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调动了自己的十分耐心,温言道:“我若是想见一见姐夫,你能替我想些办法吗?”
文寅之豁然抬头看她,弦合无奈道:“我知道,姑娘抛头露面有失规矩,可怎么办,我已经来了,我姐夫也有可能出事了,我总不能置他于不顾,就此打道回府吧。回头我姐姐问起来,难道我要拿规矩、礼教去向交差?”
她语调侬软,反倒让文寅之拿她没法了。
“我想了个办法。”弦合见文寅之并不反对,试探着说:“姐夫是魏侯派来的侍中令,职系监佐新军,若是这个时候从陵州来了一道君侯令,向他询问越州军务。特使必要见到侍中令大人才肯回,就算卧病在床,恐怕也不能违逆君侯吧。”
文寅之几乎要跳起来,环顾左右,压低了声音问:“你要假传魏侯令?”
弦合点了点头。
预想中的激烈反对并没有出现,文寅之默默地坐了回去,绷直身体,似是自言自语:“这兴许不失为一个好法子。”
弦合睁大了眼睛看他,文寅之喟然叹道:“这些日子我也甚是煎熬,很挂念闻州,可我势单力薄,就算是我父亲,在这偌大的越州任副守,看似一人之下,但其实也是势单力薄的。”
这文家父子,还真让人有些琢磨不透。
可好歹他是答应了,弦合生怕他在反悔,忙趁热打铁,追问道:“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实施这项计划?”
文寅之敛眸沉思片刻,道:“此事需得小心谋划,齐太守不是寻常人,若是用了熟面孔来假传魏侯令,会被认出来的。可若是用生人,又得是来路可靠的,又得将关键事交代清楚,怎么看都需要费些时日。”
弦合盯着他,道:“三天,若是三天之内你无法筹划详实,那就我来。我会在这三天内找到合适的人选,你只要将我要的衣裳和器具准备好就成。”
文寅之又急了:“你能有什么办法?你是外来客,人生地不熟的。”
“你管我用什么办法,反正三天为期,到时候你到蓬莱客栈找我。”
说完,不等文寅之给出回应,她就起身,往桌上放了碎银子,大步流星地下楼。
自来的路上她在街市上见了许多当街卖艺的,粘上胡髭,能将所扮之人演的惟妙惟肖。她自街上徘徊许久,挑中了一个扮演蔺相如的戏子。大约二十余岁,扮相俊美,言辞流畅,看上去颇有些特使的风采。
她花了十两银子将他请进客栈,一路上也知道他名叫陈兰生,是随同师父来越州卖艺的楚人。
陈兰生容色极美,刚一入客栈就收获了许多注目,掌柜站在柜台后愣愣地看着,等两人上了楼,如梦初醒般,忙弯身回内院。
隔着道屏风,掌柜道:“这富家公子也不是什么规矩人,才来了第一天竟就带了个美貌戏子回来,两人上了楼,关起门,就没了动静。”
屏风后没了声音,掌柜竖起耳朵仔细听着,那人道:“你让小二上去送些点心,仔细盯着。”
掌柜好奇心大盛,问:“主人与那位公子可是旧相识?”
屏风后又没了声音,昏黄的油灯光落在上面,勾勒出凛冽的轮廓,他觉得这屋内一下子冷滞,如同有凉风顺着脚底往上钻。
他打了个哆嗦,忙说:“小的多嘴,马上去办。”
说完,逃似得出门。
弦合正搜集着前世关于官场礼数的记忆,耐心教着这陈兰生,又顺道逮住进来送点心的小二要了卷软尺,给陈兰生量了尺寸,打算给文寅之送去,让他准备着。
陈兰生在外流浪多年,知道察言观色,本不是个多话的,可看弦合这一番做派,又惊又疑,按捺不住,道:“公子,我虽是个卖艺的,可是个规矩人,有些事是不干的。”
弦合一愣,见小二瞪圆了眼珠,像是觅得什么辛秘一般,脚底抹油地出去通风报信了。
弦合眨了眨眼:“你想得美,就算你肯,我也不肯。老实待着,把我刚才教你的再练练,银钱少不了你的。”
陈兰生如蒙大赦,果真将那些拗口的说辞练的炉火纯青,等到了子时,弦合趴在桌上昏昏欲睡,他还在铜镜前琢磨着体态姿势。
砰的一声,门被推开了。
深夜的客栈极静,声音显得格外震耳,好似是蕴了怒气在里面。
弦合被吹进来的冷风打得直哆嗦,迷蒙着睡眼看过去,又揉了揉眼,疑心自己是在做梦。
而在镜前正铺展身段的陈兰生也愣住了,怔怔地盯着门口隐隐含着怒气的俊秀公子。
弦合打了个哈欠,双眸便莹上了水雾,隔着朦胧看向江叡,见他冷笑着瞥了眼呆愣的陈兰生,道:“你出去。”
陈兰生被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凛寒之气骇得忘了问问他是谁,躬着身子灰溜溜地出去。
弦合朝他招手:“唉,别走……”
桌前的椅子被推开,江叡大马金刀地坐在上面,居高临下地审视弦合,“这深更半夜的,挺有兴致啊。”
弦合被这话里的讥诮和一丝丝说不清道不尽的酸气蒙住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我有什么兴致!我是……”她刚要将计划和盘托出,倏然觉出不对来,转而盯着他:“你早来越州了,一直盯着这客栈,为什么不来找我?”
