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离渊逃了!”
长信宫内,太子刘安已焦躁不安的来回走了十几圈。
“蠢,真是蠢不可及!”
刘安眼里冒着凶光:“本宫已经明明白白的告诉他们,只要他们按照本宫的意思招供,本宫自有办法放他们出去。他怎么会做出这等蠢事。你到底有没有把本宫的意思转达到?”
“太子吩咐,臣岂敢不遵从。”
站在一旁的鬼面人闷闷的道。
眼见“利诱”已然不成,刘安第一次感知到了一种叫做“失控”的危险,愈发焦躁道:“那两个鬼族人呢?”
鬼面人:“尚在狱中,只是——”
“只是什么?”
“出了这样的事,他们现在对殿下敌意很深,根本不肯配合。臣反倒担心他们会说出不利于殿下的证词。”
刘安蓦地停住步子,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道:“不能再等了。你告诉他们,这一切都是误会。只要他们肯按本宫的意思招供,本宫为表诚意,愿意打开一个阵眼作为交换。”
鬼面人一惊:“殿下打算打开哪个阵眼?”
“自然是西平侯府那个。你研究了这么多年,都没研究出破禁制的方法么?”
第114章 归来
天还没有亮透, 只有那么一两缕的阳光透过破败的窗棂投射进屋子,落在刑架上那少年苍白的面上。
王福安推门走了进来, 望着穆玄一阵心疼,吩咐看守的两个太监:“快把世子放下来, 好好梳洗一番。”
他是握着圣谕来的,两个太监不敢怠慢,立刻飞快而无声的走到刑架两边,轻手轻脚的解开绑着那少年手臂的铁链子。
穆玄断断续续昏迷了一夜,此刻被铁链的响动惊醒,皱了皱眉,慢慢睁开眼, 见是王福安,脑子断弦了片刻,问:“现在什么时辰?可是一日期限已到?”
王福安眼里闪着泪花, 道:“刚过卯时,老奴是来接世子出去的。”
“出去?”
穆玄狐疑不定的望着他。
惠明帝的心思他是了解的, 在没有逼问出他阵眼之前, 岂会轻易放过他。难道是——宫内出了其他变故, 皇帝等不及,要答应他的条件了?
他晦暗的眸子微微闪出一点亮光。
王福安似乎颇多顾忌,笑着道:“只要出去, 总是好的,世子到了就知晓了。”
很快又有太监依次捧了水盆、毛巾和干净的衣袍过来。
一个太监上前把毛巾展开浸到水盆里湿透,再捞出来拧干水替穆玄仔细净过面, 另一个太监则趁着这空隙手脚麻利的帮他把散乱的乌发用发带重新束好。穆玄身上的单袍早已和伤口粘在一起,凝结了大片血迹,没有太医配合处理,实在不好换下来,王福安便亲自抖开小太监拿来的那件靛青色襕袍,直接给他穿到外面,并束上一根白玉带。
穆玄心渐渐沉了下去,皇帝特意让人把他收拾的如此人模人样,恐怕不是要见他,而是要让他见别人。
内侍省外停了软轿,两个太监把穆玄扶进去,那轿子便稳稳当当的穿过一条条宫道,最终停在了寒武殿外。
王福安亲自打开轿帘,对上穆玄警惕而困惑的目光,叹道:“有人想见世子。陛下准许了她的请求。”
穆玄已有所觉,并不惊奇这个结果,只是依旧困惑,这种时候,皇帝连穆王都放心让他见,会允许他见谁?
两个太监只扶着穆玄到寒武殿门口,便松开了他,自动退到两边守着。
穆玄只能推开殿门,自己扶着门沿缓步走了进去。
外面天色虽暗沉沉的,殿内却亮如白昼,所有灯火都点了起来。穆玄下意识拿手挡了挡,有些不适应强烈的光线。
几乎同时,一道绯红色的身影,如久处黑暗、终于寻觅到阳光的鸟儿般,飞快朝他奔了过来,在他一片惊愕中,扑进了他怀中,并紧紧抱住了他腰际。
穆玄僵立了许久,才从这猝不及防的惊愕中回过神,低头望着怀中温软人影,眸中一时闪过忧虑、意外、焦急等诸多复杂情绪,哑声道:“阿瑶,你怎么回来了?”
夭夭仰起风尘仆仆的脸,红着眼睛道:“我舍不下你,你舍得我么?”
穆玄一怔,没料到夭夭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渐渐的,他喉头涌起一股酸涩,低下头,在她额上印下一吻,笑道:“当然舍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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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王府,尔雅院。
“嬷嬷。”
紫珊气愤的走至廊下,道:“淇奥院那位如夫人又来了。”
宁嬷嬷正在指派两个丫鬟做事,皱了皱眉,不掩嫌恶的问:“她又来做什么?”
