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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燕钗 完结+番外 (姑苏山人)


  落英榭挑出来的一大箱子衣裳首饰,和废铜烂铁也没什么两样。徐杳回了落英榭,当即便命鸢尾将这箱子都悉数扔了去,再说姐儿爱俏,鸢尾本也是爱惜这些的人,如今听闻了曹凝君晋位,这原也算不上什么大事,只因她心知徐杳为着曹凝君费了许多心思,难免憋气窝火,便依了徐杳这话,将这箱子落了锁,由着宫人抬出去了。
  直到申时的时候,徐杳正盘着膝倚在案榻上织云锦的软枕上,怀里抱了个汤婆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摩挲,跟前鸢尾正搬了个木头墩子往炉鼎里添火,一派惬意心足,合着眼小憩了半柱香的功夫,这才稍稍挪了挪腰,还是没睁眼,半阖着眼:“鸢尾,我念想桢小仪的琵琶了,心痒得紧,去请。”
  她其实并没有正儿八经听过曹凝君的琵琶,不过是先时在华清宫外头有幸瞻仰了一二。
  眼瞧着鸢尾诶一声就拾掇着出去了,待要跨门槛儿之际,徐杳忙不迭地又朝着纸窗外头嚷了一声:“差个软轿。”
  

  第83章 捌叄(三合一)

