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瞧了一眼安逸臣,继续说道:“你是将军,但你的年龄还是太小,不说军中有人对你心存不满,就连蔚州城里也有,说不定就连城主也觉得你很好糊弄,此举能给他们震慑,也能收买人心。”
三万孤魂,一想到便令人心神剧痛。
她从来就不是个好人,除了对安家之外,她对其他人的一举一动都是有原因的,她不会白费力气只做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找道士做法事于她而言是举手之劳,但对别人来说是精神上的安慰。
蔚州城刚经历了一场灾难,现在刚好是收买人心的好时候,她自然不会放过。
虽然不知道他们要在蔚州待多长的时间,但是多做些准备,多刷点好人卡总没错。
早就猜到了她真实的用意,这时候从她嘴里听见,安逸臣也不觉得有多难以接受,甚至还诡异的有些满足她的诚实。
这一次至少没有在他面前撒谎不是?
安逸臣点头,算是同意了她的做法:“既然如此,你便用心安排。”
得到了同意令的黎礼如小鸡啄米般的点头,暗地中大大的松了口气。
重活一世,他终于知道做人不能那么死板,要多一点变通了。
如果上辈子他有这辈子的一半懂事,后来事情也就不会发展成不可挽回的模样。
说多了都是泪啊。
第二天一早,黎礼就让人去准备了许多做法事的东西。
因为三万尸首实在太多,除了那些有人认领的之外,其余的都在安逸臣特别划分出来的万人坑里,以一把火焚了个干净。
听说将军夫人要为那些英勇牺牲的兵将们做法事,城里有许多妇人自发的组队帮忙,在这一个月里,她们已习惯了互相配合,这时候做起事来更是井井有条,即便是那些需要的东西数量庞大,也没有任何的混乱。
这是安逸臣第一次真实的见到黎礼的号召力。
她身穿一袭素服,面色悲伤的站在大师后面不远处,在她的后面,又是一群身穿素色马装的妇人。
所有人都很安静,生怕扰乱了这份平静耽误兵将们转世。
而且面做法师的人,安逸臣瞧着也很眼熟。
听说此人是壹字号中的大夫,也是得道高僧,虽然还了俗,但法力仍旧高深。
一阵又一阵的风吹来,将所有的铃铛吹得叮叮当当响。
他抬头看了看天空,再看了看一本正经在前面做法事的人,安逸臣最终沉默了下来。
蔚州边界,很少起风,而今日本该是最不会起风的时候。
“生魂勿扰,阴阳道开,你等此世有功,转世来生必报,进去饮一碗孟婆汤,遗忘此生功与过,快快转世去吧。”
一僧嘴里念念有词,可因为声音实在太小,只有离他最近的几个和尚和黎礼听清楚。
她静静的站着,在这一刻,终于相信了前世今生一说。
人死了之后,是会变成鬼的。
只可惜她还没体会到做鬼的感觉,便又回了这个地方。
面前的香烛烧尽,纸钱成灰,阵阵不停的风终于静了下来,铃铛也再未发出过声响。
以黎礼与安逸臣为首,他们依次上了香。
真的以安逸臣所言,这一次的法事声势浩大。
几乎整个蔚州城都来了。
最终,安逸臣在万人坑中立了一块碑,碑上是密密麻麻的字眼,她只看了几句,便转过了目光。
整个蔚州城茹素三天。
但没有一人心有怨言,他们知道,是因为那些牺牲了的人拼尽性命,他们才能活到现在。
将军府的生活也很朴素,除了那些重伤未愈的人之外,其余人一律不许有任何的例外。
黎礼整日里抱着白粥,只可惜因为太热的缘故,她连咸菜都没了兴趣。
所以他整个人看起来更加瘦小了,连以前做的衣服都稍微大了一些,可以见得她到底是瘦的有多厉害
这一日,出门多时的黎宁带了一个人回来,还是个男人,那人面色苍白,嘴唇殷红,走路轻飘飘的几乎没有声音。
最让黎礼觉得有趣的是,他那无法无天,仿佛没人能管得住的姑姑,此时是一脸幽怨的走在男人的旁边。
而男人嘴旁带笑,显然心情很是愉快。
她放下碗,朝着黎宁笑眯了眼睛,歪着头毫不客气的问道:“姑姑,这位是谁?”
黎宁翻了个白眼,用眼神警告黎礼收回八卦的眼神,这才说道:“是我们欠了钱的那位,他是来讨债的。”
欠了钱,讨债?
