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爷呀,这叫人怎么回答?!
裴真看着他这么怒火攻心的模样,知道自己说什么旁的都没用了,伸出手臂,抱住了他的腰。
“我错了,夫君别生气,好不好?”
她声音又轻柔又小意,韩烺的火焰山遇上了芭蕉扇,火势被这么一扇,慢慢灭了下来。
纠结半晌,终于还是将她搂到臂弯里。
韩烺抱着他的夫人,挫败地想:怎么办,又败了?
......
两人回去的时候,韩均已经居中调停过了。
原来,前几日,有人往庆家小孩手里递了一封信,让交给族长,送信人不清不楚,但是心中却道当年杀害庆家族老的两人,近日受伤困于铜陵。
庆家人一直记着那两个人,族老之死至今没弄清楚这两人为何杀人。现如今得了这个通报,怎么能不来?
那信庆家人还留着,论笔迹,是看不出来什么的,只是什么人能这么清楚毛律他们的足迹,还不是一目了然吗?
锦衣卫假称是六扇门,从中撮合庆家人不要与冷名楼的杀手为难,真正买凶杀人的仇家究竟是谁,尚且不知。毛律和罗淄深感愧疚,回忆着当年的任务,将知道的都告诉了庆家人,想来庆家人也心中有了些数,当晚便告辞离去。
韩烺身份不便透漏,只道姓方,六扇门的大捕快,毛律、罗淄非常感激,只道已经同裴真成亲,更是羡慕不已,毛律身体不行,罗淄替众人敬酒韩烺,韩烺自饮下不提。
到了晚间,韩烺携了裴真进了客房,便又生气起来,要了酒,准备醉上一夜。
裴真吓了一跳,“夫君怎地还喝?方才已经喝了不少。”
韩烺看她一眼,“却不够浇愁。”
这话把裴真听得眼皮直跳,“夫君何愁之有啊?”
“哼。自是有的。旁人总看我夫妻一心,伉俪情深,却不知这情深不过是装出来的,我竭力为耻罢了。”说着,韩烺还嗤笑了一声,实打实的深闺怨夫。
裴真听懂了,苦笑不已,“夫君,我已经知错了,你不都原谅我了吗?”
“原谅?不敢,我只求夫人眼里有我罢了,哪敢原谅夫人的份?”
裴真简直要扶额,这小豆子说起反话来,还上瘾了!
她赶忙将他拉起来,往床边拉,韩烺看着她,冷冷道:“夫人的榻,我可不敢上!”
裴真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将他按着坐下,不想他忽然攥住了她的手腕,“你胳膊上有血?谁的血?”
裴真顿了一下,就这么一顿的工夫,他又开口,盯着她,“你受伤了,又自愈了?”
裴真在他严肃的目光下点点头,想说“不是什么大事”,却被韩烺一把拉进怀里。
“你这是图什么?!你根本不是冷名楼的人,为何为他们跑前跑后,两肋插刀?你这伤是能好,可疼痛的?难道也是家的?!你不嫌疼,我还嫌疼!”
他说得眼里极了,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裴真赶忙搂住了他的脖子,“夫君,我知错了,以后小心些,剑法也练勤些,不让人伤着,也就是了。”
韩烺瞪着她吸气,这次裴真不等他开口,先说了话。
“夫君有所不知,我虽然在冷名楼时候不长,但是总也结识了些朋友。那楼主厉莫从为难我,原来不单单是为难我,冷名楼众人,都生活在他的阴影之下,翻不得身,甚至动弹不得!我看的心里难过,便想着,我既脱身,何不帮他们也脱离苦海?!”
韩烺拧眉看她,“你又能帮多少人?你自己的离楼任务,若不是遇上我,又是何等的凶险?旁人就比你容易了?”
“夫君所言极是!”裴真坐直了腰杆,“我所知道的冷名楼,从前万不是这样的!离楼任务根本就是楼众替楼里帮忙罢了?现在成了什么?厉莫从的铡刀!夫君也想到了吧,那庆家人缘何找上门来?除了他,还有谁?!”
“那夫人准备如何?”
裴真吸了口气,“现在有许多兄弟碍于离楼任务不敢离楼,我准备劝说他们,放弃离楼任务直接离开!众人抱团,便是厉莫从派人追杀,又怕什么?!”