  曹凝君今儿着了一件狐裘, 此时正探身进殿,一张脸掩在细绒里愈发白皙, 弯起一双杏眼:“真正儿畏冷,冬日天里冻坏了双手, 翻了春便不好再去华清宫弹琵琶了。”盈盈作个礼,“来谢您的软轿。”
  “起罢。”徐杳这才循声打量起来人,从她鬓上的梅英采胜簪,柳叶弯眉,面上略施粉黛,腮上还抹了胭脂,连眼波也愈发顾盼生辉, 半点也寻不着前些日子颓唐的影子,“你既这般甘愿去华清宫弹琵琶,这是把自己当勾栏里倌姐儿不成?”一面命鸢尾添了银炭, 一面旁敲侧击道,“往日里也不曾听你说过, 你这双手这样宝贝。”
  “像襄姬这样的人, 想来也是不将闲杂事宜放在心上的, 我若日日叨扰襄姬,倒成了我冥顽不灵了。”曹凝君面上还端着柔柔的笑,眸光却戛然晦涩了几分, 倘若徐杳当真将她事事都记挂在心上,如今也不会是这般的景况了。
  “我这里的祁门红茶桢小仪怕是吃不惯,”徐杳丝毫不以为意, 命人给曹凝君赐了座,见鸢尾袖腕微动,已上前给她斟茶了,横竖也不忌讳什么,索性将话说得敞亮一些,“听人说,长信宫这两日新贡了金骏眉,倒教你一饱口福了。”
  曹凝君又如何不明白她这话里意有所指:“有时日未见,襄姬怎生这般妄自菲薄了,。”
  “吱呀——”一声,恰逢这时候殿外有人推门迈步进来,挑帘进了内殿便朝上首欠了欠身:“请襄姬安。”
  姗姗来迟的人正是流韵轩的晓暮,怀里还抱来一把小叶紫檀木的琵琶,因见晓暮肩上落着雪渍,徐杳偏着头往窗阑外头瞧了一眼,雪悄然间已经落地纷纷扬扬起来,索性朝曹凝君挑了挑眉:“取万物知春,和风淡荡之意。取凛然清洁,须得雪竹琳琅之音。衬个景,且来一曲《阳春白雪》罢。”
  曹凝君敛眉应了声,便由晓暮怀里将琵琶抱过来,栖在膝上,姿态闲适,探出一双纤纤玉手拨了拨弦。
  徐杳这才发现曹凝君竟生了双不为人知的玉笋似的手,蓄着水葱似的指甲,一时间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 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
  直到凭空“啪嗒——”一声,继而便是刺耳的呜咽,竟是曹凝君怀里断了一根琵琶弦。
  连她蓄的指甲都断了一分,曹凝君却好似依旧茫然不觉一般,一抬眼已是泪光涟涟,不由自主溢了满眶,连声音也拔高了几分,十足十诘问的口吻:“你这是做什么呢?”胡乱摇了摇头,字里行间皆流露出不可置信来,“我如今都这样待你了,你还命人备软轿来请我,还教鸢尾添了炭,你倒做了圣人,心肠歹毒的恶人便成了我。”
  徐杳从始至终只傍眼冷观她这副作态,同她推心置腹道:“你身怀六甲这些时日以来,我从来不曾有过半分害你的心思。”见她愈发梨花带雨,心下更觉得无动于衷,“你这话才是恭维我,我并非那一笑泯恩仇的圣人。”
  “那又怎么样?”曹凝君眉眼间有过一瞬间的眉目狰狞,“说什么姊妹情深,你我一道入宫,你如今虽只位及正四品姬,但这宫里头凭你一句话的分量可比得上长信宫了。”眸光微动,似在回溯什么,“而你呢,至今独自个儿霸着陛下,我怀胎十月,他都不曾来看过我一眼。”
  一旁的晓暮拈着帕替她拭起泪来,“不过只销你一句话的功夫罢了。”一字一顿,目不转睛望着徐杳,话到了末尾,就忍不住哭腔“你却不肯。”
  徐杳眸光还埋在书里,也不知听了几句话进去,等讲完了,才慵懒地地抬了眼,到底禁不住哂笑一声:“你现如今还不明白,”大失所望道,“我若诚心抬举你,这是情分,却不是本分。”
  待晓暮上前取过断了弦的琵琶往一旁搁置了,曹凝君听罢徐杳这话倒愈发不可收拾起来,干脆掩着云袖捂着面,不知晓还当她眼睛害了病,誓要哭个干净的架势,她诞下死胎的那日起便不曾掉过一滴泪,眼下竟悉数挥洒了出来。
  徐杳原本还能自顾自捧着本册子看起来,时不时还拈一块桂花糕往口里送,不知不觉半页纸阅尽眼底,耳朵根子旁的抽噎声又变本加厉了一番。
  “你这是哭给谁听呢?”将书册一阖,往案上一拍,乍然振出声响来。
  曹凝君拭泪的动作一滞,咬了咬下唇,欲言又止了半晌,到底也没吐出一个字来。
  偏偏这时候有宫人进殿通传,说是毓婕妤在殿外觐见,徐杳索性也不再睬曹凝君一眼:“请毓婕妤进来罢。”
  外殿传来一阵脚步声,人未至,声却至,来人一开口便是一贯撒泼的架势,也不知是在有意挖苦谁,只差指名道姓了:“适才候在殿外的时候,还当是你这打哪一处飞了只乌鸦过来,晦气得紧,想着等见到了,必得和你好生说道此事,打死了也不足为惜的,不曾想进来一瞧,”探出身形挑帘进殿,露出灵檀笑吟吟一张脸,她今日着了一身茜色,倒更衬得她语笑嫣然,“原是桢良媛在这儿哭呢。”
  话一出口便佯作出煞是懊悔的神情,“桢小仪,”袖口微曳,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瞧我这记性。”
  曹凝君这才后知后觉起身,屈膝朝人跪了一礼,因她还是头一回同宫里头这位毓婕妤打照面,愣了愣才开口,约莫是适才哭得久了些,连嗓子都嘶哑了几分:“请毓婕妤安。”
  灵檀这才轻描淡写拂了曹凝君一眼,她向来是个口直心快的,这时候也不例外:“你这鬓上的梅英采胜簪倒别致。”她一面笑得促狭,一面款款于曹凝君适才起身的位置落了座。
  “无事不登三宝殿,”徐杳不露声色道,不过只瞧了灵檀一眼,立时便明白过来她这是存了心思为难曹凝君,却不知她无缘无故又是来打得什么主意,“不知毓婕妤,有何贵干?”
  说起来,灵檀这人是个什么劣根性徐杳还是知晓的,便拿上一回在永巷时威逼利诱了好一番才肯就范这桩事上头来说,灵檀可半分没吃着亏,心里头算盘珠子打得精着呢。
  灵檀余光瞥了一眼抱着断弦琵琶的晓暮,也不应徐杳这话,只朝着跪在跟前的曹凝君啐道:“怕是陛下的魂儿也被你勾去了,往日竟瞧不出你曹氏藏着这份心。这便是你的本事?你这是要上烟花巷做头魁不成?”
  徐杳到底绷不住乐了,灵檀也同她相视一笑,但见她二人气氛融洽,唯有曹凝君面上露出一阵五味杂陈。
  “你这样瞪人作甚?”灵檀皱眉,嗤之以鼻道,其实曹凝君只是仰着身子定定地望着自己,经她眼里一番润色便成了瞪人,“不过是拜了长信宫的门楣罢了,旧巢共是衔泥燕,飞上枝头变凤凰,你该不是将自己当做昭仪娘娘了不成?”末了还不忘再评断一句,“痴心妄想。”
  灵檀素来说人话柄便刻薄一些,原也是在王府里便惯出来的毛病,要知道,她本就是市井出身,如今已是收敛许多了。因徐杳上一世尚且是豫王妃的时候性情软弱一些,以致于初入王府难免拿捏不住那些资历老道的婆子,幸得那时得灵檀助力,也算锦上添花,,主仆二人偶尔也会扮一扮红脸白脸的戏码。
  曹凝君则自幼长在闺阁之中,纵然是偶尔挨了长辈训斥,更不曾听过这等粗鄙之语,脸皮难免薄一些,眼下羞愤交加,一张脸憋得通红。
  灵檀瞧在眼里,丝毫不以为然,俶尔屈着胳膊肘子够了够耳垂,空荡荡一片,面上惊愕失色:“适才特意戴了一对翡翠坠子往这里来,好端端地却丢了一只。”
  她一面说着这话,一面低了半边身子,先是在曹凝君周身仔细打量了一番,只是眸光却过分露骨了些,仿佛要将曹凝君扒了衣裳似的,下一瞬更是得寸进尺,探过曹凝君的腰身,堪堪是徐杳眸光所及瞧不见的地方,手下拧着劲儿,又因角度刁钻,曹凝君禁不住便逸出了一声嘤咛。
  “跪着!”呵斥的口吻,“谁许你动弹了?”
  曹凝君一时间蜷缩起身子,适才的落落大方再也挂不住,几乎是从齿缝间一字一句蹦出来:“他日定偿此跪之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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