黎礼伸手撑着下巴,她不喜欢欠人钱,所以把每一笔账都记得十分清楚,很快便在脑海中找到了这个人的记忆,应该是上一次帮助他们抢夺黄金的那一位。
一想到因为有了这个人的帮助,他们那一次行动才能那么顺利,黎礼毫不吝啬的对着他扬起了个笑脸:“答应给的报酬一分都不会少,请问你是要现金还是银票?”
若是现金的话有些麻烦,不过也不是不可能。但若是银票最好了,对谁都方便。
白芃抿唇笑了笑,声音和他人一样阴柔:“那到不必,此次我大老远的随她来蔚州,可不是为了那一点点的金子。”
不等黎礼做出反应,走在白芃身边的黎宁已是沉不住气,就差指着他鼻子开骂:“不是说好拿了报酬就走吗?你现在是什么意思?难道还想赖在我身边不成?!”
097发现
她气呀,没有任何事能让她气成现在这个样子。
本以为好不容易摆脱了这个人,可是谁知道他竟然从京城里追到了蔚州,也他不知道用的什么特殊手段,走在大马路都能被他认出来。
想来想去,她也只能想到这个人应该在自己身上弄了什么东西,才会找的这么快,这么准确,连人皮面具都无法掩盖。
只要想到自己一无所觉的被人监视了半个多月,她就恨得牙齿痒痒,恨不得将白芃大卸八块以泄心头之愤。
白芃仍旧笑的阴柔:“嗯,你知道的,除了你以外,我什么都不为。”
他倒是毫不在意的承认了下来,可黎礼只要一看自家姑姑,就知道她到底气成什么样子了,轻咳一声用于转移两人的注意力,打趣道:“不管你是为了什么,都得顾及我姑姑的感受,不过你既然是姑姑带回来的客人,就由姑姑负责了。”
黎宁睁大了眼,不可置信的望着不负责任的大侄女,他之所以将这个难缠的男人带回来,就是想要自己的大侄女对付他!
虽然自己在玩弄心计方面比不过这个阴柔男子,但是相信自己大侄女一定有办法甩他好几条街。
可是现在,自己的侄女竟然当着他的面说这件事她不插手?这件事她不管?
真的好气啊!
也不想想当初到底是为什么她才会招惹到这个跟屁虫。
黎礼眨了眨眼儿,脸皮很厚的,无视了自家姑姑的怨念,让人带着他们一同到了姑姑住的地方。
她知道,从始至终,那个男人的目光一直都放在自己姑姑的身上,从未分给旁人一分也好,所以何不识趣一点让他们待在一起呢?
反正以姑姑的本事,总不会被这个男人欺负,最多只是受点气而已。
算一算年纪,自家姑姑也不过才二十四五而已,正直当年。
茶香和花香一进来就看见黎礼笑的春心荡漾的模样,忍不住低声的笑了起来,又看见桌上那未曾动过几口的饭菜,只得又忧愁的收敛了笑,皱起了眉。
“少夫人,您又只吃了这么一点点。”
带着深深的埋怨之欲的一句话,让黎礼笑得差点岔了气,她摆了摆手,不甚在意:“天气太热,吃不下也属正常,你们将这些东西收了吧。”
茶香摇了摇头,对于黎礼的任性有些不可言说,但是他也了解自家少夫人的性子,既然她说了吃不下不想吃,那么就算她把脑袋打出一个洞以上的,想要灌下去都不可能。
因为自家师父昨天才帮忙做了一场极大的法事,黎礼觉得这时候自己应该去表示自己的慰问心情,所以收拾了东西之后,她就大摇大摆的从将军府走出,直接走到壹字号里面。
不等走进去,黎礼就在门外大喊着:“师父?师父,你家徒儿我来了,赶快出来迎接。”
也幸好里面的人是她早就熟识的,一壹字号的忙碌也到了一定的休息时间,若是换做以前,她这样大喊大叫,自然没有问题。
可是现在,当她一只脚踏进后院时,却见一个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正挺直了脊背站在院子里,他对面就是一脸笑容的自家的师父。
只看了这个场景一眼,她就木着脸转身想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可是她的动作仍旧慢了一瞬间。
隔着莲花池,一僧看见了她,心情极好的朝她挥了挥手:“徒儿,既然来了就别急着走啊,留下来一起吃顿午饭吧。”
黎礼:“……”
她发誓,不管是这辈子上辈子还是前辈子,她都没遇上过这么能坑徒弟的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