韩烺一时没说话,看了她半晌,叹了口气,将她搂进了怀里,“我的夫人,真是女侠。”
☆、第67章 永无天日
九江,空中峰,捧月楼。
凉州跪在楼外的石板上,已经整整一日了。七月流火,山间的凉气从石板向上漫,凉州双腿发麻几乎没有知觉,才看到捧月楼里的小道童来传话,“凉君,楼主传。”
站起的时候,险些摔在地上,好在凉州心有准备,咬着牙挺住了。
一步一步走上二楼,厉莫从在窗前负手而站,凉州进门,十分自觉地跪了下去。
“这又是做什么?不是跪过了吗?”厉莫从的声音,十分的和蔼。
凉州却不敢起身,伏在地上,头都不敢抬。
厉莫从看着他呵呵笑,“我说半年不让你离开,也不是非要与你为难,你若是报了我,说明要去何地、见上何人、所为何事,我不定便能同意,可你偏偏偷偷跑出去,你就是这样给我长脸的?”
他踱着步子绕着凉州转了半圈,“是不是,你也要离楼?”
话落了音,凉州俯身更低了,“凉州不敢。”
“不敢?那便敢瞒了我,偷偷出去有人私会?!”
声音陡然拔高,凉州只觉像是一把剑悬在了他头顶,接着那剑落到了他脖子上。
“说说是谁?哪家的姑娘,倒也让我替你提亲。”厉莫从笑起来,“你也到了年纪了。冷名楼不让成亲,我可以为你单开一例。快来说说,到底是谁!”
“没有!不是任何人!是凉州忘了楼主之命,跑出楼去,罪该万死!”
厉莫从不说话了,呵呵地笑了起来。笑声在捧月楼里回荡,半晌,他不笑了,回声依旧。
“哦!原来如此!”厉莫从看着俯地的凉州,慢慢走回到了属于他的椅子上。
“既然如此没有记性,那便让你长长记性。自未采未英离楼之后,动摇了一些人心,这些人一个个嚷着也要离楼。他们要走,我这个做楼主的自然不可强留,那便劳烦凉州,把这些要走的人,好好归拢归拢,把他们做过的任务写来,我瞧着好了,便张个告示贴出去,总得让他们有些个名声,以后也好在江湖上混不是?你说,是不是?”
凉州听着,指尖发凉,厉莫从却起了身,从他指尖边缘踩过。
“去办吧,你长些记性,让他们也长些记性,两全其美......”
声音消失在楼中,脚步声也消失在凉州耳畔。
凉州离开捧月楼,一步一步走回自己的住处。
深夜的庐山余脉,只有鸟兽虫鸣此起彼伏,自空中峰向下看去,楼众住所漆黑一片,只是偶有灯光,如浪中莲灯,濒临幻灭。
他还记得十年前刚道冷名楼的时候,那时候老楼主还在,老楼主生了病,喜欢小儿,长招他前来陪伴,或树下闲话,或山上看景。那时候的空中峰,还只有一座凉亭,他站在凉亭向下看去,楼众的居所就像是夏夜的萤火虫,又多又亮,若是半夜不熄,老楼主就会说,肯定是谁谁谁,又半夜里聚着打牌了,然后让人送两坛好酒过去,助助兴。
冷名楼就像一个大村子,村子里住的也都是吃酒打牌的平常人。
后来,老楼主逐渐不再管事,楼里的一切开始不那么和谐。有人频频出事,还有人不断挑事,老楼主痛心疾首,为着楼里不如从前,忧思忧虑,可情形未见任何好转。
老楼主终于还是走了,走后不到三月,楼里不少楼众纷纷提出离楼。
只是那会,因为老楼主的离开,江湖上开始质疑冷名楼还能否再续辉煌,厉莫从开始请求那些离楼的人,按着楼里忠义的规矩,至少不要让冷名楼堕了名声,也算是善始善终了。
楼里都是忠义之士,自然答应,只是一场一场离楼任务做下去,这些人慢慢消失在了冷名楼的视野里。
有的人,在离楼任务中死去,有的人,离开后再没有下落。
楼众都道他们走了,凉薄地离开,可是凉州知道,他们都死了,死在了厉莫从蹬顶剑客的路上。
最后,厉莫从也没有能够做成剑客第一,自有蓬莱侍剑人沈城,在他之上,他不得不服。可他做到了冷名楼的第一人,无人可以撼动甚至质疑的第一人。
空中峰上的凉亭变成了捧月楼,空中峰下的灯火,一盏一盏熄灭。
村子没荒,人心荒了......
凉州回到住所,时常在他手下办事的吴米在门口应他。
凉州问:“吴良如何了?”
吴良同吴米一样,都是凉州的左膀右臂。只是凉州昨日偷偷出楼,吴良替他放了风,被厉莫从手下的人带走,回来的时候,已经皮开肉绽。
吴米赶忙道:“好多了,王先生让人送了金疮药。”
王焚送药过来,并不出凉州所料,自己同厉莫从伤了和气,自然要有王焚替厉莫从补上。
这些年,这样的事还少见么?
只是从不见王焚与厉莫从生出不快,可见他总是和他们两人,走不到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