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也不想想,娘子挺着肚子怎么出门,要是小郎君有个好歹,岂不又要怪罪!”
“左也不是右也不是,娘子又没有三头六臂,还要你怎么做才满意?”
裴氏神情木然,已经看不出悲或怒了。
马蹄哒哒,侍女轻声抽泣的声音传来,好一会儿,她才冷声道:“她要的只是宋国公府,不是我。”
侍女惊讶的看着裴氏,只听她道:
“父母因为我是站在三郎这边的,可再怎么样陛下的话金口玉言,他真要立六叔为太子谁也拦不住,所以阿姨把我叫进宫劈头盖脸的痛骂一顿,其实是做给裴家看的……”
“什……什么意思?”侍女腮边挂着泪珠瞠目结舌。
裴氏嘴角泛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声音却是无比的讽刺,“她说我不配做许王妃,又把阿元抱走,就是想逼裴家给三郎想办法……”
“她拉不下脸求人办事,就反其道而行之,还要摆出一副不屑的模样……”
真是让人恶心。
侍女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夫人她……太冷酷无情了吧!”
“国公府哪里对不住大王,她如此咄咄逼人,就不怕国公府惹怒了陛下,反遭大祸吗?”
裴氏微微转过目光,看着不时被风掀起一条缝的帷帘,心中冷笑道:对她来说,这么做有什么不好呢?
反正自己也生了嫡子,宋国公府只能为三郎鞍前马后,等裴家的价值榨干了,扔了就扔了,于她秦氏有什么损失呢?
侍女这才发觉秦氏的心思有多么恶毒,她无不担忧的问裴氏该怎么办。
裴氏沉默了片刻,才道:“她虽然刻薄,但三郎待我很好,我总要为他着想……”
裴氏已经不愿意那么亲热的称呼秦氏了。
“阿元就交给嬷嬷,左右她不会害了我儿,我也好腾出手来,想想看该怎么办,她想让我裴家去陛下面前找死,我怎能如她意!”
最后一句话,裴氏已是咬牙切齿,眼中也弥漫着恨意。
陛下已经决定立六叔为太子,可这个时候,只有朝臣们劝说陛下三思,并没有人敢公然提出反对。
因为他们都很清楚,陛下此举是势在必得。
若谁敢站出来做那个傻子,陛下为了给六叔铺路,把那块拦路石头敲个粉碎,是眼也不会眨的。
裴家立世数百年,出过多少英良,她秦氏凭什么为了一己之私把裴家推向死路?
马车停了下来,车夫高声道:“娘子,王府到了!”
侍女正准备掀起竹帘,裴氏却一动不动,对车夫道:“去国公府!”
“唉~”车夫牵着马转了个方向,跳上车扬起鞭子一甩,随行的侍卫也赶紧跟上。
作者有话要说:
文中的称呼,其实也可以看出来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如何,比如同样是俩口子,曹叫李老二是郎君,带着尊敬~裴叫李老三是三郎,更亲昵。
这也是秦氏厌恶儿媳的原因,对她来说,儿子和孙子是亲人,儿媳妇是外人,要像老黄牛一样少吃草多做事还听话最好~
第280章 局势
离宋国公府不远的荣国公府里,王家几位主子已经在书房里跺脚叹气了。
“怎么会这样?”
“咱们才站在燕王那边,陛下就抬出了晋王,那咱们岂不是站错了队!”
“若是陛下知道了,咱们王家会不会出事啊?”
人群中有人道:“应该不会,咱们虽站在燕王那边,可还什么都没做呢!”
“再说了,还有皇后姑母呢!”
“京城里站队的人家海了去了,难道陛下都要追究?”
吵吵闹闹没完没了,王继祖拢着手眉头越皱越紧,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干脆问上首的两位长辈,“父亲、舅舅,如今这种局势,你们是何看法?”
陛下的决定做的突然,但根据寿安公主的话,这个决定他已经蓄谋已久了。
也就是说,他先前对燕王和许王的看重,那都是做做样子,并且,哪些人站在哪一边他都看在眼里。
所以现在去陛下面前分辨澄清已经没有意义了。
要紧的是怎么补救!
荣国公抚着雪白的胡须看了眼小舅子,才缓缓道:“咱们先前支持燕王,在陛下眼里不是什么大问题,他的心眼没那么小。”
“如今陛下已另择他人,咱们自然不能跟他硬碰硬。”
“可若是这个时候上书表示请立晋王为储,在别人看来,咱们跟那墙头草有什么区别?”
王继祖迟疑道:“难道就这么不闻不问吗?别家肯定会上折子请立太子,陛下也在等这个机会,如果咱们不做第一人,陛下会不会生气?”
