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娘高深莫测的道:“姐姐太天真了。那穆王世子何等身份,什么样的女子没见过,岂是区区美色能迷惑得住的?”
胡氏再蠢,也听出了这话的言外之意,心跳莫名快了几分,迫不及待的问:“妹妹这是何意?”
九娘道:“我也是从别人那儿听说的。”她刻意压低声音,做出亲密及神秘之状,道:“外面都在传,穆王府肯同意这门婚事,是因为你们西平侯府藏着一张藏宝图。”
藏宝图??
胡氏一脸懵逼。她在西平侯府耗了这么多年,哪块地皮上长着什么草都记得一清二楚,要真有藏宝图这种东西,她能不知道?
最重要的是,他们家要真有藏宝图这种玩意儿,西平侯府何至于沦落成现在这副样子。
九娘似乎看穿她心思,道:“依我看,这事儿你家那位都未必知道。”
胡氏彻底被她说蒙圈了。
九娘继续煽风点火:“听说圣上对此事也极为在意。姐姐若是能先一步找到这张藏宝图,那可是立了大功。别说区区两套嫁妆,届时圣上龙颜大悦,说不准会直接下旨召月昙入宫伴驾呢。”
胡氏内心的小虚荣小火苗彻底被点燃了。脑中不由肖想了一番她摇身一变,成为皇贵妃之母,姜氏、柳氏、甚至是孟老夫人都拜服在她脚下的情景。得意的想:“那菖兰就是嫁给穆王世子又如何,到时见了月昙,不照样得乖乖跪下行大礼?”
她越想越解气,越想越兴奋,不知不觉已将九娘引为知己。自此对九娘言听计从,隔三差五便要把人请到家中做客,则是后话。
夭夭摸不到姜氏人影,只能日日趁着小郡王孟菖羽下学时,拉着他盘问菖兰郡主的事。
孟菖羽一直觉得自家阿姐被装进棺材埋了一次后,脑子便有些不灵光,每次都是十分同情兼嫌弃的望她一眼,才肯开尊口给她普及一下她以前的光辉事迹。
从夭夭了解到的情况来看,这位菖兰郡主温柔贤淑又知书达理,在遇到宋引之前,是个样貌人品都无可挑剔的标准名门贵女,几乎没有什么人生污点。只有在和宋引纠缠在一起的时候,才会显露出一种为爱昏了头脑的蠢笨。
“我早劝过你,那宋二靠不住啊靠不住,你就是不听。”
孟菖羽摇头晃脑,痛心疾首的感叹。
夭夭忆起当日在荒山上,这位小郡王被她这“女鬼”抓住时、在宋引面前的小狗腿样儿,十分鄙夷的翻了个白眼。转念一想,孟菖羽这话也许并非随口胡诌,立刻殷勤的递上茶水点心,顺杆道:“你怎么瞧出来的?”
孟菖羽甚老成的道:“以前没说出来是怕伤你的心,如今你竟然已经幡然醒悟,告诉你也无妨。”
夭夭连忙表示洗耳恭听。
“就上巳节那次,你俩不是约在灞桥看什么花灯吗。那天夜里安定坊正巧有庙会,我就缠着他给我买了几件小玩意儿,你猜怎么着,结账的时候,他悄悄买了对挺漂亮的桃花手镯藏在了怀里。他以为我没看见,我以为他要偷摸摸送你,便都没声张。谁料那天你回来后,手上根本没戴镯子。”
夭夭道:“也许,是送给他妹妹琼华的呢?”
孟小郡王不屑的“切”了一声,道:“我的亲姐,也就你这种傻瓜智障会这么想。谁不知道宋二和他嫡母势同水火,平日连晨昏定省这套表面功夫都不屑做。他脑子又没进水,买那么好的镯子送他嫡母的女儿做什么?那琼华我也见过,根本不把宋二放在眼里,俩人在街上迎头遇见都不说话的。”
夭夭陷入深思。要是这宋引心系别的女人,又何必与菖兰郡主纠缠不清,以他如今的身份地位,实在没必要顾忌西平侯府。
除非,菖兰郡主身上有什么值得他图谋之处。
嗯,为了达到目的,不惜奉献出自己的身体和自己的感情,很像是宋引能干出来的事。
那么问题来了,他到底在图谋菖兰郡主,抑或说西平侯府的什么东西呢?
孟菖羽才不关心这些,只眼巴巴的望着她亲姐,跃跃欲试的问:“姐,我未来姐夫脾气好不?以后,我是不是可以经常到玄牧军去?我听说那里的弓都是铁弓,最重的有一百多斤呢。”
和所有这个年龄的叛逆少年一样,孟小郡王心中也有一个十分伟大的英雄梦!
