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逸臣低头看了她好一会儿,似乎在确定她话的真实性。
下一刻,等黎礼反应过来后,她已经被安逸臣抱了起来。
十岁的孩子抱着五岁的孩子到底有多惊悚?
反正黎礼是不敢胡乱挣扎,紧紧抓着安逸臣胸前的衣物,生怕自己下一秒被扔在地上。
耳边是他一如既往冷嘲的声音:“就你这花猫的模样,莫弄脏了我的院子,我让外面的人伺候你弄干净了再睡。”
心中那隐隐的猜测有了结果,直到此时黎礼才真正确定,只要她‘不务正业’,那不管她做什么,安逸臣都不会过问。
但,到底为什么?
她一介女儿身,有什么是让安逸臣忌惮的?她了解他,若不是因为他感觉到了威胁,他绝不会多施舍给她一个眼神,上辈子那么多年的相处已经足够她看清他,摸透他。
013士大夫教
听书阁空前的热闹,用过午膳之后,士大夫便准时进了安府,来时身边还带了个身穿橘红色衣衫的小姑娘。
第一眼看见浑身泥淖的安德时,士大夫的眉头已然皱的不能再皱,安嬷嬷瞧了一眼,也不动声色的沉了眼神,很快便如常解释:“士大夫,三小姐今日恐怕也是玩儿累了,老奴先去为三小姐清理一番,再来拜见于您。”
士大夫点头,脸上没有半点表情,扳着个脸眼神不善,安德察觉到士大夫的嫌弃,心里止不住的更加委屈了。
想她今天安安分分来到听书阁准备学规矩,可谁想到一来竟成了挖坑人,在她浑身最脏的时候,鼎鼎有名的士大夫却看见她这么狼狈的模样。
安嬷嬷带着安德绕回,黎礼才睡眼惺忪的从里间走出,手不自觉的揉着眼角。
安逸臣瞧着她,下一刻亲自从位置上站起来牵着她的手,一同向士大夫行礼:“士大夫,这便是安家五姑娘黎礼,日后就麻烦士大夫多加费心了。”
黎礼有种错觉,仿佛这时候的安逸臣就像是她的家长,而士大夫就是她以后的班主任。
这种感觉莫名的让她难受,然后等她看见另外一个原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的时候,那种难受才达到了顶峰。
秦羽非。
幼时的秦羽非,仿佛瓷娃娃一碰就碎的秦羽非。
只单单的看着,便让人有种恨不得捧在手心的感觉。
一如上辈子她们的初见。
士大夫平静的向安逸臣回礼,脸色好看了几分:“大公子客气了,这本该是我应做的。”
士大夫一直在等,却没人提起她身边的小姑娘,她顿了顿才介绍道:“这是秦家的六姑娘,此次奉圣命,秦家举家从潮州迁入京都,因路上多有不便,六姑娘便在半月前跟着我一同赶路。”
黎礼低着头,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藏在衣袖里的手指甲死死的抠弄手心。
没人明白她心中的惶恐。
她记得很清楚,上辈子的秦家明明是直到秦羽非被封后时才得了特赦回京,但这辈子为何提前了这么久?
不止是秦羽非,难道整个秦家都会提前牵扯进来?
看来,这一场争斗已经不是十年之后她们的战争了。
而是,从这一刻开始。
安逸臣语气极度冷清,只礼貌性的朝着秦羽非点头,连多一分说话的耐心都没有。
见到他这个态度,黎礼才在心里偷偷松了口气,虽然这辈子的秦羽非占得先机莫名其妙的得到士大夫的支持,但安逸臣和上辈子一样,对她不感冒。
三个人仿佛都被按了暂停键,秦羽非盯着黎礼,半天都没有反应。
历经风雨的士大夫从未遇上这种场面,心里甚至有了个荒唐的想法,这是三个孩子之间的对峙。
察觉到秦羽非的眼神,黎礼这才不紧不慢的抬头,两个人的视线在半空中交汇,久久未曾移开,这一刻,她们都明白了什么。
她回来了。
她也回来了。
“士大夫,您先去准备今日的课题,我想与哥哥姐姐单独玩一会儿。”
士大夫尴尬的应了声好,在她看来,几个小孩子,只需互相玩玩,便能熟悉的如同自家人,她并不需要多费心。
等到士大夫离开之后,安逸臣也找了个借口离开了,在士大夫上课期间,他都不能踏进听书阁的听书堂。
听书堂里只剩下黎礼和秦羽非,两人都放下了脸上用于伪装的面具。
黎礼玩味儿的看着秦羽非,好半天才略有所思呢道:“秦家提前回京是你的杰作。”
不是疑问,而是笃定。
说来也可笑,上辈子虽然做了一辈子的死对头,可她们也是最了解对方的人,就比如现在,她们只需要一个眼神,就能知道对方是谁。
“是我。”秦羽非轻轻笑了,又道:“没想到你也回来了,不过看起来,你还是一点教训都没长,竟然还能面不改色的待在安逸臣的身边。”
她的心绪怎能用复杂形容,从当她睁开眼时发现一切能重来的狂喜到现在遇上熟人被泼了一头冷水,时间仅仅间隔了一个月不到。
黎礼耸了耸肩,小小的人做这个动作半点不让人觉得滑稽:“我有什么不敢待的,我现在只是个五岁的孩子而已。”
先不说日后她与安逸臣的结果,就说她现在的年龄。
一个十岁孩童,一个五岁的孩子,又有什么需要特意回避?
