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祖母匆忙去世,我并未见到最后一面。”慕锦兮见这人傻乎乎地说了掏心窝子的话,也有些酸楚,扯了个理由道,“我也是从母亲手札才了解到可能还有一支暗卫,近些时日正准备用人,还想法子怎么才能联系到子初。”
慕锦兮看这傻大个眸光更亮,才忍不住轻笑一声:“你们倒送上门来了。”
“郡主有吩咐?”辰五语调立刻高了两度,而后肚子便有了咕噜咕噜的声音,他又不好意思道,“郡主……属下为了追上您的行踪,两天没吃饭了。”
慕锦兮摆摆手,示意绾衣去寻些吃的来。
“郡主还是先早些安排绕道而行之事。”辰五终究没忘记正事,首领说,这对郡主安全是件顶重要的事情,一定要亲眼盯着郡主改了道再回汴京。
“既然是性命攸关的事情,留在那里终究是个祸患。”慕锦兮沉吟道,“你们是为我着想,我却不得不为大局而行事,子初可有别的交代?”
子初便是暗卫的首领。
慕锦兮依然记得对方眉眼英俊又低声下气说服她的样子,实在难以想象那样一个人,手底下竟然有辰五这样一个憨货。
“郡主。”辰五急急道,“首领交代,各家都有自己的消息渠道,圣上更是清楚金陵有龌龊的,要是您不走,便打晕您也要带您走。”
听了这一句,慕锦兮终于确定了心里的想法。
但她有一点疑惑,按理说,对方是不该知道她行踪的,不然也不会这么多年都发现不了她其实不知道有暗卫的事情。
前世她遇险也不少,但暗卫一直没出现,可见对方并不清楚她的动向,直到她入狱的消息传了出去,人才从汴京赶来。
怎么这次,她才跟昭和帝出来,对方便知道了?
“圣上既然知道,还非去不可,我能说服圣上绕道而行?”慕谨之将心底的疑惑放到一边,直接了当道,“不可能,所以子初让你给我传话,也只是一个信号。”
暗示慕锦兮,此行一定很危险,且告诉她,她还有一支暗卫可以用。
这人心思通透,在不知道慕锦兮会不会接受暗卫的情况下,干脆先派一个人传话,若是慕锦兮接受,自然会见他,若是慕锦兮不肯,他也暗示到了,慕锦兮自然会对接下来的行程小心谨慎。
辰五只是个传话筒,慕锦兮却提取了对方想要表达的信息。
她甚至想到,或许子初就在附近,等她见了辰五,了解到事情,他自然会根据她的表现选择出来或者不出来。
辰五听不明白,可是他清楚了一点,老大告诉他的话和老大想让郡主知道的不完全一样。
他被这个逻辑绕得晕了晕,干脆接过绾衣端过来的点心盘子,小心翼翼地吃起东西来。
慕锦兮看他这样,一方面觉得好笑,一方面更是清晰认识到自己的暗卫过得有多心酸。
“绾衣,去找管事给他安排个房间。”慕锦兮叹了一声吩咐道。
“不……不用了。”辰五连忙道,“属下还要赶紧回去复命。”
“复什么命?”慕锦兮笑道,“你且等着子初来吧。”
辰五一脸茫然地跟着绾衣走了。
慕锦兮正襟危坐的姿势骤然垮了下来,有些疲惫地捶捶自己的肩膀。
“醒来后还没问。”慕锦兮看向尔雅,“我是怎么回来的?”
尔雅的神情有些踟蹰:“是……”
“怎么?”慕锦兮道。
“是苏公子抱姑娘回来的。”
慕锦兮面色怔了怔,随后才神情恍惚地点点头:“哦。”
原来不是错觉。
她昏过去前见的最后一个人果然是苏珩,所以,她觉得温暖起来的,其实是对方的体温。
这个人会如此不讲究?
慕锦兮神色有些挣扎,她没那么纠结于这种事情,可对方是苏珩就不一样了。
不管怎么说,苏珩都是她想把界限划清楚的一个人。
不想逾距。
“慕锦兮。”清脆的声音随着推门声一起到了,“我听说晚上你出事了,怎么样了?”
凤元公主歇息了好久,沉沉睡了一大觉,终于精神抖擞,也不晕船了,更是食欲大振,结果还没看到饭,就听金桔说,隔壁差点出了事。
她连忙就跑过来看。
“到底是怎的了?”
