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到后面,敦和被困围堵,眼看生机全无时,敦和捡起柳成元围住他的棋子,然后抬首:“爹爹可能再让我两子吗?”
柳成元看着敦和拿起来的棋子,点了点头。
敦和走出困局,然后含笑道:“这样敦和才能继续陪爹下完这一局。”
柳成元看着敦和重新活起来的棋面,一时间沉默下来。
片刻后,敦和反败为胜。
柳成元放下棋子,淡淡道:“我跟你娘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敦和整理棋面的手微微停了一下:“爹爹肯让敦和两子先行,已经是胸怀宽广,后让两子活路,已经是心慈仁厚。”
“可即便最后敦和赢了,可敦和也知道,真正赢的人是爹爹。”
“一家人以和为贵,爹爹何不让着娘亲,家里只有我和旭安,若再有一个妹妹,岂不是更好?”
柳成元当然知道,纠结的人只有他一个。
或许梦境只是梦境吧?
他轻叹着,然后拍了拍敦和的肩膀道:“去你娘那里吧,今晚我们在那边用晚膳。”
敦和闻言,立即笑了起来。
他那乌黑的眼睛一下子熠熠生辉,可见确实打心眼里高兴。
周宜那边听说柳成元和敦和都要过来用晚膳的时候,龚嬷嬷和采薇采荷连忙精心安排了不少柳成元爱吃的。
柳成元来了,也没有再板着脸。
有了旭安在桌上闹腾了一会,气氛融洽了不少。
等到饭后,孩子们散了,只有周宜和柳成元独处。
夫妻俩还是第一次闹别扭呢,几日不见,突然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
周宜觉得沉静的气氛有些让她不适,她想出去走走,散散步,消消食。
可她的身影往门口走了两步,柳成元便拉住了她的手。
“你想去哪里?”
周宜回头,好笑地道:“你都回来了,难不成我要跑不成?”
柳成元气闷,幽怨地瞪着她道:“不许走。”
“呵呵,不走?”
“你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吗?”
周宜打趣,她晃了晃被柳成元握住的手,心里涌起阵阵甜蜜。
也不知道气了几日有什么意思?
现在还不是回来了,明明就想着她,念着她,非要冷着脸,好似怕谁不知道他在生气一样。
柳成元微微抬高下巴,一本正经地道:“既然你想生,那便生吧。”
“不过要让老余随时照看着,稳婆也要多找几个。”
“平常我陪你多多走动,还有,少食多餐,不可贪嘴贪食。”
周宜的嘴角微微抽搐几下。
她摸了摸自己尚未显怀的肚子,无语道:“本来就是要生的。”
“再说了,我是贪嘴的人吗?”
“也不知道是谁贪嘴,常年累月念叨的,都是好吃的。”
柳成元懒得与她争辩,他拉着她的手微微用力,然后将她圈入怀中道:“孩子太大,我怕你生产时要吃苦头。”
“从明日开始,我会管着你的,饿不着你就行。”
前面一句,听着到是挺感动的。
后面一句,听着有些心塞。
原本应该是饿不着的,可听了这话,她感觉她肚子有点饿了。
呃,这才刚刚吃饱呢。
“不会有事的,又不是头胎,到时候多找几个经验丰富的稳婆来。”
周宜想,有一个这样心疼她的男人,心里怎么会有怨气?