这次,换成夭夭十分同情的望着她“亲弟”了。
乖乖,以穆玄那副“闲人勿近”的臭脾气,孟菖羽这样的熊孩子若到了他手里,只怕会被整得找不着爹妈是谁吧。
为了不吓住小朋友,夭夭还是极力挤出一个微笑,含糊道:“嗯,还可以……吧……”
从前院出来后,夭夭一脚刚迈进后院,便迎面撞上了外出归来的柳氏。
两人大眼瞪小眼,谁也没说话。
自打那道赐婚的圣旨下了之后,夭夭面对柳氏时,便总有些心虚,甚至一种无法言说的愧疚。
家仇未报,她却要贪图那丝安逸和幸福,嫁人了……嫁的还是当年公输一族覆灭时,始终冷眼旁观、并迅速与乱臣划清界限的穆王府。
即使穆王曾对嫂嫂施以援手,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为防止旁人起疑,夭夭出来时连海雪都没带。柳氏便一摆手,命宝儿先回沙暖院,道:“今日天气不错,郡主可愿陪我在花园走走?”
夭夭默默点头。
两人无声走了一段路,柳氏忽然笑道:“喜欢便是喜欢,有什么难为情的?你小时候可不这样。”
夭夭已经做好了准备,迎接她的冷眼、嘲讽、责怪、质问甚至是怒骂,没想到柳氏竟语气极欢愉的说了这么一句,一时有些发懵。
柳氏没漏过她眼里的小情绪,有些心疼的道:“傻丫头,你还这么小,有权利追寻自己的幸福,和自己想要的生活。那些仇恨,有一个人背负已经足够了,不该再成为你的枷锁。嫂嫂希望,你能开心,快乐,和所爱之人安安稳稳的度过一生。不要像嫂嫂和你大哥一样……”
夭夭眼睛一红,泪盈于目,哽咽道:“嫂嫂。”
柳氏常年凝结如冰的眼球难得露出些许暖色,道:“之前在瑶姬村,他既肯以命护你,自然是值得托付之人。如此,嫂嫂也能放心了。”
夭夭总觉得柳氏今日说话的语气与往日格外不同,但来不及细琢磨,柳氏已从怀中取出一个长条形的雕花檀木盒子,趁着四下无人,往她袖中悄悄一递,道:“这是嫂子特意给你买的新婚贺礼,盼你喜欢。”
夭夭喉头酸胀,眼泪立刻不争气的掉了下来。
隔日,皇族中现存辈分最高的、连今上都要唤一声“皇叔”的长恭王领着一干王族勋贵浩浩荡荡奔至西平侯府,为穆王世子提亲,装着聘礼的青骢马车从街头一直排列到街尾,将整条永安街都塞得满满当当。沿街百姓们纷纷从窗户中探出头来,争先恐后观赏这“十里红妆”的壮观景象。
第84章 大婚
两日后, 穆王亲自光临西平侯府,与孟老夫人进行了一次不长不短的会面, 商议亲事细节。
西平侯府上下如临大敌,无不战战兢兢, 孟侯爷更是吓得连站都站不起来,被人用藤椅抬了一路,眼瞧着就要到前厅时,竟不争气的昏死了过去。
“……”
孟老夫人使出浑身休养,也禁不住老脸一红。
好在穆王似乎并不怎么在意他这个窝囊废亲家公,只风度翩翩的嘱咐孟侯爷安心休养,与孟老夫人相谈甚欢。
隔日, 整个邺都城都炸开了锅。
无论时刻嗅着风吹草动的朝中权贵还是专注看热闹的市井小民,谁也没料到,穆王府竟然这么给西平侯府面子。
向来门庭冷落的西平侯府半月之间生动的上演了一场“烈火烹油、咸鱼翻身”的大戏, 一下子炙手可热起来,日日车马盈门, 宾客不断, 不管是以前有来往的还是没来往的, 此刻都挤破了脑门来庆祝孟侯爷嫁女之喜。连孟老夫人和姜氏都忽然多了一脑门她们自己也不认识的“亲戚”。
西平侯府自开府至今就没这么热闹过。
随着婚期渐进,夭夭身边更如雨后春笋般,蓬蓬勃勃的冒出许多“闺中密友”, 一会儿是丞相府的千金小姐,一会儿是大理寺卿的掌上明珠,一会儿是某某伯爷家的娇娇县主, 一个比一个千娇百媚、身份尊贵。
这些“密友们”似乎完全忘记了之前菖兰郡主闹出那些丑事后,她们是如何大义灭友、绕着西平侯府走的,此刻表现得一个比一个热情亲密,就差当场把夭夭拉到院子里喝碗歃血酒、义结金兰了。
夭夭耐着性子与这些人虚与委蛇,连日下来疲累不堪。这日见海雪又拿着张拜帖风风火火的走进来,登时生无可恋的把脸埋在枕头里耍赖:“唔,我生病了,头疼脚疼胸口疼,见不了客~”
海雪见怪不怪,眨了眨眼:“是郑尚书府的红玉小姐。”
郑红玉??
乍听到这个恍如隔世的名字,夭夭打了个激灵,立刻坐了起来。
西平侯府外,果然停着一辆半旧不新的青盖马车。
郑红玉依旧挂着一脸病态的苍白,仿佛风一吹就要倒。纵然怀中抱着一个冬天才用得着的小暖手炉,她依旧掩嘴咳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