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涟衣服被石块和荆棘多处划破, 身上看得见看不见的地方都是淤伤,手腕脚腕也因为一直被绳子绑着, 留下了深深的勒痕。桓肆脱下外套将她裹起来,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 心疼得不行。
从暗卫回来禀报星涟被人抓走开始, 他就一直处于焦灼和自责之中, 后悔为什么昨日不强迫带她回宫。
“皇上怎么知道我被格瓦高力他们抓了, 还走的这条路?”星涟手脚解放了,感觉从未有过地轻松,这会儿安心地靠在桓肆胸膛上,身上的伤痛似乎也暂时感受不到了。
桓肆一手拉着缰绳,控制着马的速度, 一手将她固定住, 低头温声回答道:“昨天听他们形容几个贼人,朕便猜测有可能是角戎人下的手,只是他们躲得快,每次我们的人找过去他们已经先逃跑了。朕想着他们抓你八成是为了想办法出城去, 所以派了人到你外祖父和你爹家外面守着。今天果然发现你娘他们提前启程,朕便知道大概率是用你威胁的。”
星涟见他肤色暗沉,眼下淤青,眼白中有着许多细细的红血丝,下巴上也冒出了胡茬,应该是一直担心着她,没有休息过,不禁十分感动。他自己不说,星涟也将这份情义牢记在心间。
桓肆继续道:“暗卫回来禀报后,朕便调了几百精兵,顺着你母亲他们行进的路线直追,后来遇见了他们。展衡向朕请罪,说为了你放跑了钦犯,朕更加确定,朝着角戎的方向追赶。本以为他们带你走了那么久,已经走出很远,要追不少时间,没想到在这么快就追到了。”
星涟露齿一笑,仰头看着他求表扬:“这都是我的功劳,之前我对他们用了痒痒粉,把他们拖住好长时间!你没看见,月河整张脸都被她自己给抓烂了,气得半死,痛快极了。她还想把我的脸也划花呢,幸好你及时赶来了。你又救了我一次。”
“嗯,还好你聪明。”他庆幸极了,手臂紧了紧,生怕再失去她,“以后别再离开朕身边了,你知不知道这一天我熬得多艰难?”
“对不起啊皇上,又让你担心了。”星涟抓着他的手臂,眼睛忽闪忽闪地望着他,“你千万别嫌我烦,我以后会注意的。”
她幼时不被父母喜爱,造成了内心深处一直有着某种自卑,总害怕被人嫌弃,然后丢下她。
桓肆摇摇头:“你不要跟我说对不起或者谢谢,这些都是我心甘情愿的,能够牵挂一个人,为她喜为她忧,才不枉活在世间一场。”
星涟可怜兮兮的眼神任何人看了都会心软,更别说桓肆了。他轻抚几下她的头发,轻叹道:“只希望你能太太平平的,我就满足了。哪怕今后你不在朕身边,只要得知你好好的就行。”
大概是她以前总说喜欢宫外自由自在的生活,让他觉得她不那么喜欢皇宫。要是她对宫外的向往超过对他的感情,他也不愿意强行让她一辈子留在自己身边,却过得不开心。
星涟伸手抱住他的腰,低声道:“我喜欢你,我会留在你身边的。”
这句承诺一般的话让桓肆心头一热,一只手抬起她的下巴,低头轻轻在她唇上吻了一下。唇瓣相触,仿佛有电流通过两人身体,一瞬间他们脑子里都是空空荡荡晕晕乎乎的。
星涟呆了一下,抬手捂住嘴唇,张大眼瞪着他。桓肆低头凝视着她,眼里尽是柔情蜜意,星涟脸颊登时绯红,不敢再与他对视,将脸埋进自己手心里。
桓肆见她害羞了,不禁低低笑出了声。星涟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觉得两人贴得这么近,不说话的话氛围也太诡异了。
“对了皇上,夏蝉怎么样了?”虽然当时夏蝉没救得到她,但星涟觉得夏蝉应该不是不救,而是自己也被人缠住了,倒没有十分怪她。
桓肆道:“她受了很重的伤,要养很长一段时间,不能再到你身边伺候了。”
“很严重吗?她怎么受伤的?”星涟和她相处了有些日子,觉得她外冷内热,还是很关心自己的,听说她还为了救她受了重伤,不由担心起来。
“放心,不会死的。”桓肆皱眉道,“之前也是朕考虑不周了,只想到夏蝉是女子,在你身边会方便一点,却忘了她出身名门正派,又缺少经验,被人暗算难以应变。这次回去朕给你换几个护卫。”
“不用了皇上,我觉得夏蝉人挺好的,等她好了,如果愿意的话,皇上还让她来陪我吧。”
