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宜吃痛,转过头,看着他。 她眼里的光,昏昏暗暗的,带着泪光和血色,还有疲倦和力竭的死灰。
番外八十一:恨他
柳成元抵靠着她的头,声音沉沉地道:“周宜,我们不生了。”
“你会没事的。”
“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我们不生了。”柳成元呢喃着,重复了这一句。
周宜感觉到了柳成元的坚定,他像是做了一个,很沉重的决定。
他不要孩子了。
周宜感觉心里涌出一股悲凉。
“不……”她的嘴巴嗫嚅,眼睛里的光一下子锐利起来。
可犹如将死的雄鹰,那样的光,也不过是在刹那间震慑一下,余威散尽,她便再也不能左右局面了。
柳成元握紧她的手,他抬起头来看着她,目光死寂而决绝。
“活下去,活下去就好。”
“只要你活下去,恨我一辈子也可以。”
柳成元说着,眼睛猩红一片,像是要滴血。
他那嘴巴动着,一起一合,像是开了一道生死门。
周宜疼得全身抽搐,所有的力气都耗尽了,浓浓的血腥味包围着她。
她开始怕了,深深的恐惧像如潮水袭来,然后覆没了她。
这样的挣扎下,她便想把活着的希望带给孩子。
可是柳成元竟然想……他竟然想杀死这个孩子。
周宜的心仿佛被狠狠地揪起来,那种疼痛,几乎让她窒息。
“不要。”周宜发作的时候,捏着柳成元的手几乎捏到变形。
她在央求他,也是在警告他。
可柳成元不为所动。
他依旧坚持着,自己做出的决定。
他可以被恨一辈子,可他不要孤独一辈子。
青云曾经跟他说,人性都是自私的。
每个人都会有面目狰狞的时候,只是有些人永远也没有机会露出来。
很不幸,他现在有机会露出来了。
“恨我吧。”
柳成元直视着周宜瞪大的眼睛,那一刻,他看到了周宜涂败的目光,在散尽最后一点余辉后,一点一点地变暗。
他早就知道那种不详的预感,像是潜伏在身体里的剧毒一样。
突然就发作了,然后告诉他无药可治。
如果时间能够倒回去,他会给自己下绝育的药。
可惜的是,没有如果。
血淋淋的现实摆在眼前,他必须做出决定,就像是灵魂出窍一样,明明清楚,那残存的意识也还在,可他却知道,什么都不一样了。
像一个人,被分割了,可怕的却是他没有死。
采薇端了药上来,她走路的时候,身体抖得厉害。
那药洒了一些出来,柳成元回头,目光甚寒。
采薇不敢上前了,她把药递过去。
柳成元接了,采薇感觉身体一松,整个人彻底软了。
酸涩的感觉充斥着鼻腔,采薇压抑不住,一转身就“哇”地大哭起来。
血腥的气氛很沉重,可更沉重的是,在这血腥压抑的气氛中,一个决定孩子生死的瞬间即将到来。
柳夫人撇开头,没有哭出声,可手帕却被泪水打湿了。
周宜的唇瓣在动,她一直在说:“不要,不要,不要……”
死灰般的目光里,静静地淌着眼泪。
柳成元迫使自己看着周宜,他要记住她此时此刻痛不欲生的模样。
因为这是他欠她的。
记下了,记住自己要还债的,所以往后不论周宜如何怪他,怨他,恨他,都能要让自己坚持下去。
因为曾经,他也让周宜绝望过。
柳成元试了一下药,不烫。
他用勺子喂周宜,周宜不肯。
于是他便含在自己的嘴里,狠狠地吻像周宜。
周宜不肯喝,可阵痛来袭,她紧咬的牙关因此而松开了些,柳成元趁机闯入,然后灌下汤药。
周宜恨极,她死死地咬住柳成元的唇瓣,将那唇瓣撕咬出一个深深的口子。
鲜血落入她的口中,温热的,腥甜的,很浓很浓。
她突然觉得很过瘾,可眼里全是绝望的恨意。
那样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却覆上浓浓的水雾。
她其实看不清楚柳成元的样子了,可是她知道,她知道柳成元正盯着她看。
那种伤到极致的痛苦,叫她悲从心来,忍不住想要嘶喊怒吼。
柳成元不顾自己唇瓣上的伤,连血带药都喂进了她的口中。
她死心了,也不挣扎,心道连她死了也算了。
就算她不死,活着她也要去死,她要狠狠地惩罚柳成元,她要让柳成元感受这种生不如死的痛苦。
她像疯魔一样,不停地想着报复,想着自己活过来又选择死去的样子。
体内渐渐涌动着一股陌生的疼痛,这股疼痛来得又凶又猛。
周宜忍不住痉挛着,身体突然迸发出一股力量。 这股力量来自于她的仇恨,也来自于她无法掌控的阵痛。
番外八十二:那竟不是梦(周宜篇今生完)
猛然间,她弓起身体。
一股温热的血液又从她的体内流了出来,她感觉稳婆伸手探了探,然后惊喜地叫道:“太好了,太好了,宫口全开了。”
周宜想,或许是上天不忍带走这个孩子。
那药她才喝下去不久,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呢?
