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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卿欢[重生] (桑狸)


  他心里七上八下,回了屋里,又把外面罩着的绣裳脱下,刚要往柜子里一扔,兰茵忙抢过来,给他顺着纹理叠整齐了,妥妥帖帖地放进柜里。
  祁昭觉出些冷,拉了兰茵的手将她拖去榻上,扯过棉被给两人盖上。
  棉花软濡,暖暖地裹住,掌心里的那一点冰凉也渐渐驱散。
  他将胳膊搭在兰茵的胸前,有些低迷地问:“怎么办?”
  是呀,怎么办?卢楚与他们二人都有交情,且交情匪浅。这一些事情的根源本就是他被贬谪出京,可他是因为什么被贬谪出京?还不是因为他们两个。
  兰茵一时也回答不出来。
  可巧这时外面有了响动,淑音在窗外亮着嗓子朝里喊:“郡主,您可醒着?”
  兰茵当下便要从榻上起身,起到一半被祁昭摁了回去,他紧缠着兰茵,又转头朝外面喊:“有什么事,说吧。”
  淑音一滞,像是没料到祁昭怎么在家,转而道:“宫里来人,说是皇后娘娘想请郡主明日进宫一趟。”
  兰茵一手扒拉着祁昭那杵在她胸前铁柱一样的胳膊,一面朝外面喊:“知道了。”想了想,又问:“宫里来的人可招待好了?”
  淑音回道:“是娘娘身边的内官来传的话,跑腿的银钱已给过,内官急着回去复命,已按照规矩送出去了。”
  兰茵听她都安排妥当,便放了心。一回头却见祁昭神色凝重的样子,不免奇怪:“怎么了?”
  祁昭不在乎皇后要见兰茵,在乎的是那位淑妃娘娘。进了宫,按照谢静怡的性情总免不了要往兰茵跟前凑得,且成婚数月以来,外面对他们夫妻二人的举案齐眉多有称颂,又怎么可能传不到谢静怡的耳朵里。
  他道:“你进了宫,只在昭阳殿待着,若是有旁人要让你去哪里,让你吃什么喝什么,一定要回绝……罢了,让辰珠跟着,这丫头机敏又胆子大,出什么你不好推脱的事就让她搅合。”
  兰茵只觉好笑,依照他的说法怎好像宫里有洪水猛兽一样。其实成婚这么长时间,依照礼数早就该向皇后请安。只是一开始他们的婚事就跟萧毓希和吴连月牵扯在一起,又出了那档子令宗室蒙羞的丑闻,她和祁昭揣摩着天家圣意,不想让他们在劲头上太招摇,惹人注目。故而才处处谨小慎微,避着人,与昭阳殿只是互赠节礼,不曾隆重觐见。
  想到此处,兰茵心中一顿。连月……她想起了那位淑妃娘娘,再看祁昭晦暗的脸庞,又想起那位的手段,有些明了。
  “思澜莫非是觉得淑妃娘娘对你还有念想,会如害连月一般来害我?”
  祁昭半分玩笑颜色也无,只慎重地凝着她,道:“你要小心,她惯常心狠手狠,不是与你开玩笑的。”
  兰茵道:“可我听说她近来总借着伴驾的时机把萧毓桐往御前送,毓桐的文章学问算不得出众,可是却很合天家心意……这里面也有你的功劳吧。”
  祁昭唇角噙着一抹轻慢的笑。前一世他确实曾真心为萧毓桐绸缪,教他凡事点到即止,力求在外官及天家面前挣个好名声就是,不必太过,反而惹人厌烦。但今世他是假意虚与,且襄王因为受了儿子连累一度萎靡之至,病急乱投医,反倒很感念他的安排。
  天家不是傻子,契合心意的次数多了,难免就会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身边有了襄王府的内应。
  他觉得这些弯弯绕绕兰茵未必能想到,便耐心地说给她听。兰茵瞪圆了眼睛,听得仔细,又咂舌:“你们这些人城府也太深了。”
  祁昭得意起来,装模作样地敲了敲她的头顶:“那可是中宫继子,可是皇位,城府不深怎么行?”
  兰茵又担心:“可到底他们都是热热闹闹、风风火火的,毓成这一边是不是太安静了?”
  祁昭搂着她,自她身上蹭了一缕冷香,慢悠悠地说:“不妨事,与其上杆子往人家身边凑,倒不如让人家自己注意到他。”
  兰茵不解他是何意,但祁昭已不给她提问的机会了,将她拦腰搂过摁回榻上。
  第二日兰茵临要进宫之时,祁昭又拉着她的手罗里吧嗦了半天,无非是小心谢静怡,小心再小心。兰茵耳朵听得起了茧,反问他:“你这样惧怕,可是欠了人家什么,心里有鬼?”
