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檀眸光平和,看不见任何的怒意,哪怕此时百部已损失惨重,他也只局外之人的目光看待这一切。
好似一切都与他无关。
他声音轻轻的,却让阿拉加城主等人感到压力山大,白钊早已脸色僵硬的从主位上退了下来,立在一旁低着头目光阴沉不定的望着脚尖。
阿拉加城主抬头,见白檀一副有事好商量的模样,连忙打起精力向他拱了拱手,最后又发觉这样不好,干脆直接跪在地上请罪:“国师大人不远千里而来,小将有失远迎,还请国师大人降罪。”
他心里是惊讶的,甚至暗地里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因为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一向养尊处优习惯了远在国都便能翻云覆雨的国师大人,竟然会屈尊降贵的来到边陲之地。
“城主客气,如此小事,倒谈不上降罪一说。”白檀目光仍旧温和。
跟在他身边的人见白钊将主位让了出来,连眼皮也不动的,以随身所带之物将位置擦了个干干净净,又在上面铺了一层柔软的布后,才引着白檀坐了上去。
虽然早就知道这位国师与普通的百部人不同,他的洁癖已经发展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但是此时看见那个人的举动之后,阿拉加城主的面色仍旧忍不住僵住。
这得是要多嫌弃白钊将军坐过的位置,就差拿清水里里外外的洗一遍了。
阿拉加城主还没来得及高兴国师口中说不追究他的话,便又听到白檀说:“但死罪难免活罪难逃,你远迎之我罪虽可饶恕,可身为败兵之将,又无法规劝白钊将军做出正确的选择,只属罪过滔天。”
既然罪过滔天,那么便要受到应有的惩罚,接下来,无论阿拉加城主怎么求饶,白檀只当作听不到,只轻轻的一挥手,早在门外面等着的两个人便走进来将城主压了下去,动作强硬不容他有任何反抗。
屋子里的其他人见他面色淡淡,轻易之间便能做出随便压人之举,便再也不敢有任何躁动。
即便心里怕的要死,也依旧要面不改色的坐在位置上等着国师大人的发落,这一种明知前面是死路,却又不得不等死的心态,实在是让人抓狂。
只可惜现在的他们连抓狂的资格都没有。
“处理完了帮凶,那么现在就该处理主谋了,白钊,这件事情你是不是应该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否则,我又怎么向朝中的文武百官解释?”
想当初,很久之前,他就一直反对百部部分官员死心不改的要攻打大周的想法,但是最后却依旧被这些人钻了空子。
最可怕的是,白钊不仅打输了,还输得很难看。
“你当初不愿意听我劝说,只以为我是胡言乱语,意图扰乱军心,可现在你意下如何,对我曾经说过的话,你是否有曾后悔不曾听我劝说?”
连续两个问题狠狠的砸在白钊的身上,带着一股浓浓的责怪以及愤怒之意。
可偏偏,白檀的面色很平静,看不出一点的怒气。
他就像是个白脸书生,安静的坐在上面,仿佛不问世事,但是无形中却带给所有人一股让他们难以喘气的压力。
白钊握紧了拳头,不情不愿的跪在地上,俯身相国师认罪:“下臣知错,这种情况绝不会再出现下一次,还请国师大人给我一次机会,让我将功补过,戴罪立功!”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这里虽然是他的半个地盘,但仍旧不敢轻易对白檀下手。
只因这人在三军中的影响力实在太大。
白檀只摇头:“将功补过戴罪立功不必。”
白钊不可置信的抬头,望见那一双平静的双眸,底下是对他浓浓的悲凉,心中一惊,立马明白了国师心里在做什么打算。
他想辩驳,可是却听到白檀不容置辩的声音,他的声音依旧很轻:“因为你再也没有犯错的机会了,白钊。”
话音刚落,早在外面等候许久的人,便一股脑的涌了进来,三两下便把一军之将白檀钉在地上,任由他如何挣扎也动弹不得。
“白檀,你虽为国师,可却也没权利对本将军处以私刑,本将军是三军统帅,本将是皇帝陛下亲封,对本将不敬,便是对陛下不敬!”
“那你的意思,你犯下的错,同样也由陛下来承担?因你一人判断失误,便让十万大军丧命于蔚州城门口,你是想要陛下受千夫所指?还是想要抹黑陛下的名声?”