慕锦兮沉默了下……她真没什么勇气把这出乌龙给讲出来。说起来那也是自家暗卫,干了这种事,太丢脸了。
第48章
一连过去三日,船上皆无事发生。
慕锦兮却敏锐地察觉到有什么不一样了。
比如苏珩一连多日都没有再同其他王公贵族一起出现,比如船上的巡逻和守卫更加严密。
而她还处于一无所知的状态,这让她有些焦躁。
“慕锦兮,你在走什么神?”凤元公主一如既往连名带姓叫着慕锦兮,死活不肯改。
她伸手在好友面前晃了晃,企图让对方回神,接着讲没说完的故事。
慕锦兮眨了眨眼,一把抓住凤元公主的手:“没什么,只是算着日子,过两日便要到金陵了罢。”
“金陵又如何?”凤元公主撇了撇嘴,“倒是有听说金陵繁盛,可之前淮宁已经让本宫失望过一次了。”
慕锦兮也没有去过金陵,前世她被那些弯弯绕绕的事情缠着脱不开身,哪里都去不成,倒是慕谨之同她讲过金陵,那是一座不夜城。
“金陵是前朝旧都,最出风流名士。”
慕锦兮说过这一句,嘴唇忽然抿了抿。
她忽然就知道昭和帝走这一趟是为了什么了,巡视江南是幌子,散心玩乐也是幌子,明知金陵有诈,却还选金陵稍做歇脚,昭和帝的目的本就是直冲金陵而去。
是寻人,还是什么别的?
她无意识地用食指一下一下叩着桌面,想着前世里综合听到的那些消息,骤然发现前世自己的眼界还是太小,许多事都只知个表面。
没有自己的耳目,在这个大环境里实在同又聋又瞎无异。
“前朝那样风光,还不是被曾祖父拿下了江山。”凤元公主颇为不以为然,“若真是有名士,也早投奔上京了,哪里还窝在那个地方。”
“有些名士最讲究的是气节。”慕锦兮笑了笑,“曾经便有人誓死不吃新朝的米,愣是把自己饿死了。”
凤元公主瞪着眼睛,一阵无语:“还有这样的人?这是和自己在置气啊。”
“人各有志。”慕锦兮摇摇头,“历史里的事情,谁有说的清呢?兴许另有隐情,你我也不知。”
“你快把你知道的给我讲讲。”凤元公主眼睛都亮了,她最喜欢听这些事情,跟传奇话本似的,甚至有些故事比话本里还稀奇精彩。
慕锦兮勾了勾唇角,同凤元公主细细讲了起来。
“我大燕拿下江山时候,可有这种榆木疙瘩?”凤元公主一个故事听罢,饶有兴趣问道。
慕锦兮的笑意僵了僵,叹道:“殿下,休要对太.祖皇帝不敬。”
“如何就是对曾祖父不敬了。”凤元公主喃喃道。
她又不傻,慕锦兮说了这样的话,也是听明白了的。
太.祖皇帝原是前朝异姓王,然暴君昏聩,这才揭竿而起。可哪个朝代没几个顽固死忠呢?天天拿‘大逆不道,乱臣贼子’这样的话往太.祖皇帝头上扣。
谁还没个脾气了?也是太.祖皇帝手腕铁血,才堵住了那些人的口。
但依然会有人心里别扭,太.祖皇帝的皇位来得不正。可是谁家改朝换代时候得来的皇位是正的呢?
大燕盛世清明,也便没人在提了。
可没人提,不代表燕家皇室就真的不会在意。
尤其这两年,风头有些不太对劲。
“殿下,有些话,别人不能说,你更不行。”慕锦兮正襟危坐,“我们谁都没经历过那个时代,但是看了史书,却要相信,当时那种情况,那种选择,一定是对的。”
因为是对的,才换来这天下百姓上百年的安宁太平。
这就够了。
凤元公主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忽然察觉有些不对:“本是让你讲故事,怎就开始说教了。”
慕锦兮笑了:“学史,便是要从中看些道理。”
“你这口气便和那些先生一样了。”凤元公主撇了撇嘴,“也罢也罢,谁让我就愿意听你讲呢。”
烛火跳动了下,慕锦兮面上的神情明灭不定,声音里的笑意却是不难听出:“殿下,天色晚了,您该就寝了。”
“我想在你这里歇。”凤元公主睁大一双眼睛看着慕锦兮。
“殿下……”慕锦兮深吸一口气,“这床,两人睡太挤了。”
“那你去我那边,我的床大。”凤元公主不依不饶道。
慕锦兮有些无奈:“那日被风吹后有些风寒,好得并不太利索,殿下厚爱,但还是改日吧,免得传染给殿下。”
凤元公主神情顿时悻悻:“好吧,可说好了啊,改日一定得来。”
“那个。”她原本都要走了,忽然又想起来什么,扭头道,“你那个暗卫,可敲打过了?”
想起慕锦兮同自己说的事情,凤元公主带了些揶揄。
慕锦兮眉眼间带了无奈:“已经仔细训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