许久沉默的平山王开口道:“王家是外戚,楚王府是皇亲,咱们若是率先支持陛下的决定,的确会更加稳固。”
“但那样一来我们的名声也就完了,宋国公府还在为许王打探消息,曹闻为燕王妃出谋划策,他们难道就不怕陛下生气?”
“在别人眼中他们是不知死活,可在陛下眼里未必就那么严重,若无人对燕王许王死心塌地,那只能证明他们无能!”
“陛下在等待反对的声音,也在等待支持的声音,我们两家能做的,就是不表态。”
“让善宁去看看燕王是什么态度,最好劝他别跟陛下作对,当然他自己想通更好!”
“咱们两家显赫了几十年,不会永远昌盛下去,放弃这次机会没什么大不了,等陛下下了诏书,咱们该恭贺就恭贺,人前也不要与燕王撇清关系,别让人指着脊梁骨骂!”
书房里一片安静,王家子弟们都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来。
平山王的话,目前看来是最好的办法了,然后让所有人都略感心慌的是,新立了太子,就会有新的外戚,接下来的路,他们王家又该怎么走呢?
荣国公把一切都看在眼里,最后他作了总结,洪亮的声音响起对子孙们告诫道:“咱们王家走到今天不是靠阿谀奉承,咱们行的正坐得直,不怕谁嚼舌。”
“陛下未必就对燕王和许王没有亏欠之情,所以咱们支持燕王他不会说什么的,这是现在……”
“我要说的是以后,以后,大周有了储君,将来储君登基,那时的天不知是什么颜色,你们须得记住一句话,端谁的碗,服谁的管……”
“祖宗们挣下这片家业,乃是怕后世子孙吃苦受穷,你们从出生就享受这一切,也要为你们的子孙做打算!”
“太阳有东升西落,月亮有阴晴圆缺,再旺的火也有熄灭的一天,再冷的冰也有融化的一天,荣华富贵不会永远都在,你们要记在心里,更要做好准备。”
满室人闻言身心一震,老祖宗的这番话如当头一棒,把他们眼前涂着五颜六色迷人眼球的琉璃罩打碎了。
露出了那本来就朴素却无人愿意相信的真理。
今天的荣国公府庭院深深,明天的王家可能就在茅草棚,风流富贵如轻烟转瞬即逝,唯有审时度势,才能立足于世。
……
丹娘带着侍从从燕王府出来后,已经是黄昏了,她沉沉的叹了口气,红豆见她情绪低落,便柔声劝道:“公主已经把该说的都与燕王妃说了,这会儿唉声叹气也没用,不如回府后写封信给燕王,安慰安慰他如何?”
丹娘轻轻摇头表示不行,“我虽是阿兄的妹妹,可毕竟已经嫁人了,我所做的任何举动都被有心人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如今阿耶虽未下诏书,可谁都知道小六就要入主东宫了,我若是去信给阿兄,恐怕会让人以为我们兄妹在谋划些什么!”
“都这个时候了,我就算不能帮忙也不能给阿兄添麻烦,而且小六是我同胞弟弟,我站在哪边都不好……”
“现在我是明白了,阿耶让阿姨替母亲去翠微宫,就是想让她避开这一茬呢!”
“你没看见么,阿姐这些日子都紧闭门户不出呢,就是不想牵扯进去。”
这么一解释红豆就明白了,“原来如此,说起来,还是因为陛下宠爱公主,所以那么多人上门来巴结~”
“不过……公主虽在陛下面前有体面,可行事就更得小心谨慎才是!”
“是啊……”丹娘伸手揉揉额角,低声道:“我有什么理由去插手呢!”
“娘家兄弟们争夺大位,我若是参与进去,就是阿耶再喜欢我也不能容忍的……”
主仆二人沉默以对,待回了府,驸马邹麟已经在正房里团团转了,丹娘惊讶的看着他道:“你不是去程家做客了吗?这么快就回来啦!”
邹麟急忙走到她身边来,回道:“我哪有吃酒的心思,这不等着你的消息么!”
“二嫂怎么说的?”
红豆扶着丹娘坐在榻上,邹麟也跟着坐下,迫不及待的等她回答。
丹娘看着丈夫,嘴角扯出一抹苦笑,道:“已成定局,无法更改了……”
邹麟重重的叹了口气,越想这个结果眉头蹙的越紧,“阿兄是长子,本就应该他做太子,陛下为何要立六郎呢?”
“公主,你想想看,六郎才十四岁,他进入朝堂还不到半年,如何能比得过阿兄呢!”
“要不……你进宫去求见陛下,劝劝他如何?”
丹娘听闻此言第一反应就想拒绝,可见着丈夫脸上认真的表情,又想起素日里他与阿兄关系不错,应该也是为他着急,便咽下喉间呵斥的话,委婉的道:“臣工们去劝父亲,那是因为他们是国之栋梁,立太子一事与他们息息相关,而我不过是一个吃食邑的公主,这些事,我不能掺和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