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事,看似是杞人忧天,但是从古至今,多少荒唐事就真的发生了?大臣们不能不为了自己的子孙后人、家族后代着想。想要大臣们去平叛?这当然可以,但是,总要让大家没有后顾之忧才行。
至于让大家放心的办法,眼看着就有一个,那就是立太子。太子就是储君,储位既定,新太子自然是忌惮王恒的,日后不会找这些将军们清算,也就能让大家放心了——当然,成王败寇,如果平叛失败,真的让王恒带着叛军打下了这万里江山,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到时候成王败寇,谁都别想好过。
人情如此,隆宁帝固然能挟近二十年的帝王之势命令众臣,但是若真的没有一个大臣肯真心为他办事,他也很难达成所愿。而且失了臣子们的心,就算这一役能赢,他这个皇帝也已经人心尽失了。
隆宁帝虽然也渐渐养成了帝王的刚愎,却也不愿意一意孤行,君臣间打了一段时间的机锋——虽说有来有往,但是叛军可不愿意等他们真的讨论出一个所以然来,少不得各退一步,都做了些让步,才定下让王彦当太子的事。
王彦听到这个确凿的消息的时候,正抱着女儿坐在院子里晒太阳,茴娘也正在一旁,夫妻两个坐在竹床上,逗女儿吃果子。管家进来禀报说驸马爷来了的时候,王彦只是轻轻勾了勾唇角,轻道一声:“也该有个结果了。”
茴娘看着王彦,只觉得他整个人都忽地放松了下来:前些日子,他虽然做出一副不问世事的模样,只一心在家里带女儿,并疏远了所有人——连秦嘉琋那边表面上都不再来往,茴娘只觉得他整个人都是紧绷着的——或者说,自少时见到他的第一面开始,他就总是紧绷着的,没有过一刻放松。
但是此时此刻,虽然一切尚且说不上尘埃落定,但是王彦却像是已经看到了所有事的结局。
***
淮王之乱,在史书上只归结为如此云淡风轻的四个字,但是这一乱,就着实乱了两年多。这两年多,王恒彻底和京城划清了界限,致战败自尽,都没能再回到这座可以称之为他“故乡”的都城。
而京城之中,又何尝不是有着翻天覆地的变化?
王彦当上了太子,茴娘就是顺理成章的太子妃。不过,这样的变化,在茴娘身上,并没有出现什么切实的体现。皇子叛乱,随封太子,但是这个太子的政治意义,比实际意义要大得多了。几乎就在封太子旨意下来的第二日,朝廷上下就忙起了平叛的事,而京中女眷,非常时期,也没有了宴请的心思,茴娘这个太子妃,除了多了一个名号外,不仅没得到任何庆贺,更是连封赏都得的不多。
真正让茴娘感受到自己确实是太子妃——确实从王恒的叛乱中得到了实惠的,还是隆宁帝的病逝。
两年多的平叛,对方又是自己从小宠到大,寄予了不小期望的爱子,这两年多的时间对隆宁帝自己,也无异于是煎熬。都说帝王无情,但是帝王的“无情”,也是对待那些于他来说可有可无的人的,更不用说,隆宁帝自小受到的就不是帝王铁血无情的那一套教育,王恒又是在他继位之前,就疼爱了几年的儿子……
几乎是战争刚一打响,隆宁帝就病了,强撑着两年,在王恒宁愿自尽也不愿被押送回京的消息传来之后,隆宁帝当下就气晕了过去。消息传到冷宫之中,贵妃当场撞柱而亡,对隆宁帝来说,就又是另一个打击。
接二连三的打击,隆宁帝终于支撑不住,一病不起。太子监国,不过一个月的时间,“监国”这个待遇就被往上提升了一级。
隆宁帝病故、王彦正式继位的那日,开始于茴娘而言,也不过是万千个日子中,比较普通的一个。早上送走王彦,小憩了一会儿,随口吩咐半夏,发落了东宫内的一些小事,正准备喝一杯清茶,写一张大字,康健的小徒弟就回来报信了。
茴娘起先还不敢相信,怔忪了片刻,才回过神来。
此时云板还没有敲响,丧钟更还未鸣,但是皇宫、乃至整个国朝的天,已然变了。而她,秦嘉茴,从此以后就是一国之后……
茴娘抿着唇,失神地看着跪了一地,无声地向她道喜的宫人们。此时此刻,她只想回到上一世的最后,她临死前,告诉那时的她:不要绝望,这一世,她会登上最高的位置,母仪天下。
晃神只是片刻,她终究还是收拾好心情,淡笑着吩咐身边宫人,“去看看泠虹睡醒了没有?嘱咐紫苏,近日宫中多事,让她照看好泠虹。”
说完,才轻轻抬手,让宫人们起身,并让半夏为她重新更衣梳妆。
从此,她将是皇后,将以这个身份,俯瞰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