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时,四、五、六三位皇子也带着各自的皇子妃来到了淮王府,更有曹尚书一家,还有礼部、钦天监各位执事大臣,也都来到淮王府,请示皇长孙的丧葬议程。
隆宁帝忍着悲痛下旨,皇长孙的一切丧葬规制,都按照皇太孙的规格置办。
大臣们虽然惊异,但是隆宁帝如今正是最悲痛的时候,他们劝都不敢劝。再说,逝者已矣,皇太孙和皇太子在臣子们心中的分量也有很大不同,在相互使过几个眼色之后,也就领了旨意,依此办理了。
大臣们一来,女眷就纷纷回避到了后院,消息传来的时候,曹氏脸上依旧无悲无喜,还是那副面无表情默默流泪的样子,四皇子妃、五皇子妃、六皇子妃神色均有些错杂,只有贵妃脸上闪过一抹狂喜,下一瞬,她就不顾形象地扑倒在地,高呼隆宁帝仁慈,又让她的亲孙子安心归土。
茴娘看着这一切,只觉得嘲讽:王承的死,换来了一个名分,以及王恒更多的政治资本,而贵妃,也就因此而满足了。可是如果王承知人事,知道这些后,他还能不能“安心”呢?
她不动声色地撇了一下头,只见皇后娘娘正一脸淡漠地看着贵妃。她不禁心中一动:刚才贵妃可是当着皇后的面说出那些话的,皇后娘娘就由着她这样大放厥词?
不过以皇后娘娘的城府和休养,她自然也不会在当下挑贵妃的礼。皇长孙刚刚故去,就算是为了安抚爱妃和爱子,隆宁帝也不可能在此时责怪他们一时的言语不当。
国朝习俗,长辈不给晚辈服丧,皇家更是如此。固然隆宁帝痛失爱孙,却也不过让礼部的人好生操持,甚至提高规格——可是他自己,却没有一直留在淮王府的道理。到了晚间,众人在淮王府内草草吃了一顿饭,就各自回家了。
皇子们自然要先护送隆宁帝、皇后及贵妃回宫。
在淮王府内,贵妃一副当家夫人的派头,等一出了淮王府,她就不敢同皇后争了,做小伏低,等皇后先上了轿,才登上后面的轿子。期间还不是啜泣,引得身边侍女频频低声安慰。
若是没有在内院时说的那一番话,茴娘或许还会觉得她是真心为了孙儿的故去而伤心。但是有了那一番话,她看着贵妃的时候就难免有些错杂,觉得她如此做张做智,就是在演戏给隆宁帝看,想让他多偏心王恒一些——最好把大统的位置也偏心给王恒才好呢。
站在茴娘的立场,自然觉得贵妃和王恒贪心不足,但是——她到底还是存着一份对“人性本善”的期待,相信“虎毒不食子”,不愿意把王恒往更卑劣的方向猜测。皇长孙从小体弱多病,王恒不会盼着儿子早死,更不可能一手促成此事。如果这样来看,皇长孙的死,确实就是他年小福薄,承不起“大运”。
既如此,贵妃和王恒想着借着此事上隆宁帝的哀思推上一把,达到他们的目的,也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
一整个晚上茴娘心里翻来覆去都是这点事。她心里有事,睡得就有些不踏实,连着翻身两次,就把王彦也闹得无法安睡。他是等了一会儿才开口的,“你怎么还没睡?是见了承儿的事,吓着了?”
茴娘一怔,“这有什么好吓着的?”
王彦抿了抿唇,“我当你看着承儿,就担心起以后咱们的儿子来……”
茴娘不禁失笑,“这才哪儿到哪儿,孩子还没有呢,哪有提前担心这些的道理。”被王彦这么一打岔,她就忘了思忖贵妃的事,回想一下,就觉得王彦的那句话里的情绪似有些不对,她略带着些诧异地反问,“你……你怎么胡思乱想这些?”
