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了解,你不就更不了解么?你还没跟她住过两个月呢!”
时妈妈一时语塞,白了她一眼:“算了,我不管你,你活该被人骗得团团转。你给我过来搓面团。”
时唯知道这样就算妈妈给自己台阶下了,屁颠屁颠地跳上前去帮忙。
在客厅里看电视的时爸爸只听见厨房里不断飘出——“你怎么有本事把面揉得这么难看?”“是它自己黏在我手上的能怪我么!”“啧啧……像满手便便!你这么大人了到底会不会做事啊!”“别提什么便便好吗?我都对元宵有心理阴影了!”“去洗手啊笨蛋!”等等等等。
他不会懂得女性世界里的怀疑、坚信、挑唆、动摇、结盟或被判,就像高中男生看不出女生偷偷化妆后与没化妆时有什么区别一样。
【七】
整个寒假,时唯一天两次地往小姨家跑,每次一进门就钻进书房找夏树。年初五的早晨,时唯、夏树和宣翔哥哥一起出门逛街,哥哥负责帮两个妹妹提包,尽职尽责,这时候就用不着时唯打肿脸充胖子为夏树刷爆信用卡了,宣翔哥哥会毫不犹豫地替夏树这个既不同父又不同母的妹妹埋单。
两个女生路过理发店时突然决定去拉直头发,耗时漫长,宣翔稍显不耐烦,借口帮她们买零食外出溜达。时唯得到与夏树独处的机会,赶紧趁机问:“你和你前男友怎样啦?”
对方却有点神色黯淡:“寒假都没见面。他好像已经有新女友了。”
“啊?”这样的剧情发展是时唯始料未及的,她都不知该如何接嘴了。
时唯是这样的文艺与理想主义,坚定地相信世界上所有有情人都该终成眷属,他们最好百折千回克服重重困难,绕了几大圈最终还是回到对方身边。像夏树和其前男友的这种情况绝对不会出现在时唯的脑内剧场。
沉默许久,她还是没想好如何宽慰夏树,只能无关痛痒地来两句:“没事啦,你不是说了吗?如果人与人真的是天生注定的,那么就算远隔天涯海角也能再相遇……”
她看着镜子里的夏树,被刷满定型剂的长发贴在头皮上,使得她的脸型和五官的缺陷比平时更为明显。她背后的理发师俯下身:“尽量别动哦,过二十分钟我来帮你冲掉。”说完便跑去门口与其他员工一起放鞭炮了。
时唯感到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掏出来一看,一条为看短信,是转发无数千篇一律的祝福段子。时唯不经意地扫了一眼,要不是大年初五才拜年让人稍微有点诧异,险些错过了这短信的重点——发件人是伍玥。
什么情况?
世界上居然会有这种人?
在伤害过别人之后还能假装什么事也没发生过,假装还和对方是好姐妹一样发去新年祝福,她就不怕遭来一顿骂么?
时唯瞪大眼睛,呈现一幅脑子短路的状态。夏树忍不住问:“怎么啦?”
“有个同学,以前说过我不少坏话,虽然没有当面翻脸,但我觉得已经和她不共戴天了。可是她竟然还能厚着脸皮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来祝我新年快乐。很奇怪吧?她是以为我失忆了吗?”
“你报复过她吗?”
“报复……倒是没有。”
“那就很正常了。这种人到处都是啊。伤害过别人之后没有遭到报复就把对方当傻瓜,以为对方是软包子,将来还可以一捏再捏。”
“所以,你一般都会报复回去吗?”
“因为得寸进尺的人太多了,所以有时候不得不报复。”
时唯好像有点明白了,为什么季向葵自上高中起就总是与自己纠缠不休,也许只要自己狠狠地报复她一次,她就再也不会得寸进尺了。可是季向葵虽然可恶,但所作所为似乎还没有到令人忍无可忍的地步,最过分的一次大概算是抢走陈凛,可即使那次时唯也没有发作,如果之后再就着鸡毛蒜皮的小事发难,未免显得有点神经质。
她这厢满脑子被复仇的冲动占据,夏树那厢接了个电话,挂断后转告说:“哥哥打来的,说他刚才遇见了和朋友一起逛街的季向葵,向葵约我们晚上十点一起吃宵夜,哥哥代表我们答应了。”
“啥?”这一瞬的时唯像吹到极限后被一针扎爆的气球。
店门外响起震天动地的鞭炮声,只隔了几秒,店里的空气也变得浑浊起来,时唯几乎立刻就闻到了硝烟的味道。
【八】
为了表示对伍玥的不满,时唯下定决心不去理睬她,既不回电话也不回短信,不过就连她自己也觉得这样的“报复”杀伤力太弱了,直到吃晚饭她还有点沮丧。
“天这么冷还吃这么少,又不好好穿我给你买的羽绒服,你可不要老是给我感冒。”时妈妈强行夹了两大块红烧排骨堆到时唯碗里。
“不是跟你请示过今天晚上出去吃夜宵吗?”