她知道这些做人家手下的,最怕的就是没有价值被放弃,星涟不想夏蝉被她的同僚瞧不起,说她连一个姑娘也保护不好。把她再叫到身边来,也是担心桓肆会因为夏蝉保护不力惩罚她。
桓肆哪会看不透她那点小心思,但想着星涟在宫里偶尔寂寞,身边多几个认识的人也好,便答应了她。反正夏蝉在她身边,也可以同时安排其他人保护她。
这会儿展衡和郗芳华夫妇还等在原地,之前他们因为放走楚月河等人,被赶上来的桓肆狠狠斥责了一通,不敢自行离去。展衡惴惴不安,担心星涟出事皇上会迁怒他们夫妻,郗芳华一方面担心星涟,一方面也后悔自己的糊涂害了丈夫,深恐影响了他的仕途。
“夫君,这次是我对不起你,若是皇上问罪,我会一力承担。”她反复向展衡认错。
展衡无奈道:“事情已经这样了,怪你有什么用?况且放他们走也是我自己下的命令,你也是爱女心切。你我夫妻一体,切莫再说两家话,有什么事当然要为夫来抗。”
郗芳华为他这番话感动涕零。她前半生遇人不淑,能再嫁给一个对自己这么好的男人,除去儿女不肯原谅她这一点,她已是此生无憾了。
过了很久,路上终于出现一队人马的影子,只是皇上去时率领着数百士兵,回来时身后只跟着几个人了。但那几个人里面却不见星涟,郗芳华一颗心揪起了,等他们走近,才发现星涟竟和皇上乘的是同一匹马。
两人迎上去,桓肆停了下来,让星涟看看自己母亲。星涟知道郗芳华是为了她的安全才放楚月河他们走,心情复杂,虽说她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但毕竟是出于对自己的关切。
在那个情况下,自己被劫持,他们投鼠忌器很正常,只是放走人之后竟然没有补救措施,只会在原地干着急,要不是桓肆来了,她可能真被带到角戎被人折辱了。也不知道该说他们什么。
“星涟,你怎么样啊?没事吧?”郗芳华一脸殷切地仰头望着她,展衡拉她给皇上行礼她才反应过来皇上也在。
星涟看看他们,觉得自己冷脸以对也太不近人情,便点点头回答:“我没事,你们可以放心了。”
至于他们放走楚月河等人,差点误了事,桓肆要如何处置,她就没法管了。
一路上桓肆已经考虑过了,念在他们并非出于恶意,并未重罚。只是勒令他们立即返回冰州,无大事不许再回虞京。展衡未来一年中的俸禄减半,并且在公事上做决定绝不可再被妇人之言左右,不然被他知道一次便降级一品。
这也是不想让星涟再因为不知道如何面对郗芳华为难,若是她未来原谅母亲了,再想见她,便将他们调回虞京便是。
夫妻二人对这个处罚不敢有任何异议,罚俸一年对他们的生活不会有太大的影响,也就是郗芳华不能再轻易回娘家了。两人谢过皇恩,当即继续启程回冰州。
回到宫里,桓肆马上召御医和医女过来为星涟检查伤势。经医女检查后,发现星涟身上很多皮外伤,有的开口流过血,有的只是红肿或淤青,没有断骨或者内脏受损之类的大问题。桓肆这才放了心,守在外面等她们替她上药和包扎伤口。
不过御医们最担心星涟身上的伤疤这么久没处理,恐怕留疤,尤其她脸上被楚月河的长指甲掐过,留下了两道小小的月牙一样的伤痕,女儿家是最不喜欢容颜有损的。这时候星涟就庆幸君千千给她留下了那么多生肌养颜的方子,等伤口好了之后抹几次,很快就能消除疤痕。
桓肆却打趣她不除疤也没事,她的脸太漂亮了,留下一丁点小残缺,反而显得近人气些。这说法受到了长乐宫宫女和在场医女们的一致反对,只是大家也都只敢在心里翻白眼。
晚些时候去追捕格瓦高力和楚月河的禁军小统领回来了,他们没能把逃犯带回来,一见桓肆就跪下认错领罚。
他们当时一路紧追不舍,但到了路窄处,道路一旁就是一道深不见底的峡谷,马车是过不去的。本以为抓住逃犯已是十拿九稳,谁知格瓦高力竟心狠至此,果断地从马车里跳上拉车的马,推开自己的部下,又挥刀砍断连接车辕的绳子。
整个车厢连着楚月河掉下深渊,而格瓦高力骑术超群,在极为狭窄的山路上单骑逃脱了。
后来他们下到峡谷底部搜寻,发现下面有一条湍急的河流,只在岸边找到了一些马车的碎片,没有找到楚月河和那个被格瓦高力抛弃的手下,他们生还的概率微乎其微。
第74章
桓肆亲自去救星涟时对格瓦高力和楚月河所说并不是骗他们的, 桓律确实已经被他派去角戎的密探们抓到了, 正在回来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