秦羽非皱眉,望着黎礼那副什么都不在意的模样,倒是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仿佛从未察觉秦羽非的视线,黎礼一边从容的整理袖子,一边问道:“我其实挺好奇你是怎么回来的,是寿终正寝,还是死于非命?”
眼看着秦羽非的表情在她问出这个问题之后变的十分难看,黎礼笑着不在追问:“算了,你回不回答与我没多大关系,只是这辈子,你最好不要把主意打在安家人身上。”
“这样,或许我们还能进水不犯河水。”
“你认为可能吗?”秦羽非反问:“上辈子我们斗了一辈子都未曾分出胜负,这辈子,在我回来必须要完成的事之中,战胜你就是其中一件。”
士大夫很快准备好了一切需要的,秦羽非表现的积极向上,而她或许是不想太累,一切只需过得去就好,而士大夫看在安府的面子上,又因她的身份特殊,不能对她过于苛责。
便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她的功课过得去,就不再多要求什么。
但是令她惊讶的是,虽然黎礼在女子文学这一块稍显落后秦羽非少许,但是礼仪,黎礼就像是刻进了骨子里,让她这在深宫里待了十多年的人都自愧不如。
这一切仿佛是天赋,只要她示范一遍,黎礼都能完美重新演绎,甚至超过她。
时间缓缓而过,士大夫也在安府定居整整五年,在这五年里,她有了两个最出色的学生。
学生秦羽非,机敏异常,任何事都有自己的见解,且不会让人觉得浅薄。
014五年之后
学生黎礼,百事不惧,悠闲淡然,礼仪出色,深得太傅夫人与她的真传。
五年的时间,秦家出了一个天才孩童,从待罪之家成了圣恩眷顾的京都新宠。
听着茶香语带不爽的诉说外面对秦羽非的赞赏感叹,已经十岁的黎礼只不过淡淡挑了挑眉头,连多余的眼神都没给茶香一个。
看着她不争不抢的模样,茶香愤然跺脚埋怨:“五姑娘,您怎么能放任秦姑娘的做派不管,明明她是用不正当的计策抢了那些本不属于她的赞美。”
“你家姑娘是理解那些东西的人吗?”
黎礼翻了个白眼,秦羽非大放异彩早在五年前就预料到了,只是这一次她没想到,秦羽非居然好心的没在外人面前抹黑她。
按照秦羽非的性格,最喜欢将危险扼杀于摇篮之中,难不成因为她回来了,所以在某一种程度上干预了她的决定,使得她不敢轻举妄动?
茶香继续说:“这些年来,秦姑娘总是明里暗里给您找麻烦,这一次若不是她,您也不会被大少爷禁足在院里。”
黎礼叹了口气,暗道茶香还是太年轻,只看见了这几年秦羽非给她找的麻烦,没看见她暗地里也让秦羽非十分不好过。
五年的时间本已经足够秦家在京都站稳根基,可奈何秦羽非动作过于频繁,导致她实在看不下去,不得不小小的用了几计妨碍秦家发展。
也正是因为这样,她们更加互相看不顺眼了。
花香眼角余光瞧见门口眼熟的鞋子,连忙用手拐了拐怨念十足的茶香,低头扬起声调道:“五姑娘,大少爷之所以把你禁足在院子里是为您好,咱得理解大少爷的苦衷。”
诧异的瞪着花香,茶香怎么也没想到她竟然能说出如此颠倒黑白的话。
随着花香示意的眼神看过去,茶香忽然明白了一切,连忙语调清晰的符合道:“是啊,五姑娘,想想这么多年来,大少爷虽是经常禁足您,但又有哪一次没有为你收拾烂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