“那也不能不好好吃正餐啊,吃那些地沟油小吃能管饱吗?”
时唯之前“请示”时,妈妈正在厨房里准备吃晚饭,没认真听,现在才想起来追问:“和谁一起去吃小吃啊?”
“宣翔哥哥、夏树,还有季向葵。”
名字报到第二个,时妈妈眉头已经蹙了一下,但让她更震惊的是:“咦?你还会跟季向葵一起约出去玩啊!”
“宣翔哥哥今天逛街时刚好碰到季向葵,就向她打听哪里的宵夜比较地道,想晚上带我和夏树去加餐,季向葵说了几家,不过又说那几家都很爆满,需要预定,她说她帮我们打电话订位,宣翔哥哥不好意思不带上她,就问她要不要一起吃,她就厚着脸皮答应了。”
“还是季向葵精,哪里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她都知道。这样的人以后进了社会才混得开呢。“妈妈在一旁啧啧感慨,立即引来时唯不以为然的反驳。”
“不就是知道个地沟油小吃热门摊位吗?这就算混得开了?混黑社会吗?”
“你别不服气,像你们这一辈的小毛丫头,哪一个比得上季向葵?昨天我和你爸到你叔叔家串门,那新婶婶收拾了行李准备回娘家住几天,她计划初七上班前再回来,季向葵明天就去学校,好像要参加什么活动,也就是说寒假她们是见不了面了,你知道新婶婶送到门口时季向葵干了什么事吗?”时妈妈往嘴里扒拉一口饭,卖了个关子。
时唯心想,该不会季向葵和她继母大打出手吧?除此之外好像也没什么行为能出人意料到成为餐后话题。
“她上前一步抱住你婶婶,一边说‘妈妈,我会想你的’,一边抽吧抽吧哭了。我都被她吓了一跳,她真哭得出来欸!真的掉眼泪了呢!真厉害啊!”
时唯突然感到脊背一冷,全身的鸡皮疙瘩都站了起来。
这果然是比大打出手更惊人的场面。
与继母的相处方式,时唯认为像夏树与小姨那样维持着表面上的客气就够了,季向葵这算是演的哪一出?
夏树的生母许多年前就已经过世,若是她叫小姨一声“妈妈”时唯觉得也很自然。但季向葵的亲生母亲活得好好的,而她的继母当年可是拆散了她的家庭的第三者啊!
怎么能叫得出来?怎么能哭得出来?他忘了几年前这个女人如何使她爸爸逼她妈妈离婚吗?这不像正常人类能做出的事啊!
两分钟后时唯才冷静下来,从脑海中搜索出一个说得通的理由:“季向葵是想让敌人放松警惕,待她没有防备的时机再狠狠地报复她吧?嗯!一定是这样!”
话音未落,时爸爸先笑出声,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傻丫头,少看电视,多长点心吧。”
时唯体会到自己好像被轻视了,倔强地晃着头把爸爸的手甩开,一脸怨怒地瞪着朝自己笑嘻嘻的父母。
“季向葵考初中、考高中、考大学,哪一次是她自己努力的结果?哪一次不是她爸爸找关系花钱送她进去的?她爸爸再有钱有势能助她一臂之力,她干吗找不自在报复这个报复那个?什么人该奉承,什么人不能得罪,这小姑娘可拎得清哦。只要哄好了新妈妈,让爸爸开心了,她就有更好的日子过。你以后进了社会就知道了,好多人都是这样的,没几个像你一样死心眼,把喜欢讨厌全摆在脸上,拼死拼活累得褪几层皮,还不如人家嘴甜说几句好话得到的多。”时妈妈乘机对她进行情商教育。
时唯默默生气说不出话,最让她生气的是,精明的季向葵从来不掩饰对自己的讨厌。
我到底哪里长得像没利用价值的软包子了?
第九话
【一】
季向葵说:“现实就是这么残酷,不过当你有显而易见的利用价值——比如经济实力特别强的时候,就轮到你来挑选朋友了。这时你唯一的困扰是该选谁做朋友。”
“我不信所有朋友间都只是互相利用,世界上总有真情实意存在。”
季向葵淡淡地笑一下:“那种朋友你见过吗?”
时唯无言以对。
她还记得12岁的自己如何与最好的朋友相处,如果说世界上真有那样真情实意傻头傻脑的朋友存在,只能是时唯自己。
12岁的时唯在闺蜜生日那天抱着与人等身长的熊公仔去挤地铁,在三伏天气步行一公里,送到她家楼下对她说一声“生日快乐”,闺蜜道谢后却没有邀请她去家里坐一坐、喝一杯冷饮。
12岁的时唯为了能和闺蜜同桌,每次都努力考进班级前三,获得那三个珍贵的挑选座位的资格。只要轮到闺蜜做值日生,时唯必定也会在放学后留下帮忙擦黑板拖地,为的只是与闺蜜一路聊天走向公交车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