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一旦被景仁帝盯上,她顾府、崔府翻案的事情,便难保不会处处受阻。
她只能再活着一次,无论如何也要抓住一切机遇,不能有一丝差池!
而听完她话的顾琤,脸色顿时愈发惨白。
是啊……他和顾宝笙,根本连血缘关系都没有。
只是姜徳音留了他的性命,让他多活了十多年。
他连住在顾府的资格都没有,又凭什么让顾宝笙这个主人给了他一席之地后,再给徐幼宁和徐白好院子呢?
徐幼宁自然不知道顾琤和顾宝笙不是亲生兄妹,只是见顾宝笙说了这番话后,顾琤竟如失魂魄一般,登时心里不高兴极了。
其一不高兴的,自然是同样身为女子,她比顾宝笙也大不了几岁。
可是,顾宝笙的嫁妆之多,竟然富比石崇,她连个零头都赶不上。
其二不高兴的,自然是顾琤让她丢了脸。
原想趁此机会,好好儿的羞辱顾宝笙一番,抢了她的好院子,让她有苦说不出。
可到头来,竟是自己还要被灰溜溜的赶出顾府去。
她心里不悦至极,再看顾琤竟还有意思朝她愧疚的道歉。
徐幼宁立马扭过头去,状似没看到,实则眼底一片轻蔑厌恶。
身为男儿,是个瘸子便罢了,可半点儿堂堂的男子汉气概都没有,遇着事儿只会道歉往后躲,这算什么事儿?
她徐幼宁可是半点儿瞧不上这样没才没干,又没担当的男子。
于是,她立马过去拉着徐白的袖子撒娇道:“哥哥,既然顾三姑娘瞧不上咱们,咱们也不留在这儿给顾三姑娘添堵了。
这便回去,自己找地方住吧。
也省的在这里,让顾大公子不好做人。”
徐白警告的看了徐幼宁一眼,暗示她不要再挑拨离间了。
堂堂的相府大公子竟然在自己家还要受妹妹的制衡,做人都憋屈,徐幼宁就是想让顾琤听明白这个道理,让他日后最好跟顾宝笙做死对头,欺负死她!
可惜,顾琤没想那么深,只是听到徐幼宁为他着想的话,心里被感动得一片柔软。
恨不得自己腿上的伤立刻痊愈,他好上徐家提亲。
他倒不担心顾明远不同意,毕竟之前在顾家,他本来就贪玩不好学。
顾明远重视的郑绣莲生下的几个儿女,一言一行都恨不得亲自教导。
前头有明珠夺目,他这废砖不能上墙,自然做事都是由着自己来了。
丰城徐家,虽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但到底也是有底蕴的书香世家。
徐幼宁又是淑妃娘娘的亲生侄女儿,身份不低,想来,他的亲事也是很好说的。
见顾宝笙头也不回的进了屋子,徐白停在原地发呆,徐幼宁抱着那一束栀子花低头闷闷的样子。
顾琤心里难受极了。
只是顾宝笙反正都在家里,他一会儿回来,再好言好语的道歉便是了。
天色渐暗,也不知一会儿有没有风雨。
徐白兄妹低调进京,他总该尽些地主之谊的。
便是他们不能住进顾家的好院子,他也把他们送到京城稳妥舒适的客栈里去。
这样一想,顾琤便立刻一脸歉疚提议道:“徐兄,幼宁姑娘,此事是顾琤考虑不周,让你们受累了。
不过,其实宝笙她平日不是这样的。
或许是春日的病又犯了,她心情不好,这才于你们说了重话。
你们千万别怪她,也别把这些事说出去,省得人家笑话她啊!”
徐白眼前,还停留着白衣少女,手持水墨蝴蝶风筝的清雅脱俗模样。
比起几个月前,在丰城的样子,少女虽然还是那么纤细柔弱的一副身骨。
但个子似乎长高了些,精致的五官内敛风采渐渐绽放开来,像娇艳多姿的花儿,虽未盛开到极致,但艳压群芳已经势不可挡。
徐幼宁见哥哥还站在原地,对着顾宝笙的方向,低头便是恨得咬牙切齿。
这个狐媚子,就会不知羞耻的勾引她哥哥,玩什么欲擒故纵的把戏!
等到时候姑姑召见她,她一定要把顾宝笙做的这些丑事都说出来,让姑母好生收拾收拾她!
她心里气了一回,便拉着徐白的袖子摇了摇,让徐白出神的思绪都飘回来。
“哥哥,幼宁肚子饿了,咱们赶紧去找住的地方,歇会儿好好儿吃点儿东西吧!”