柳成元不想跟她说梦境的事情,怕吓到她 ,又怕说了不吉利。
他只是温柔地抱着她,闭上眼睛,感受着她在怀里的这种感觉。
温热的触感,淡淡馨香,仿佛刻入骨髓的那种贪恋。
不够的,即便抱着,他也还想一直这样抱下去。
就想时间停在这一刻便好。
可他知道不可能,于是心里恍然若失,觉得不再踏实。
晚上,夫妻二人洗漱睡下。
周宜因怀有身孕,很快就睡着了。
柳成元侧身看着她,房间里的灯都灭了,可他挨着她,可以清晰地看着她的面容。 他就静静地靠在她的身边,听着她一起一伏的呼吸,享受着这静谧幸福的时候。
番外八十:生产艰难
周宜怀这个孩子并不是很顺利,孩子都四五个月了,周宜的胃口还是很差。
她没有像柳成元想的那样胖起来,相反,还瘦了下去。
旁的孕妇大多喜欢吃酸的,辣的,可她却只想吃甜的,而且还不能闻到异味,否则就呕吐不止。
柳成元每日提心吊胆,好不容易熬到了孩子满七月了,周宜却又感觉肋下隐隐作疼。
余大夫看了,说是孩子大了,将腹腔里的内脏顶了上来,所以才会有痛感。
如此又是两月,周宜感觉自己的肚子比怀旭安时大了一圈,高高地拱起来,远远看着,像是怀了双胎一样。
临产的这些日子,柳成元整夜整夜地失眠。
每夜他都是看着周宜入眠,然后一个人静静地躺在床上。
偶尔孩子会踢周宜的肚子,让两个人身上的被子微微有了弧度。
每当这时,柳成元便会将耳朵贴在周宜的肚子上。
他静静地听着孩子的心跳声,很快,很有力。
长夜里,他一个人叹息着,久久无法合眼。
周宜的脚都浮肿了,走不动路。
脸却消瘦极了,眼眸凹陷,神色憔悴,看起来十分不好。
像是要验证柳成元的担心一样,大年初一周宜就发作了。
先是见红,紧接着羊水就破了。
可宫口迟迟不开,周宜疼了得面色酱紫,好几次都差点昏死过去。
稳婆说孩子太大,怕是不好生。
余大夫面色沉凝,斟酌开了催产的汤药。
柳成元守在床边,面色比周宜的还难看。
他一次次地看着周宜挣扎,缓解,忍耐,痛呼,周而复始。
原本深邃的眼眸渐渐红了起来,带着疲倦难捱的血色。
“周宜,倘若你挺不下去,这个孩子我不会要的。”
“我告诉过你的,可你不听话。”
“要吃苦头可以,可吃了苦头要长记性的。”
“记住这种痛,牢牢地记住,以后再也不要了。”
周宜根本听不清楚柳成元在说什么,她只知道她很痛。
这种痛根本无法用言语来形容,如果自残可以缓解这种痛,她愿意在自己身上的另外一处划上一刀,或者是,狠狠地扯着自己的头发。
钻心的疼痛从后腰那里直入心脏,她连呼吸都要小心翼翼的,整个人绷得紧紧的,恨不得把所有力气都集中起来生孩子。
艰难的生产最是揪心,从早上到晚上,周宜疼得连哀嚎的声音都弱了好多。
她整个人汗津津的,头发乱成一团,高高耸起的肚子吓人极了,端出去的血水一盆接着一盆。
就连老成的柳夫人也忍不住变了脸色,连忙又去找了几个稳婆来。
最后她还是不放心,又连忙打发柳安去书院给李心慧报信。
耳房里,小灶上煎着药,咕咕地冒着热气。
柳成元感觉周宜就像是那沸腾的药一样,随时都在备受煎熬。
而他呢,如同那药罐子底下的火。
烧得旺极了,恨不得一下子烧成灰烬,从灰烬里再扒出一丝生机。
“公子说的这个药不是没有,可对母体的伤害极大。”
“即便郡主保住了性命,可……可只怕日后再也不能生育了。”
老余有些忐忑,去子留母的药太过霸道。
若是用得不好,那便是一尸两命。
柳成元从未有过像现在这样冷静的时候,冷静到,他愿意背负往后的日子里,周宜的怨恨,自己内心的折磨。
此时的他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周宜必须要活下去。
他可以没有这个孩子,他可以当这些日子感受到的一切都是虚假的。
他可以欺骗自己,一切都是血腥的梦魇。
此时此刻,他该清醒了,也该做决定了。
他拉着老余的手,谨慎而郑重地道:“我媳妇必须活着。”
老余低下头去,他愧疚地点了点头,感觉眼眶有些湿热。
本来一开始,谁都是有把握的。
郡主,他,还有稳婆。
可是现在呢,郡主生产艰难,稳婆六神无主,而他催产药都用了三次了,还能如何呢?
老余想说声对不起,可话哽在喉咙里,就是吐不出。
毕竟,现在最自责的人,就站在他的面前。
“公子先去吧,我这就让人送药来。”
老余艰难道,若不是走到这一步,这种阴损的汤药,他一辈子都不会去碰。
柳成元回到产房,周宜已经疼得面色惨白,只余那粗重的喘息声。
柳夫人在一旁抹眼泪,都不敢走近周宜的身边,怕她看见了难过。
柳成元握紧周宜的手,像她突然发作时的那种力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