王彦摇了摇头,沉默了半晌,才翻了个身,道:“睡吧。”
茴娘盯着他的后背凝视了片刻,才也翻了个身,默默闭上了眼。这一次,倒是很快就睡着了。
第73章
皇长孙病逝, 虽然按例无需国丧守孝, 但是隆宁帝心情受影响,大臣们体恤皇帝的心情,很多不急、有缓和余地的事就这样被耽搁了下来。
殿试就是其中之一。
往年会试和殿试之间最多也就间隔十余日, 但是今年却间隔了将近一个月, 还没有阁老敢安排日子。如此一来,参加会试的读书人,暂时就被绊在了京城。读书人扎堆,很难说是不是一件好事, 大臣们也怕他们无聊做出些意气之争,闹出事来,几位阁老商议之后, 将二甲以上的进士们,统统送进了国子监。
一晃就过了大半年,在重阳节后,隆宁帝终于授意阁老们安排了殿试, 秦嘉琋更是在殿试上一举夺得头筹, 成为新科状元。
秦家自然是大肆庆和一番,连秦孟章在老家办过流水席、宴请过一众族亲后, 都带着小儿子上了京城,茴娘见到舅舅和表弟,自然更是欢喜,只可惜绿豆没跟着进京来,而是留在老家, 由多年的忠仆代为照料。
秦孟章进京,自然少不了同秦孟远相见——秦孟远似是不知他同秦孟章之间有嫌隙似的,也是多年官海历练,早就喜怒不形于色,见了秦孟章,脸上一点尴尬不露,先问村子里的事,又对秦嘉琋赞不绝口。秦孟章起先还有些淡淡地不自在,后来说着长子的事,也就渐渐放下了往事。
舅舅同父亲见面——即便表面上看是父亲接待族亲,茴娘也不好不露面。说起来,这小半年她回娘家的次数可不算少,先是秦嘉蓉的婚事往后错了两个月,却也在七月里成就好事,苓娘也在八月出嫁,兄妹两个紧挨着一前一后,连着操办了两场喜事,尚书府是着实忙乱了一阵。
紧接着又是秦孟远、魏氏的生日。连着几次下来,茴娘倒是发现自己同秦嘉蓉的媳妇高氏十分投缘。
虽然和秦家比,高氏的出身算不上高门大户,也算不上书香世家,但是高氏性格亲和可爱,又不失心计,嫁过来几个月,不仅讨了老太太和魏氏的欢心,连秦孟远都对这个儿媳妇十分满意——只是对秦嘉蓉淡淡的,只取“周全得体”四字。
可是,即便如此,秦嘉蓉也并不讨厌她,甚至在白术几次挑拨离间之后,先训斥了白术。
这样好的姑娘,配给秦嘉蓉实在是暴殄天物!茴娘心里觉得可惜,就连她,都在不知不觉间多了同娘家走动的频率,只为了同高氏多说些话。
这一次回娘家,秦孟远还提起了珊娘的婚事——秦嘉琋高中状元,他的亲事已经不是轻易几句话就能决定的了,很多人打听到他有一位适婚年龄的妹妹,就想要把状元妹妹说进家里。又知道秦孟远和秦嘉琋之间的族亲关系,把话递到秦孟远这里,也不是什么奇事。
茴娘起先还担心魏氏从中作梗,要把珊娘说给她娘家子侄呢,没想到这一次魏氏倒是没有转什么龌龊念头——话说回来,重生一世后,魏氏倒像是真转了性似的,从来没在家中小辈的婚事上插过手,同上一世截然不同。
最后,还是有秦孟远和秦孟章一同选定了一位新科进士,年纪比秦嘉琋略大,成绩虽不如秦嘉琋好,但是这个年纪进士功名在身——还未曾婚配过,这样的人选本就难寻。秦孟远还特意让人去打听过,这位孟进士家里也算是望族,他家虽不是宗房,却和宗房族长一支是两重亲戚,家境富庶,珊娘嫁过去后无论如何都不会吃苦。
而且还是家中次子,珊娘嫁过去不做长媳,身上需要承担的责任总要小些,秦孟章和邹氏也不用时常担心女儿。
这门亲事,茴娘左思右想都挑剔不出缺点来,唯一的缺憾,就是珊娘嫁人后,如果姑爷不留在京城,日后天南海北,姐妹两个见面的机会就少了。想到这里,即便亲事定下后,珊娘论理就该跟着父母一同回乡准备嫁妆,茴娘还是费劲口舌,把珊娘留在了京城。只是,即便珊娘留下,也没有住在郕王府的道理,只能住在秦家。如此一来,也就是茴娘往郕王府走动的次数、或是派人去郕王府接珊娘的次数多了几次罢了。
秦孟章和邹氏夫妇要赶在腊月前回老家,准备祭祖等事宜,长子和女儿都留在了京城,小儿子却是要带在身边的。茴娘送走了舅舅、舅母和表弟,又陪着珊娘说了一会子话,安慰了第一次真正离开父母、借住在亲戚家中的表妹,带着一点疲惫回到府里,紫苏立时就迎了上来。
在邹氏离开之前,已经亲自保媒,为紫苏定下亲事,如今紫苏也是待嫁之身,自然更要避讳着秦嘉蓉,少往秦家跑了。茴娘就安排她和半夏调换了差事,管着府内的事。她这一回来,紫苏自然是要向她回禀今天一天里发生的事,若是有人给她送了贴子,或是宫里传出来什么消息,也要及时知会她。
“殿下,今儿您一出门,荣成公主就派人来给您送了一封信。”
茴娘正由着半夏给她拆头上的头面,自己摘耳环,听说荣成公主差人送来了信,手上动作就是一顿。最近有珊娘陪着,皇长孙去世后宫里气氛又凝重,总有些山雨欲来、一触即发的架势,她没事就不太进宫,也有一点疏远了荣成公主。
如今荣成公主主动送信过来,茴娘拆开一眼就扫了个大概,果然不出她的意料,荣成公主来信是和她约时间到郕王府见面的。想来,宫里气氛压抑,公主也想找个机会出来松快松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