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挂在梁上,抖得跟片叶子似的,没好气道:“你想易容成什么样子?”
夭夭眼睛一垂:“我原本的样子。”
第100章 同心
与江湖上常见的易容术不同, 鬼奴的画笔有驻颜之效,可将一个人在短时间内改头换面, 外人根本寻不出一点痕迹或证据。
丹青画坊的馆主就是一个鬼奴,是夭夭某次在太平观后山寻宝时从一颗桃树下挖出来的。鬼奴如其名, 在野鬼届地位也很低下,比人界的乞丐好不了多少,多是大奸大恶之人死后所化。桃木克鬼,何况还是太平观的桃木,这只鬼奴在树下埋了有些年头了,一身戾气恶气早被消磨殆尽,被夭夭挖出来后, 感激涕零,只差拜为祖宗。因为生前是个贪得无厌的县衙刀笔吏,画的一手好丹青, 便软磨硬泡的求夭夭给他安身立命的机会。夭夭心善,便取了一截桃灵木种到了他体内, 这鬼奴才得以重见天日, 兢兢业业的邺都城里开了间画馆讨生。
“这脸蛋虽也称得上美, 跟小姐以前可差的远了。”鬼奴端详着铜镜里的夭夭,嘴巴闲不住的点评起来。
自踏入这道门,夭夭已被他撕了无数次伤疤, 懒得再搭理他,只问:“你的驻颜术能撑多久?”
鬼奴总算有了些眼色,正经答道:“不多不少, 二十四个时辰。”
夭夭:“画吧。”
从丹青馆出来后,夭夭就一直以帏帽遮面,先转道去凤仪楼送了封信,待登车回府,又让海雪去禀报姜氏,说自己身体不适,今夜暂不去松寿堂那边侍奉了。
姜氏专门派了荣嬷嬷来探视,夭夭合上帐幔,只说是月事来了,昨夜又受了凉,腹痛而已,并无大碍。
荣嬷嬷命厨房熬了些红枣糯米粥送来,又隔帐殷切的嘱咐了几句话,才放心离开。
穆玄接到凤掌柜的信,也是一愣,不敢耽搁,办完事就立刻赶回了西平侯府。问过海雪,才知夭夭身体不适。
天色已暗。推门进去,屋里一片昏暗,并未点烛火,床帐倒是一层层紧密的合着,不闻一丝动静传出。
穆玄取出随身带的火折,点亮梳妆台上的一盏纱灯,才轻步往床边走去。
“阿瑶?”
他立在床前轻唤了一声,等了会儿,依旧没动静。就伸手去撩最外层的纱帐。一撩,才发现帐子被人从里面紧紧攥住了。
穆玄微愣,沉眸想了想,道:“阿瑶,你心里若还因为那件事怪我,我诚意向你道歉。你若还不解气,直接骂我一顿泄愤也行。我承认,我自小独来独往惯了,行事时难免只考虑利弊得失,而往往忽视身边人感受。以后,我尽量改了这毛病就是。若是因为其他事,也请你告诉我。我们是夫妻,最重要的就是用心二字,你不说,我如何尽责尽力?”
帐幔几不可察的抖动了一下,里面却依旧静悄悄的。
穆玄眸光一亮,但终没等到回应,很快又寂灭了:“我平素的确寡言少语,事事都喜欢闷在心里,也不大懂该如何讨女子欢心。你若是觉得我这个人太无趣,与你性情相距太远,也在情理之中。这些我本该早一点想到的,也该问明你的心意后再求圣上赐婚。我……很抱歉。”
“你让凤掌柜传消息与我,必是有要事商议。无论何事,我能力所及,必尽力而为。只是,你要肯说才行。”
说完,穆玄便静立帐前等着。背后的烛火恰将他修长的身影投射在帐幔上,他思绪却已不知飘向何方。
一瞬间,他想了很多,最清晰的那个念头便是世人常说的那句: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他竟也隐隐有些了悟,为何他的母妃和他的父王这一对听起来门当户对又天造地和的婚姻,会是那般凄冷的收场。也隐隐有些明白,向来坚毅柔韧的母亲,为何提起“两情相悦”这四字时,美丽的眼眸中总是露出伤惶。
穆玄心底又不可避免的泛起一阵钝痛。默了好一会儿,低声道:“没关系。你若没有想好,我晚些再过来。”
说完,不再多话,转身准备轻步离去。他投射在帐幔上的影子也如游动的水草般晃动了起来。
“我不是怪你。”
紧闭的帐幔后,终于传出一道闷闷的有些发哽的声音。
穆玄脚步倏地一滞。
重重帐幔后,被褥都还叠得整整齐齐,夭夭依旧戴着那副过膝的垂纱帷帽,抱膝坐在床的一角,道:“宋引说,他有办法让我见我嫂嫂一面。我……答应了。”
“我知道这样很草率,很鲁莽,还可能再上当一次。可是我真的好想见她。这两日梦里也全是她的影子。对不起……”
“你不计较我的身份,肯娶我为妻,我已感激不尽。我不能再连累你和穆王府。”
穆玄心头一痛:“阿瑶,你就如此不信我么?”
