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够了,拍着明善的肩膀,其实她早有此心,对他这身腱子肉颇为留恋,说:“嗯,不错,变化颇大,前途可期。”
甜蜜是不嫌多的,吴姗耘假意谦虚了一句,说:“我哪里好看,比我好看的姑娘多了。”
她本意是想勾出一句“你在我心里特别好看”之类的话,若按明善这样的思路略有发挥,说不定有意想不到的惊喜。
她张着耳朵,听明善说:“没事,老了都一样丑。”说完明善自己也寻摸出来有几分不对劲,赶紧又补救一句:“到时候你就比他们好看了。”
吴姗耘像是张嘴准备吃芝麻糖却被人喂了一嘴臭豆腐,内心颇为感慨,暗下决心,以后讲情话这种事,还是交给明善自己发挥吧。
过了好一会儿,吴姗耘换个思路把情话当笑话,不禁喷笑出来。
明善紧张的心情顿时释然,十分放心地站在山头与她挥别。
大虚法师一脚踏在井沿上,一脚踩在地上,手里戳着根冰糖葫芦,跟他的形象十分违和。
但明善仍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竟然没瞧见一马平“川”逐渐过渡到血流成“川”。
大虚法师忍了又忍,眉间都能跳出一首跌宕起伏的小调,又酸又恨地问:“这就回来了?”
明善仍未察觉危险,十分单纯可爱地笑着边点头边嗯了一声。
这一点头,把他脑袋上没擦干净的胭脂又露出来了,糊了半个脑袋,明善又白,远远一看,整颗脑袋像个寿桃包子,当中一点儿格外红。
大虚法师的火气登时被这包子激得蹿起来了,上前一步,马步蹲好,对准明善的脑袋下手一拍,还不解恨,又一脚踹在他屁股上。
明善猝不及防,哪能料到才刚还和和气气打招呼的师父会突然下黑手,一头扎进木桶里。
等他挣扎出来,脑子已经醒了。
大虚法师点着他的脑门,恨道:“啊,啊!成何体统!”
明善撸了一把脸,说:“就是,明知道人家在里面跟姑娘说话,还偷看,还把门踹坏了,成何体统?当心长针眼。”
大虚被噎得无语凝噎,突然想起手里还有根糖葫芦,解恨般咬了一口,说:“跟我搅嘴厉害得很,有本事别找我帮忙啊,就两句话,背了三天。丢人!”
一说这个,明善顿时从不怕烫的死猪一个鲤鱼打挺,成为抱大腿的哈巴狗,说:“师父,师父,嘿嘿!到底姜还是老的辣,您那两句话,真有用,她都笑了,笑得我心直痒痒。”
大虚气哼哼转身,可突然没明白自己气些什么,这个念头一蹦出来,也就气不起来了。
他问:“你答应了?”
明善想起吴姗耘就遏制不住笑起来,嘴都快咧到耳根了,说:“恩!”
大虚等了半天下文,明善只顾笑,没给出一点细节,他又好气又好笑地问:“你们说了这好半天,这就没了?”
“还有!我自己也加了一句,她也笑了。”明善说。
“什么?”
“她说有人比她好看。”明善特地在这里停顿一下,想卖弄的意思,大虚法师这里是大体知道正确回答方式的,也有些好奇这小子是不是真开了窍,便凑过去。
明善得意道:“我跟她说:等你们老了,你一!定!比她们都!好!看!你瞧,这样就全扳回来了吧。”说完还跳了两下眉毛。
大虚心中恍惚了一下,确定自己没听错,转头看见笑得跟傻子似的明善,挺了挺腰,心中顿时升起莫名的优越感。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竟然睡着了。。。。断更了,我的日更梦啊啊啊。但是我相信,断更这种事情,有一就一定有二,再有三。。。
☆、围山
吴姗耘到山脚下的时候, 脸上仍挂着满含春意的笑容, 脚下生风,心轻快得欲飞, 踩在平地上了,禁不住扭头去望, 身体顺势旋了个圈,明媚的春光似乎都绕着她旋转起来, 和煦的春风,春萌的绿意,还有花香都知情识趣地锦上添花。
这个潇洒的旋身落定,吴姗耘又转回身去, 去找一闪而过的亮色, 转身太快, 只觉察到一点靛蓝, 直觉会是一株幽兰,此时站定了去找, 却只见满山青绿。
吴姗耘信自己的眼力, 以为羞花被绿叶遮住, 还笑眯眯往前走了两步,随着第二步踩下, 一个猜测在她脑中蹦出, 笑容顿时僵住,鼻尖那股淡淡的香味,彻底把她飘起来的心拉沉到底。
恰如去年那一晚, 明善身上的淡香。