她要搏一搏,就算是为了她的孩子,她也要搏一搏。
阵痛来得又急又快,每一次都像催命符一样。
周宜拼命使劲,恨不得一下子把全身的力气都用完了。
柳成元在一旁看着,彻底被吓到了。
此时的周宜,全身紧绷着,像是一根快要断掉的弦。
他甚至于不敢去碰她,好似害怕她呢凸起的血脉经络都会突然爆开一样。
他的双手紧握成拳,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周宜挣扎着,像是用自己的命拼得孩子的命一样。
深深的恐惧笼罩着他,他好怕,因为他的选择,才会让周宜遭遇不幸。
柳成元咬住自己伤了的唇瓣,狠狠地,鲜血的味道钻入他的嘴里,那样让他作呕的味道,却压抑不住他的心酸和痛苦。
突然,他听见稳婆说:“好了好了,郡主不要再要用力了。”
可周宜还在使劲,她那五官都扭曲着,像是已经停不下来了一样。
柳成元惊慌失措地去拽着她的手,大喊道:“好了,好了,不要再用力了。”
可惜,还是晚了。
另外一个稳婆焦急地道:“不好,血崩了。”
柳成元只感觉天旋地转,像是被人狠狠地打了一个闷棍一样。
他看着瞪大眼睛,面色依旧狰狞的周宜,仿佛又回到那个梦境,周宜血崩而亡一样。
“不要,不要这样对我。”
“宜儿,求求你,不要离开我。”
“我求求你,不要离开我。”
柳成元哭得满脸是泪,他握着周宜的手去摸他的脸,可周宜的手僵硬得厉害。
她感觉温热的鲜血阵阵地从她的身体里涌了出去,这种感觉陌生又熟悉。
眼里的光暗了,越来越暗。
她看不清楚柳成元的样子,也看不清楚这房间里的一切。
迷迷糊糊中,她听见了孩子的哭声,听见了柳成元在她的耳边说:“我们约下一辈子好不好,就算你欺负我,欺负得死死的,就算你强求我,姿态高高的,我也只会娶你,只娶你一个人。”
“我们生两个孩子,然后我教儿子念书,你教女儿骑马,”
“恣意纵容,宠爱一生。”
周宜抿着唇,笑了笑,黑暗中,她听见自己说:“好呀,就这样说定了。”
原来不是梦啊!
周宜想,原来竟然是真的。
原来他们真的有那样不堪而又抵死不忘的一世。
她笑得更开心了,感觉眼窝里湿热极了,有眼泪涓涓细流,难以遏制。
……
周宜昏过去没有多久,柳成元也昏过去了。
许是绝望得狠了,柳成元这一昏,三天都没有醒过来。
高热不退,梦呓连连,一会哭,一会笑,守着他的小厮都有三四个,就怕谁值夜时被吓丢了魂。
还好他总算是熬过了鬼门关,第四天夜里醒了过来。
只不过整个人呆呆傻傻的,醒来以后喝了汤药又睡下了,从头到尾也就一刻钟,一句话也没有说过。
小厮们只当他糊涂了,谁知道睡了几个时辰,他醒来以后,要安神汤。
这都睡了几天几夜了,醒来就要安神汤,小厮哪里敢应,连忙跑来回了余大夫。
余大夫拧着眉头,沉思了一会,给他开了调养脾胃的。
小厮只当是安神汤,煎了就给他喝下。
柳成元又睡了几个时辰,醒来还要安神汤。
这会不是小厮觉得奇怪了,而是余大夫觉得奇怪。
他去看了柳成元,为他把了把脉,发现他除了体虚气弱,并没有什么毛病,当下便道:“郡主刚刚从鬼门关回来,你醒了不去看她,成日里昏睡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