江叡将视线移开,“我这样做自是有我的道理。”
“你有什么道理!”弦合扒着桌角,怒气冲冲瞪着他。
江叡道:“我有自己的计划,若是太早来找你,你沉不住气非要去救陆偃光,会打乱了我的大局。”
弦合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仿佛江叡已稳坐钓鱼台,而自己的存在就是一个拖后腿的。哼了一声:“我也有计划,而且不用你管。”她朝外张望,喊道:“陈兰生,你快给我进来,时间紧迫,你躲出去干甚……”
嘴上一阵盈实的温热,被人拿手捂住,江叡站在她身旁,语气里含着危险的意味:“天色已经晚了,他不该进来了。”
第41章
弦合愣了愣,将他的手扒拉下来,瞪圆了眼睛,可气势却莫名弱了下来,耳根微微有些发红:“有……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动脚的。”
江叡一怔,握住了手,只觉上面指尖萦着一点点滚烫,丝丝入肌理,顺着经脉散开,将他的心都扰乱了。他微低了头,道:“你年纪也不小了,该知道男女之防,这么晚了,不能让个戏子在你房里住一宿吧。”
“让他出去,有什么话等白天再说。”江叡将门推到半开,想起什么,又回过头道:“别轻举妄动,我自有计划。”
说完,将门轻轻推上,走到回廊上见陈兰生还蹲在墙边,睨了他一眼:“我给你开了间房,在一楼,去睡吧。”
陈兰生忙站起来,逃命似的往楼下奔。
人都走了,弦合反而没了睡意,她瞧着蜡烛上飘着的焰光,轻轻撩了撩,脑子空了一瞬。江叡说他自有计划,能信他吗?
按照前世的轨迹,陆偃光是通过集贤馆的仕选入朝,而后一路平步青云,深得魏侯倚重。再往后便是到地方为官,积攒了政绩,顺理成章地升为三公,位列宰辅。虽然中间充满了传奇,但总的来说还是顺风顺水的,不像今生,有此一劫。
江叡重用他,必定是看中了他的满腹才华和不为权贵折腰的气节,可就没想过也会因此让他陷入险境?
这件事情,始作俑者莫如斯者。
想到这里,她的心一下子又狠了起来,决定和文寅之的约定如旧,不理江叡。
第二日到了约定的时辰,文寅之果然如约前来,还带来了几件粗略赶制出来的官袍纁裳。
白玉束冠,玳瑁腰带,锦裳大袖袍,七手八脚将文寅之装扮起来,看上去还真有几分特使的风采。
文寅之道:“这些还都是好办的,最难弄的是文书和玺印,齐太守是边陲重将,没那么好糊弄的。”
“你还算清楚,知道齐世澜没那么好糊弄。”
门被推开,江叡随着清凉寡淡的声音而入。他凉凉地瞥了弦合一眼,又看了看满桌子的锦绣博带,转而盯着文寅之:“你父亲的副守之位本就坐得不稳当,你这是想要助外敌一臂之力将他彻底拉下来吗?”
文寅之的脸一下子涨红了,显出几分局促,“三……三公子。我……只是担心闻州,”
弦合站起来挡在文寅之面前,“你莫要为难他,都是被我逼得。”
江叡冷哼了一声,“你们两个出去。”
陈兰生颇为乖觉,忙揽着宽大的摆袂快步躲出去,文寅之看看弦合,见她轻轻点了点头,他才出去。
江叡将手搭在桌上,紧盯着弦合,看不出喜怒,只是眼底微冷,“你什么时候能学着相信我?”
相信他?弦合的心底涌过复杂的情绪,她道:“我不是不信你,只是更信我自己。”
江叡沉默了片刻,倏然说:“我与文副守有所约定,他会假意与齐家相交,尽量顾全闻州的安全。接下来的事,只等新军驻稳,我会和齐家摊牌,将闻州救出来。”
弦合怔了怔,问:“文廷训是你的人?”她想起齐老夫人对文家的熟稔热络,想起两家的亲密,觉得有些匪夷所思:“可连文寅之都不知道,他还一心一意地想要救姐夫于水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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