这一次,白檀望着白钊的眼神,终于有了细微的变化,是那种看着死人的眼神,对他很怜悯,也只有在一个人快死的时候,才能见到他微微有了变化的神情。
白钊喉咙噎住,他自然是没有办法将这些罪名冠在皇帝身上,他只是想要借皇帝之名保住自己的性命而已,可现在看来,无论他怎样做,都改变不了最后的结局。
白檀挥了挥手,有些疲乏:“好了,我也不想与你浪费时间,你且就安心去吧,用不了几天便会有人来代替你的位置。”
一见他露出疲态,下面的人自然不敢耽搁时间,当然是怎么省事怎么来,白钊就这样被连拖带拽的拖出了房门。
096法事
不久后,阿拉城传出一声惨叫,仿佛正受着极刑,在极大的痛苦中死去,惨叫声过后一切归于平静。
白檀坐在城主府不曾离开。
他不走,下面的人更加不敢走,只能心惊胆战的等着他的宣判。
“你们这些人虽有罪,但最不自私,此时便各自回家呆着吧。”
众人如蒙大赦,连滚带爬的离开了房间,仿佛此时房间里面的人是什么吃人的怪兽。
国师竟然没将人全部处理,这一点着实让展青惊讶,要按照以往大人的性子,今日房间里面的人一个也逃不掉。
就在他疑惑不解的时候,国师终于大发慈悲的给了他一个解释,竟然微微的笑了起来,笑容很淡,可嘴角的弧度却不能忽视。
“阿拉城与别处不同,这里乃要塞,若是一夜之间所有能说得上话的人全部消失,怕是会扰乱军心,便多留意他们一些日子又如何,到时候到了,他们也该去地下向十万战士们赔罪。”
展青瞬间明白。
那些人不是不死,只是大人饶他们暂时不死。
安逸臣并不知道,百部国大名鼎鼎的国师连夜赶到了阿加城内,他此时正享受黎礼的周身围绕,她就像一个小陀螺,以他为中心不停的转着,脸上明显带着焦急的情绪。
“大哥哥,你受伤了怎么不说?背上这么大一条口子,要是严重了该怎么办!”
黎礼高声惊呼着,容不得她这么惊讶,实在是因为此事太不同寻常。
要知道安逸臣已经回来三天了,而她这个做妻子的,竟然是在三日之后,才发现自家夫君身上带伤,并且伤情还甚是严重。
安逸臣:“小声而已,我以为不必告知于你。”
无论前世面前的这个小姑娘如何强悍,这辈子也不过是一个十四岁的孩童而已,他不忍心让她看到那样狰狞的伤口,虽然他自己看不见,可已经从大夫口中听说了,那一条伤疤,是从左肩处一直劈到右腰。
“这还叫不严重?那你是不是要死了才会觉得严重?!”黎礼口不择言,手里小心翼翼的替他擦拭着伤口,清洗换药。
她无法想象,这三天他一个人是怎么熬过来的,要不是今天她借着送衣服的名号不小心瞄了一眼他的后背,恐怕是要被一直蒙在鼓里。
安逸臣握了握她的手,极其自然的啄了一下她紧紧抿着的嘴角,眼眸中的神情竟然柔和了几分。
他发现,他挺喜欢她为自己担忧的模样。
黎礼习惯了他时不时发疯的模样,只是翻了个白眼就随他去了。
即便天已黑了,可外面的温度依旧没有降下来,但是房间里却不嫌热,因为在不远处正摆着好几个冰盆,冰块不停的散发着幽幽冷气,一直在降温。
因天气炎热,黎礼怕安逸臣身上的伤口发炎,只能多放了几个冰盆。
好不容易将他身上的伤收拾干净,黎礼坐在床边,犹豫了一番,又道:“我想请个道人,为那不幸离去的三万余将士们超度。”
这是她白日里,听到他们的谈话时便有的打算,只是直到现在才找到机会与安逸臣说。
但是又害怕自己的这个想法太出乎人的意料。
但是她本能的觉得安逸臣不会拒绝。
“你怎会突然想到要做这件事了?”
与她想象中的一样,他只是问了问她的目的。
其实他现在一直都在怀疑,请道士为三万余将士做法事,到底是出于她的愧疚之心,还是出于她想收买人心之意。
她一贯是个会收买人心的高手。
因着曾经他说过不许在他面前撒谎,黎礼想了想,在他咄咄逼人的目光之下,才慢悠悠的解释道:“有两个原因。第一个是他们本就有攻,我不忍心他们孤魂游荡世间。至于第二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