两颗滚烫的泪,从眼角滚落了出来,夭夭偏过头,隔着那层轻纱,望着印在帐上的修长身影,道:“穆玄,你是个很好很好的人。你值得配更好的姑娘。”
“这个局,一开始就是个死局,不是么?”
穆玄:“所以,你做了最坏的打算,宁愿和他同归于尽、一起赴死,也不愿连累我这个丈夫,是么?”
夭夭无声流泪。再说不出话。
她也曾经幻想过可以忘掉过去的一切,以菖兰郡主这个全新的身份,和穆玄平安无虞的过完一生。可每每夜深人静,那些深埋在记忆深处的人和事,总算鲜活如故的造访她的梦境,令她不得安宁。
皮囊可以换,「公输」这个姓氏,却是烙在她三魂七魄之内的。
父母族人冤屈未雪,她如何能心安理得的享有现世的幸福,又如何能眼睁睁的看着最后一个亲人身陷囹圄而无动于衷。
老天爷总是喜欢给她开玩笑。五年前,她做梦也不会想到,她会被最依赖最信任的那个人亲手送上断头台,五年间,她一缕孤魂,无依无靠,夜夜游荡在荒山乱坟之中时,也断然不会想到还有借尸还魂的一日。而从棺材里爬出来的那一刻,她望着陌生的天空,陌生的月亮,陌生的人间。也从未想到过,这人间里还有那么好的一个穆玄在等着她。
第101章 风涌
长信宫。浴房紧连着寝殿。太子刘安病弱, 无论寒暑,每日都要泡两个时辰的药浴。从戊时到亥时, 雷打不动。
今日亦是一样。
四个太监轮流着将药汤注入浴桶中,并将浴巾和崭新的棉布袍搁在紧挨着浴桶的大理石铸成的浴架上, 就无声退了出去。将大殿门紧紧的关上。
长信宫的宫人都知晓,太子在沐浴时,是不喜欢旁人打搅的。
寝殿与浴房之间并无屏风或槅扇门,只垂着几层薄如蝉翼的纱幔。
刘安只穿着一件明黄色的蜀丝单袍,赤足走了进来。他脚步已然很轻,可足下带起的风,依旧毫不费事的撩起了那一层层纱幔。因而并不需要刻意伸手去拂, 就凭虚御风般从从飘动的纱幔间穿行而过,进了浴室。
破天荒的,在浴桶边立定之后, 刘安并未立刻解衣入浴,而是望向了身后。
“嗯?”
他从鼻中发出一声轻哼。
好一会儿, 垂落及地的帐幔复又轻轻飘起, 一个只穿着素色蝉纱抹胸的少女低头走了进来。发髻散乱, 衣衫不整,同样赤足。半露的香肩和雪白的颈间,布满青紫齿痕, 竟像是被人用牙咬出来的。若仔细看,就能瞧见她整个身体都在轻轻的颤抖。
少女在刘安五步外停下,再不肯往前走, 似乎极畏惧他。
“方才在床上叫的那么厉害,现在又作出这么清高样子给谁瞧呢?你是本宫未来的太子妃,让你伺候本宫,还委屈了你不成?”
刘安蔑笑,出语也毫不留情,与他平日里秀气文弱的模样判若两人。双臂一张,道:“过来伺候本宫沐浴更衣。还让本宫请你不成。”
少女雪白的脚丫下意识的往一起并了并,低着地面不动。
刘安眼中闪过不耐:“别给脸不要脸。怎么?「太子妃」想让长信宫的宫人们都进来瞧瞧你这副‘活色生香’的模样么?”
这话犹如诅咒,少女立刻剧烈的颤抖起来,牵线木偶般,一步步朝刘安走了过去。伸手解他腰间系带时,十根手指兀自抖个不停。本是个极易解的活结,竟让她生生解成了死结。
“专心些!”刘安皱眉,手不轻不重的在少女胸部隆起处掐了一把,而后惩罚一般,把玩起那一点敏感处。
许是这两日被折磨了太久,少女喉间本能的发出一声极细弱的呻.吟。更手慌脚乱了。
“瞧你这点出息。”刘安笑骂了声,心情竟莫名好了起来,伸手高高挑起少女下巴,眼眸泛寒的盯着她苍白的脸和溢满惊恐的眸,问:“若换做穆玄,你是不是就欢喜如意、恨不能自荐枕席了?”
少女——琼华眼里慢慢流出泪来。
刘安眼神立刻阴冷了下去,一手仍用力挑着她下巴,另一只手,捏着那一点敏感处的两指,却骤然一用力。
这就是不是带有情趣的惩罚,而是摧残了。
琼华尖呼一声,露出痛苦与惊恐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