紫珊咬唇,显然在隐忍着怒意:“说是明日静姝夫人过寿,厅里缺件装饰,她要借咱们那件玻璃烤漆屏风一用。”
宁嬷嬷冷笑:“那件屏风是长公主出嫁时圣上亲赐,她算什么东西,也敢张嘴来借御赐之物?”
紫珊依旧死死咬着唇,眼里却渐渐蓄出泪。
宁嬷嬷立刻明白了,肃容问:“出了何事?”
紫珊哪里还忍得住,红着眼道:“奴婢也委婉提及此意。孰料那如夫人说,世子早已被王爷下令逐出族谱,这尔雅院——尔雅院迟早要拆掉的,再贵重的东西留在这里也是浪费。还说、还说……”
“还说什么?”
“还说等大公子继了世子之位,咱们这些下人都要仰着新世子的鼻息而活,现在识时务些,将来还能有个立足之地!”
宁嬷嬷听了勃然大怒,骂道:“好一个不知廉耻的东西!圣上都没下旨褫夺世子的世子之位,他们就迫不及待的要称王称霸了。紫珊,随我一道过去,我倒要看看,她敢如何造次!”
尔雅院院门外,扶摇打扮得花枝招展,正带着两名丫鬟及四名小厮立在门口,不时风情万种的拢一下鬓发。
宁嬷嬷只与她欠了欠身,垂着眼皮道:“非奴婢不借,只因那件屏风是御赐之物,奴婢不敢擅自作主。就是王爷亲自来了,奴婢也是这句话。如夫人若想借,恐需请示长公主或圣上之意。”
见这老嬷嬷不仅不行礼,连正眼都不肯瞧自己,扶摇怒火中烧,冷着脸问:“你是何人?”
宁嬷嬷:“奴婢乃长公主陪嫁侍女,亦是尔雅院的管事嬷嬷。”
扶摇抓住话头,挑眉道:“那就是一个下人喽?”
这话一出口,不仅宁嬷嬷脸色微变,紫珊和尔雅院众人也齐齐变色。往来的下人有不少也偷偷往这边窥伺。
这王府里谁不知道,宁嬷嬷身为灵樱长公主的乳母及陪嫁侍女,威信甚重,常替长公主发号施令并管理府中大小事务,不仅下人们,连穆王和静姝都要敬她三分,而大公子新纳的一个小小妾室,竟敢直接以“下人”呼之,不可谓不胆大包天。
宁嬷嬷毕竟见惯风雨,修养深厚,很快恢复常色,道:“奴婢自然是奴婢。”
扶摇便笑了:“既然是奴婢,为何见了本夫人,却不行礼?”
宁嬷嬷道:“长公主在时,体恤奴婢年老,亲口下令免了奴婢在府中一切参拜礼仪。”
“混帐东西!”
扶摇陡然变脸,扬手便抽了宁嬷嬷一个耳光,呵斥道:“你这老刁奴,一口一个长公主,置我姨母于何地?她不过是一个被父王厌弃、年老色衰的妇人罢了!别忘了,现在管理府中内务的是我姨母,而不是你口中的长公主!”
宁嬷嬷被这一耳光打得有些发懵,震惊的望着眼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片子,紫珊惊住了,尔雅院众人惊住了,外面看热闹的下人们也惊住了。
尔雅院众人大惊之后,是大怒,而府中其他看热闹的下人受惊之后,则隐隐察觉到,这穆王府只怕真要变天了。继长公主远走、世子被逐出族谱之后,不声不响多年的静姝夫人母子终于要“得见天日”了!
立了这个威风,扶摇闷气全消,气焰大涨,立刻指挥那四个小厮:“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把屏风搬过来!”
那四个小厮起初惧于宁嬷嬷威势,此刻见扶摇占了上风,威风也跟着抖了起来,推开拦路的几个丫头,便冲进院里去搬屏风。
这简直是明抢了!
宁嬷嬷气的浑身颤抖,也顾不得什么气度和修养了,高声喝骂道:“我看谁敢放肆!”
扶摇岂肯示弱,扬起下巴回击:“本夫人看谁敢放肆!”
宁嬷嬷简直气炸了肺,拽住一个小厮要将他扭打出院,那小厮也是个狠角色,一脚踹在宁嬷嬷腹部便将她踢倒在地。
尔雅院众人见宁嬷嬷受辱,立刻都涌上去和那四个小厮推搡扭打起来。场面一时混乱至极。
扶摇气急败坏的骂道:“你们这群刁奴,再敢放肆,信不信本夫人灭你们九族!”
“好大的口气!”
“连圣上都不敢如此大放厥词,我看你如何灭人九族!”
一道清冷威赫的声音陡然响起,像是高山之巅的冰雪,又像是山谷间回荡的清铃,如此悦耳,又如此冰冷。
扶摇作威作福这几日,何曾被人用如此严厉的语气训斥过,倏地转身顶撞道:“你算什么东西,也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