  祁昭一怔,立马三个手指竖向苍天要跟她赌咒发誓,兰茵最见不得他这副疯样子,忙说信他。
  待兰茵走了之后,李长风又不知从哪个回廊穹柱后弯出身来,向祁昭回话,说是人已经安顿好了,且他只快了一步,稍微慢些就被大理寺抢先了。
  祁昭想起卢楚,不免心中又抑郁,许久没说话。
  宫中此时也是一片忙碌,韶关的奏报雪片般地送进宫,驿官前后接踵,传令官的嗓子都快喊哑了。
  兰茵由昭阳殿的管事秦姑姑领着去见祁馨,路上总听宫女太监们议论,说是韶关要打仗,国库却拿不出钱来,天家今日心情欠佳,凡是御前回话的总免不了一顿臭骂。
  她胡乱听着,秦姑姑却好心提醒她:“淑妃娘娘也在昭阳殿,二位娘娘面和心不和,郡主得小心些说话。”
  兰茵诧异于这老姑姑的坦诚,却见她敦厚一笑:“大公子时常出入昭阳殿,待老奴恩赏有加,他托老奴照料着郡主。”
  兰茵与她客套了一番,心想,祁昭到底还是不放心。
  她由人引着进了昭阳殿,只觉炭火烧得极盛,暖中盈着轻飘香甜的桂花味儿,以金线缕凤的幔帐被叠起了数层褶纹,以金钩束住。
  皇后坐在凤座上,旁边的一方矮榻上是淑妃谢静怡,两人身后跟了几个宫装女子,皆低眉顺眼的。
  兰茵与两位见过礼,皇后忙让秦姑姑取了凳子给她坐。
  “弟妹过门数月,本宫这个当姐姐的也没什么好东西相赠,这一对步摇是织造监新打出来的,本宫瞧着还顺眼,赠与弟妹。”
  兰茵仔细听着,若论康帝这边的辈分,她该叫皇后一声婶婶。可皇后从了祁家的论法,待她更加热络,也更加亲切。她唯有报之以琼瑶,谢过后令辰珠和淑音给她当即把步摇插在鬓上。
  一旁的谢静怡笑说:“刚才还不觉得,现下戴上步摇才觉得妆容正好,刚才是太素净了些。”
  她眉目婉秀,面皮白净,说话的腔调总是拿捏的娇柔,跟总掐着嗓子眼似得。兰茵一想起她如今的正当盛宠,不免腹诽,康帝见惯了花浓柳绿,临老,是又爱上这一口了吗?
  心里再不待见,她面上总是敷衍得好,人家这话皇后爱听,她也得装出受用的样子:“谢淑妃娘娘夸赞,这样好的东西不管什么妆容都能衬出妙处。”
  谢静怡拿着玉骨团扇稍稍遮住唇角,笑道:“郡主嘴真是甜,难怪能将祁侍郎琴瑟和鸣,刚才本宫还与皇后说,祁侍郎那么个不羁性子,成婚后竟能让郡主制住了,真是一物降一物。”
  兰茵大囧,照她这样说,她与祁昭恩爱全是因为她嘴甜,能说会道吗?她是郡主,是当家主母,怎么把她说得跟那勾栏楚馆里专门巧言令色的小倌似得。倒好像祁昭是受了她的蒙蔽,受了她的压制,这话皇后这亲姐姐能爱听吗?明明是她让祁昭行为更端正,更少落人话柄。
  她不由得对这位淑妃娘娘更加反感,但面上笑容和煦:“娘娘说笑了,夫君在外如何,在家如何,哪是我能管得了的,更遑论压制了。只不过他年岁日长,又感念父亲和姐姐对他的期许厚望,才修身养性,把心思都用在了公事政务上。”
  皇后果然露出欣慰的笑容,看向兰茵的目光更柔软,也更亲昵,道:“这也是你规劝有功,连陛下都说安王家的郡主品貌双绝,很是得体懂事,正儿八经说起来,嫁给我们家大郎还算是下嫁了。”
  兰茵忙说:“陛下对安王府的关怀,兰茵与毓成总是铭感五内,自当服膺,不敢善忘。”
  谢静怡又揽了揽青色的蜀锦褙子,笑道:“臣妾怎么瞧着郡主很是拘谨呢,话也说得客气,跟娘娘不像姑媳,总好像是两家人似得。”
  兰茵拼命控制自己不要翻白眼,以极好的涵养向皇后道:“兰茵第一次来昭阳殿内殿,心里总是敬畏皇后威仪,免不了紧张的,姐姐若不喜兰茵太过拘谨,时常将我召进宫与姐姐说话就是,兰茵求之不得的。”
  皇后冲兰茵笑了笑,体恤道:“不必拘谨,都是自家人,这一点你倒要学着思澜那浑小子,到了这里跟回了自家府邸是一样的。”
  兰茵应下,心中却另有盘算。她私心里觉着,因为当年父王向康帝举荐宸妃的缘故,皇后待他们家总是有芥蒂的。如今虽然她嫁了祁昭,可这芥蒂非一日生成,也不会瞬间消散吧。可看皇后又着实和善可亲,她也拿捏不准自己是不是太过小人之心。
  三人说笑了一阵,粗使宫女拨了拨炭盆里的炭火,一股烟熏味儿散出来,谢静怡搓了搓手里干果的外衣,看着兰茵的神情总是笑眯眯的,可却让人生出些凛然的寒意。
  皇后将身侧一直温顺站着的两个宫女叫到跟前,冲兰茵问:“瞧瞧,你看着可顺眼。”
  兰茵并非迟钝之人,相反机敏聪慧得紧,当下有不好的预感,但仍强撑着笑容点了点头:“娘娘身边的人自然没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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