她几乎要扇自己一耳光,她又不是常碧蓉,裴岳那样的人,怎会无端关心起吴姗耘身上微不足道的爱情。
但是吴姗耘一时想不明白其中的关节,不知裴岳这一步后面跟着什么算计。不管怎样,必须告诉明善。
吴姗耘抬脚复又上山,登上几级台阶,被拦住去路,她的目光顺着那靛蓝色的直裰往上,看到了裴岳那张俊逸的笑颜。
吴姗耘却被他脸上的笑意,逼得倒退两步,一脚踩空,跌回原处。
山上。
明善一颗荡漾的心也难平静,满腔热血无处安放,最后提着柴刀去后山砍柴了,隔着半座山都能听见铿锵的回声。
等他发泄完精力,回来的时候,太阳已偏西,正好踩着饭点。
大虚法师正坐在桌边,剔牙。
明善扔了柴刀和硕大的一捆柴火,跑过去一看,桌上三个盘菜,青菜和豆子只剩一半,第三个盘子空了,盘底有可疑的油脂,空气中隐隐残留着肉香。
明善对着师父咬牙切齿地说:“大虚,你太绝情了。”说罢转身进厨房,揭开锅盖,里面除了馍馍还有一个盘子,倒扣一个碗,揭开碗,顿时一阵鸡肉的鲜香扑面而来,是一对鸡腿、一对鸡翅和一个鸡屁股。
明善高高兴兴捏着碗沿跑出来,烫得直喊,手里却稳稳把鸡端上了桌,涎皮赖脸地朝师父笑,而后夹了一只腿,又夹了一只翅膀在师父碗里。
“大虚谢谢你了!”大虚又把碗里的肉倒回给他。
明善笑嘻嘻吃了,瞅见桌脚旁还有一壶酒,提溜起来,把桌上两个酒杯都倒满了,另一只手去抓鸡翅膀。
大虚喝了酒,伸手拿酒壶的时候,把盖子撞掉了。他弯腰捡酒壶盖儿,把袖子里一个纸包捏破,拇指沾了些粉末抹在壶盖内侧,这也就是弯个腰的功夫。等他坐直,把盖儿放回酒壶上,手上暗用劲儿,上下一扽,酒荡起来把盖儿稍稍冲起来条缝儿,也就把壶盖上的东西带下去了。
明善正跟那根炖的半烂的鸡翅膀较劲,半闭着一只眼睛扯一根异常坚硬的鸡筋。
大虚嘴角不自禁就弯了一弯,毫无异色地给明善斟满酒,才满上,只听“哐”一声,桌子上的菜碟齐刷刷蹦了三寸高,酒撒了一半。
他抬眼一看,是明善这傻小子硬把筋扯断了,力没收回去,胳膊撞在桌子上,险些把桌给掀了。
明善揉了下胳膊,一手攥着鸡翅,一手油汪汪抓起酒杯,仰头喝尽。
大虚眼瞅着他把酒倒进嘴里,喉结上下一动,心才放下来,极轻地叹了口气。
他说:“儿啊!我要给你说件事。”
明善对着这三个冷盘竟然吃得热火朝天,一个人硬是吃出了一桌人的动静,百忙中抬眼瞟了他一下。
“明日我要走。”大虚说。
明善把嘴里一块肉吞下,问:“去哪儿?”
大虚说:“嗨,还能去哪儿,就是离开京城,四处去走走。”
明善笑道:“又憋得慌啊!师父,不是我说你。你知道吗,有人说,若心里自由快活,就是蹲在茅房里都不嫌憋;像您这样,成天四处乱跑不着家还嫌憋得慌的,就是心里头缺东西。”
大虚有些惊奇。
却听明善继续道:“您呀,心里太实,缺‘眼儿’。”
大虚一巴掌招呼上来,被明善摸了一胳膊油:“合着我养你这么大,就得了个缺心眼儿?损我损得这么溜,搁姑娘面前怎成哑巴了?”回头又把胳膊上的油在明善裤腿上蹭干净了。
明善把啃得一丝肉星儿都不见的鸡骨头一扔,扎着两只脏手想来偷袭大虚,被大虚一脚踢开,明善往后微微一倒,他本意只是闪过这一脚,却不料脑子往后一荡顿时眼前天旋地转,这一倒便真倒下去了。
大虚见状慌了,赶紧上前拉住他,力道太猛,更没料到这小子竟然这样沉,没站住,反往他这边来了,带着明善朝他倒来。
大虚倒在地上,腰上正顶了块石头,身上又压了个人,疼得他眼泪花儿都出来了。把这臭小子推起来,发现他眼睛已经闭上,药效发作了。
大虚坐在地上扶着老腰歇了好一会儿,叹道:“老了啊!”
说话间低头一看,好家伙,胸口上两个油汪汪的手掌印。始作俑者睡着了竟还十分配合地嘴角一翘,十分得意。
大虚不禁失笑,恍然记起,记忆中明善睡梦中总是含笑,不知牵动他心中哪根愁肠,顿时来了情绪。
他把人抱上床,打了热水,仔仔细细给明善擦了手脸,对着这张含笑的少年面容,大虚忍不住用手轻轻抚上他的眉眼。
其实明善长得不像景王,酷似其母,都说儿肖母有福气,大虚忍不住点头,只愿他福大无边,得祖宗神明庇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