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老先生姓苏,跟通县那们苏二先生是堂兄弟,只不过苏二先生背井离乡去了京城,这位苏七先生则一直待在中州。
没有苏二先生的引荐,周琳琅自己还真找不来。
尽管如此,苏老先生对周琳琅百般嫌弃。谁让她是女子呢?尽管没细身世,可摆明了是偷跑出来的。苏二先生写了封信来,其中语焉不详,苏七先生是捏着鼻子收留的周琳琅。
周琳琅倒是认得几味药材,可那都是经过专门炮制而成的成品,苏七先生这可都是现采的或是现收的原料。
苏七先生随便拿一株药草考她,周琳琅就卡壳了,不过她会掉书袋,毕竟当年好奇翻过本草纲目,各种药草什么药性,主治什么病症,她还是能一通的。
苏七先生按着她的脖子,让她跟自己的徒弟们学了两个多月,周琳琅才大致明白药材炮制是个极精细的过程,先要净选,通过挑、拣、簸、筛、刮、刷等方法,去除灰屑、杂质以及不能入药的部分。之后要或粉碎,或切制,按药物的特性将药物制成所需的规格,其目的是使药物的成分歇于浴出,并便于进行其它的炮制。
周琳琅这才明白,药物的切片有很多规格,比如有专门切成薄片的,像天麻、槟榔,有专门切成厚片的,比如泽泻、白术,有专门切成斜片的,比如黄芪、鸡血藤,有需要切成圆片的,如白芍、甘草……还有切成丝,切成块的。
周琳琅如同掉进了百草园,目不暇接,要不是她识字,能够随时记下来,否则无论如何也达不到过目不忘。
她虽会写字,可时下的毛笔字明显功力不够,苏七先生没事就抓她做劳力,还冷嘲热讽,嫌她的字难看,不如三岁孩子,这么大年纪,也不知道怎么长的……
初时周琳琅还觉得羞窘,可时间长了,她也坦然了,渐渐学会了应付毒舌的苏七先生。她虽然写得不好看,可好歹还会写。
苏七先生虽然言辞刻薄,可对周琳琅也是真的好,6校尉带人大肆寻查,他便将周琳琅关在后院,陪着苏七夫人,还勒令药铺里的伙计和学徒,谁也不许往外多一个字。
时间长了,他也问周琳琅:“丫头,听你口音,你是打京城那边来的,不管因为什么,你这出来也半年了,就不回去瞅瞅?你就不怕你家人惦记?”
周琳琅摇头:“算了,我回去也是给他们添麻烦。”
苏七先生吹起白胡子,道:“斥,你倒懂事,可你怎么不嫌给我添麻烦呢?”
周琳琅也想过自己何去何从的问题。
京城除了周玉琛,实在没有她可值得惦记的人,就是周玉琛,周琳琅也始终认为他留在周家比跟着她漂无定所的好。
但她一直不明不白的留在苏老先生这也确实是个问题。
周琳琅只能得过且过,她厚着脸皮对苏老先生道:“该不该添麻烦,横竖我也添了,您老要是嫌弃,我可真的就只能去姑子庙当尼姑了。您是不知道,我时候就被送去过,庙里根本不是人过的日子,那坏心肠的老尼姑不仅不给我饱饭吃,还逼着我上山砍柴。我才十岁啊,哪有力气?有好几次都从山上滚下去了……”
苏老先生虽然一脸的严肃,可终究听了进去,却仍是愤愤的道:“去什么姑子庙,就你长得这样,去了姑子庙还能安生了?”
周琳琅陪笑:“所以,我还等请您再收留我些时日,等……”她也不知道要等多久。
忽然门外大师兄进来道:“师父,外头来了位重病的病人,看那穿衣打扮,不像寻常人,且口音像是京城那边儿的,徒弟简单的替他看了看,像是积年沉疴,又兼长途跋涉,所以有些不好,您老去瞧瞧?”
苏老先生没好气的道:“重病的病人还跑这么老远?找死呢?”罢又瞪向周琳琅。
周琳琅点头:“我明白,我明白,我这就去陪师母,保证一步不出。”
第162章 遗愿
今天的更新。
祁季昭不行了,本来他身体就不好,这么多年虽一直养尊处优,可他一直劳心劳力,在某种意义上来,他是顾至的主心骨,又是三皇子的谋士,最终的目的就是还当年父辈们一个公平。
是以他的身体早就亏空到了极点,这回听三皇子战败,顾至身丧,急火攻心,相当于在他本就病弱的身体外面又加了一把火。
他能熬到中州已经是强弩之末。
底下人把他送到苏家药馆,他已经昏迷不醒。苏老先生急匆匆赶过来,见他面如淡金,气息微弱,连脉都不用诊了,直接挥手道:“走吧。”
祁府的人一怔:“先生?您还没给我家公子看病呢?”
