞧了眼晕倒在地的顾珅,心里突然下了一个决定。
无论她还是顾珅……谁都不该拖累儿子的!
她当年不该冷眼瞧着郑绣莲折磨姜徳音,而这顾珅呢?
郑绣莲生的不学无术,只知吃喝的杂种一个,有朝一日,他不是顾家子孙的事情闹出来,他们顾家最后的颜面也会被踩到地上!这样的杂种,根本就不该存在这世上,让她儿子日夜心中悔恨悲痛!
顾老太太的眼睛倏然睁大一瞬,七八日前才略微能动的右手慢慢颤了一颤,里头一支她新婚时,顾老太爷送的银簪子还在。
她原是想,在儿子支持不住照顾自己的时候,便一簪子结果了自己性命的。
但眼下,板车上的顾老太太改了主意。
她要死,地上会拖累她儿子,害她儿子丢脸,让她儿子难受的那个杂种,也该死!
“呵!”
顾老太太的喉咙突然发出一声古怪的叫声,然而她的喉咙一向如此,内中有痰西里咕噜的响个不停,众人也就都没有在意。
待反应过来时,已然是“扑通”一声。
顾老太太从板车上滚落下来,右手的银簪扎入了顾珅的身体。
“娘!娘!”
顾明远忙过去扶起顾老太太,然而,顾老太太的头已然磕到了坚硬的青石板上,一探鼻息,已经没气了。
再探顾珅的鼻息,亦然如此。
祖母杀了孙子,自己也死了。
杀人凶手与被害之人死在一处,还都是顾明远一家的人,众人不由扼腕叹息,十分同情顾明远。
只道,唯一的儿子死了,娘亲也死了,妹妹还不归家,这顾明远这回真的是孤苦伶仃了。
然而,只有顾明远自己心里最清楚,他母亲做的这个决定,都是为了他,能够脱离苦海。
“娘……儿子不孝!儿子不孝啊!”
顾明远是如何安葬顾老太太和顾珅的,众人不知道,只知道从此以后,街上再也没有见过顾明远的身影。
安平伯府
沈书娆跪在地上,一脸郑重道:“求父亲成全书娆!”
“换成顾宝笙的脸,留在楚洵身边?”安平伯笑了笑,“书娆,爹是可以找高人替你换脸,可是……楚洵和萧元帝都不是傻子,你去了也是自讨苦吃。
你若要换脸,爹倒是可以给你换成……顾延琛的未婚妻,端阳妻子的脸。”
沈书娆不解也不满道:“爹,女儿只喜欢子珩,不喜欢顾延琛啊。”
安平伯目光淡淡的瞧了她一眼,含笑道:“不,书娆,眼下,你必须喜欢顾延琛。
南齐与西戎的边境云罗国有人挑事,顾延琛不日会出发前去镇乱。一时半会儿是回不来的。若是事情大,或许楚洵也会去。
书娆……你得占着端阳郡主的位子,拿了黑铁骑的兵符,待我们扶持四殿下登基。你便是王爷的女儿,是功臣的女儿。
你倒是说说,身为手下败将的楚洵还有什么资格瞧不上你,不娶你呢?”
沈书娆皱眉,她虽然不清楚端阳公主的底细,却也隐约知道,那女子武功颇高,未必是她扮得来的。
何况,那端阳郡主身份高贵,为人聪颖,爹又能把她送到哪儿藏着呢?
“爹……”沈书娆不赞同道:“若是到时候端阳公主逃出来了,那岂不是……”
安平伯不以为意的笑了笑,“书娆,这便是你多心了,爹自有安排。”
有胡多问那般体贴入微,位高权重的知音在,那端阳郡主,恐怕更有可能日久生情,移情别恋吧?
沈书娆见安平伯信心满满,这才点头答应下来。
待她走后,安平伯的贴身常随春海过来递了一块印章。
恰是齐氏在庄亲王屋子里找到的那一枚毫不起眼的印章。
“玉竹办事,本伯爷……还真是放心啊!周家的兵权,终于……”收入囊中了。
安平伯笑得灿然,将印章紧紧捏在了手上。
334章 血债血偿,景仁帝之死
秋雨绵绵,凉风萧萧,京城玉兰街尽头的一处破落小院里,苦涩药味儿混着浓郁血腥味散在风里。
屋内,一张柳木床上挂着残破的帐子,帐子窟窿眼上,正染着方才景仁帝喷出的一抹鲜血,嫣红又刺眼。
杜皇后坐在床边,一身淡紫色绣斑竹枝马面裙,高椎髻梳得一丝不苟。
然而那张脸,却早已容颜憔悴苍老,仿佛村中老妪,眼角爬满的细细密密皱纹,道道都写着她这些日子以来的忧愁苦痛,与先前雍容华贵的容貌相较,简直判若两人。
杜皇后吹了吹手中汤匙的中药汁子,还在苦劝着:“陛下……萧山王虽然现在已经登基,可他到底是云州过来扎根京城的,根基尚浅,不足为虑。
您当保重龙体,待龙体痊愈后,再召集庄亲王和周家人等与之一战。萧山王说的那些话,是真是假,陈年往事,谁人知道?无非是他刻意编造出来,好谋朝篡位的谎言罢了。
当以龙体为重啊……陛下……”
说着,杜皇后把汤匙递了过去。
“咳咳咳!”景仁帝别过头去,挥了挥手示意杜皇后把汤匙拿开。
“皇后啊。”景仁帝脸颊上布着青色的胡茬,瘦削邋遢,没什么气力的说道:“是朕轻敌,这才让你们跟着朕吃苦,后位、妃位都没了……都是朕无才无能啊!”
杜皇后眼角泪花盈盈,“陛下快别这么说,臣妾是陛下的结发妻子,理应与陛下同富贵,共患难。哪里能遇上事儿,便抛下陛下,一走了之呢?”
景仁帝的眸子垂下来,袖中的手慢慢握成拳头。
杜皇后意有所指,他知道的。
可他还是忍不住为徐淑妃辩解道:“茵茵和溪儿一向身子弱,只怕……在徐家也没有得到善待,哪里有空来看朕啊?
皇后啊……”
景仁帝打着几分商量,忧心道:“朕那几个儿子就没有成器的,秦池如今连人影都不曾见到。溪儿虽然体弱,却是唯一一个德才兼备,智勇双全的孩子。
朕若再登基为帝,溪儿其实是最适合当太子的啊。你是嫡母,日后做皇太后,也只有溪儿这样孝顺的孩子会敬重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