她才不要哥哥心里想着那个病秧子的狐狸精,她得让哥哥好好儿陪着她!徐幼宁如此想到。
但回神的徐白已经将袖子从她手中抽出来,温柔里带了一丝凉意的开口道:“幼宁,你是大姑娘了,要注重自己的身份。
不要拉拉扯扯的,让人看了笑话。”
之前在丰城,徐幼宁还小,自然是不需要怎么避忌,可是如今她年纪渐渐接近及笄,这又是在京城,自然该注重礼仪。
但徐幼宁却以为,这是因为徐白被顾宝笙勾了魂,想做给顾宝笙看的,当下便一生气道:“哥哥既然不想管我吃饭睡觉,那幼宁自己去便是了。”
说完,将栀子花塞到婢女手中,转头就想自己冲到顾府门外。
顾琤连忙让听风拦住她,十分愧疚的对徐白道:“都是我的不是。
既然幼宁姑娘饿了,徐兄你对京城也不熟。
那我这便带你们过去吧,你们也好早些休息!”
徐白见天空中一片乌云渐渐过来,隐隐有盖住金乌的意思,点头道了谢,便带了徐幼宁随着顾琤一同往顾府门外去了。
风辞小筑屋内
顾宝笙正在水墨蝴蝶风筝上写诗。
“‘可怜白雪曲,未遇知音人。恓惶戎旅下,蹉跎淮海滨。
涧树含朝雨,山鸟哢馀春。我有一瓢酒,可以慰风尘。’”
翠荷在旁研墨完毕,便小声一字一句的念了起来,见顾宝笙听她念诗,并没有不耐烦,让她闭嘴的样子。
她便也禁不住很轻声的问道:“姑娘是在怀念哪位人生坎坷的知音么?”
怀念么?顾宝笙微微垂眸,她自然是怀念哥哥的。
哥哥顾延琛曾说,可恨她不是男儿身,却有男儿精忠报国,驰骋沙场之心。
也恨天下虽大,她却不能骑马走天涯,将大好河山尽收眼底。
哥哥答应过的,待他得胜归来,在她成亲生子前,要带她去西北看雪,带她去塞外牧羊,带她看大漠孤烟,长河落日,带她看人间烟火,世间繁华。
尝最美味可口的菜,喝最浓烈醇厚的酒,看最明亮的星。
可是哥哥食言了,一生戎马只为保家卫国,可到头来,尸骨无存,魂魄游离边疆。
就算她备了再美味可口的菜,再浓烈醇厚的酒,又与谁喝呢?
见翠荷还等在一边,似乎在等顾宝笙回答。
顾宝笙便收了神思,搁下笔笑问道:“翠荷,方才我在门外,让徐姑娘和徐公子出去。
你不会怪我绝情吧?
毕竟……之前我还受过徐老夫人恩惠的。”
翠荷是徐老太太给的照顾她的丫头,徐府重视诗书,徐老夫人自己也知书识字。
得脸些的丫头,跟着主子自然也会写会念。
只是,诗书个中意境,也能明白的丫头,可是少之又少了。
可是翠荷,不光看得懂,领会得到诗的意思,还猜测出她在怀念故人,这一点,可不是徐老夫人随便赏赐的一个丫头都鞥呢做得到的。
翠荷听出顾宝笙疑心她,立马焦急道:“姑娘,奴婢虽从前是服侍老太太的丫头。
可是自从老太太把奴婢给了姑娘,奴婢对姑娘便从来是一心一意,再没念着从前的主子了。
方才也只是见姑娘不开心,奴婢这才多嘴问了一句。
若是姑娘不喜欢奴婢多嘴,奴婢日后绝对不会再多说一个字!
只等姑娘开口准许奴婢说话,奴婢再说!”
顾宝笙见翠荷一脸焦急,生怕她生气的样子,不禁摇头一笑。
“我并未疑心你。”顾宝笙笑着解释道:“你从丰城回来,待我的好,我心里都知道的。可是,翠荷……”
顾宝笙的语气突然有些发凉道:“‘世间除了财帛动人心’之外。
权势、地位、美色,甚至是简简单单的一个妒忌,都会让人沉迷在争夺之中。
我这个人,生来睚眦必报,‘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我不要求谁对我要一辈子忠心耿耿,毕竟物是人非的事情太多。
若是有人出金山银海要从我身边带走人,只要他们你情我愿,不伤害我身边的人,都没有关系。
可若是……为了他自己的一己私欲,要害我,害我身边的人,那我便断不能容忍。
我可以接受离开,却不接受背叛,你明白么?翠荷?”
顾宝笙的笑容依然温软,只是眼底是不容置疑的认真。
翠荷双手紧张的相互捏了一捏,抿了抿嘴,也认真的点了点头,“奴婢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