苏老先生怒道:“还看什么看?当我是大罗神仙呢?郎中是治病不治命,他都这样了,还救什么救?不如早点儿回去,准备后事,不定还来得及,不然……”
他怯怯的闭嘴:这要死在半道上,也很有可能。
祁季昭的厮一听,扑通一声跪下,号啕大哭起来:“三爷,您可不能走啊?您快醒醒,快醒醒啊——”
祁季昭缓缓睁开眼。
厮忙道:“三爷醒了,三爷醒了,老先生,你看我家三爷还有救。”
苏老先生摇摇头,道:“不是我见死不救,实在是你家公子已经灯尽油枯……他还有什么未完的心愿,你们尽量吧。”
厮一屁股坐到地上,这会儿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祁季昭心知自己必死,他抬手,叫厮:“琳琅——”
厮哭道:“爷,到这时候了,您怎么还惦记周三姑娘?要想找到她,您自己得先好起来啊?”
想着自家三爷命不久矣,厮捶胸顿足。
祁季昭又了一声:“琳琅——”
厮摇头:“奴才不管,三爷,您要放下不她,您就好起来……”
祁季昭见他不应,叹息一声,闭了眼。
厮惊叫:“三爷?”
苏老先生在一旁听了半天,见祁季昭心心念念都是琳琅,心里不由一动。他拦住往祁季昭身上扑的厮,道:“你家公子还有一口气,没那么容易就死呢,你别号丧了。”
厮怒瞪他:“你家公子才容易死呢。”一提死字,又大哭:“三爷,是奴才对不起老爷和太太,没能照顾好您,您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奴才也不活了。”
苏老先生嫌弃的踢他一脚,吩咐旁人:“把你家公子抬到后院吧。”见那些侍从一脸颓唐,他挑眉问:“怎么,还是你们愿意回客栈?”
安置好了祁季昭,苏老先生去见周琳琅,他这回异常严肃,问:“你的事,能不能和我?”
周琳琅纳闷:“怎么了?”
苏老先生知道她一个姑娘家,有戒心是对的,便率先道:“你你姓周,可是在家中行三?”
周琳琅紧抿樱唇,那神情已经默认。
苏老先生又问:“你可认识什么三公子?”
周琳琅脱口而出:“祁三公子?”她心里已经有了不祥的预感:“不会刚才收治的那位病人,就是他吧?”
苏老先生叹口气:“我虽知道的不太详细,但应该差不多了。”
周琳琅问:“他,他的病,如何?”
苏老先生摇头:“我无能为力。”
周琳琅的心咯噔一声。她起身道:“他在哪儿?我去瞧瞧。”到了这会儿,不管他是不是祁季昭,她于理于情都该去看看。
苏老先生道:“我把他安排在了厢房,你去看也可以,但得跟着我。”
还是怕她有危险。
周琳琅感激的道:“多谢您了。”
苏老先生虽祁季昭已经不治,但总不能真的袖手旁观,什么也不管,他叫周琳琅提了药匣,去了厢房。
祁季昭虽然昏昏沉沉的,但还有几分意识,苏老先生道:“这位公子?老朽不才,要替你施回针,虽不能治本,却也能缓解你现在的状况,你叫人都出去吧。”
厮怒道:“谁知道你是什么人,到底安的什么心?我家三爷都这样了,你居然还想留他一个人在这,难不成你想谋害我家公子?”
都这时候了,谋害他有什么用?
祁季昭勉力道:“出—去—”
厮没办法,只能委屈的道:“我就在门口。”
周琳琅早在进门的时候看见祁季昭身边的厮就知道是他们主仆,看祁季昭病成这样,心里也挺难受。
等苏老先生施完针,她朝苏老先生点点头,道:“我在这儿坐一会儿。”
苏老先生叹口气,道:“我虽不知道你们之间有什么瓜葛,可他……唉,你尽人事吧。”
过了最初那种疼痛劲,祁季昭睁开眼,见床边坐着周琳琅,他激动的一下子就坐起来:“周三姑娘,我,我不是做梦吧?”
周琳琅伸手按住他,道:“是我,祁三公子,你怎么……”
祁季昭一把就抓住了周琳琅的手:“琳琅,你怎么会在这儿?这几个月,你可还好吗?”
周琳琅浮起笑,道:“你都知道了?那天的事,我逃了出来,之后一路南下,蒙苏老先生收留,这些日子一直盘桓在此,倒是你,这是要去哪儿?”